初相識時,他還隻是個十四歲的玉衣少年, 避著世人趨奉的繁華盛宴, 在清靜的春夜柳園裏, 款吹竹笛, 遺世而立。


    那時, 他個頭還矮她一些, 她為了避開蕭玦, 抱著他時,還需微微低身,才能輕抵著他的肩部。時光如水,從什麽時候起, 他開始與她並肩而立,又是從什麽時候起, 他早已高過了她, 長成了風姿清逸的青年, 而她, 縱使需微仰首看他, 也總是在心底, 將他視作當年初見的少年郎。


    蘇蘇問:“近來心疾發作過嗎?”


    謝允之搖頭,蘇蘇不放心地看他,“真的嗎?”


    謝允之輕輕笑了,雙眸曳著清亮的陽光,“不騙你的。”


    蘇蘇也笑了,“那就好。”


    她徐徐向前走著, 又道:“你母親上次入宮時,說你二十有一了,該成家了,請我幫你指樁婚事。可這樣的事,我是做不來的,若非兩心相許,隨意指婚,弄不好要成孽緣的。”


    謝允之沉默聽著,聽她繼續道:“所以先來問問你,可想成家?可有心儀的女子?”


    蘇蘇看謝允之隻是不語,想到他前世孑然一身、至死未婚,禁不住輕嗤一笑,“其實我也想象不出你中意某人、成家生子的樣子,且看著吧,人生還長,我七歲的時候,成日在家裏海棠樹下『蕩』秋千,想著何時嫁給我的小三郎,哪裏想得到今天……世事無常,什麽都有可能,也許哪天,你忽就動了凡心,入了這十丈紅塵了呢。”


    謝允之也跟著笑了笑,“也許。”


    二人散漫走著,碎碎說了一下午的話,有正經前朝之事,也有私人閑話,如擔心遠在長安的狸奴,無事時會將齋內花種全數刨出等等,如此閑語慢走,將近日暮時,平靜的草原,忽有鐵蹄聲響,越來越近,塵煙滾滾。


    旌旗招展,侍衛擁簇,原是明帝攜諸王狩獵歸來。圍場天『色』赤金相融,如潑染了大幅顏料,蘇蘇身上茜羅披風本就顯眼,在將夜的暮風中,更是如霞似火,明豔灼灼。


    禦馬直接向她馳來,謝允之躬身參見陛下,明帝直接勒馬看向蘇蘇道:“不讓你騎馬,你就自己『亂』走,迴頭著了風,夜裏睡不安穩,又給自己找苦頭。”


    蘇蘇道:“我已大好了,若病再複發,也是陛下這般咒出來的。”


    明帝大笑著策馬傾身,將她攬腰撈起,蘇蘇本站得好好的,驟然被攬腰騰空,嚇了一跳,無所依撐,隻能被明帝掠著側坐馬前,伸手緊攬住他的脖頸。


    明帝一手執韁驅馬,一手緊攬著蘇蘇,笑道:“大理寺卿公事繁忙,總拉著他扯閑篇做甚?”


    蘇蘇悶首在他懷中道:“正因公事重,才得拉他出來閑話散心,不然累壞了怎麽辦?”


    明帝笑,“你倒心疼他。”


    蘇蘇道:“我隻這一個弟弟,還是陛下親賜的,自然心疼多些,陛下若不喜歡,那就再另賜我幾個兄弟,讓我把心分一分。”


    明帝笑罵:“胡說!!”縱馬加快馳速,騁至禦幔城前,早有朝臣妃嬪在帳前恭候禦駕,明帝翻身下馬,又抱了蘇蘇下來,卻不令她下地,直接橫抱在懷中,令文武朝臣、王爺妃嬪等盡皆散去,夜宴再聚,一路將蘇蘇抱進了禦帳中。


    天『色』漸沉,帳內已燃起了宮燈,明帝就著燈光看了會蘇蘇麵『色』,笑道:“瞧著是大好了”,又問左右,“太醫怎麽說?”


    左右道:“迴陛下,太醫也說娘娘病體已愈,今晚再吃劑『藥』固效即可。”


    明帝放下心來,因狩獵風塵仆仆、汗濕黏背,命人先進沐湯伺候沐浴,蘇蘇要繞至屏風後的臥榻上歪著,卻被明帝拉住手道:“你這一躺,八成要犯懶不起來的,到時候連夜宴也不去,還是待在這兒吧。”


    蘇蘇道:“又沒有美人出浴可看,我待在這兒做什麽?!”


    明帝覷著她笑,“一起洗洗?”


    左右何等乖覺,聞言皆無聲垂首退了下去,蘇蘇看伺候的人退得幹淨,將沐巾往水裏一扔,“自己洗吧!”


    明帝倒有心和她纏鬧,做會兒春水鴛鴦,可念著她風寒剛好,別又因受涼複發起來,終是不敢,草草沐浴下地,對蘇蘇道:“幫朕把衣服拿來。”


    蘇蘇慢慢拿了盤上的新綢單衣過去,見明帝張開雙臂笑著看她,抖開給他穿了,正繞到前麵欲係衣帶時,忽被明帝摟腰抱住,“算了,別係了,省得再解。”


    蘇蘇拿眼瞪他,“才剛沐浴完,鬧什麽!”


    明帝笑著吻她耳垂,“知道你愛幹淨,不把這身汗味去了,也不碰你。”就近抱倚在屏風前的美人榻上,含笑哄道:“你病這幾日,朕也沒沾過你,且當獎給朕顆糖吃罷,朕輕一些。”


    蘇蘇推道:“我倦得很,沒力氣。”


    明帝笑,“又無需你出力氣。”先前抱於馬前馳騁,明帝早就心猿意馬,一直耐到現在,哪還忍得,徑在水汽氤氳中,將蘇蘇壓在懷中,也未及解衣,從下翻卷了羅裙,抵了上去。


    蘇蘇咬著唇“嗚咽”了一聲,明帝聽得喉頭發緊,掙耐著緩緩抵了進去,方開始慢慢解她的衣裳,將那白玉般的身子,從綺羅華服裏剝出,撈進自己懷中。


    蘇蘇是真無力氣,隻能顫顫地任他在自己體內進出。氤氳的水汽下,燭光昏黃,她昏昏沉沉地,仰躺在明帝懷中由他動作,如在水中『蕩』漾,隨波逐流,心裏想的卻是待允之上任吏部尚書後,那些著意培養的寒族官員,是該慢慢往上提調了,還是再等等時機,正想得出神時,忽被用力一撞,直撞得身子緊繃、神思散碎,當即咬牙罵道:“你不是說輕些?!”


    明帝本來是看她出神,很是不滿,欲“小懲”一番,可看她柳眉蹙起,咬得紅唇鮮豔欲滴,像是真有些疼了,又不舍了,輕啄了啄她唇道:“誰讓你不把朕放在心裏,又在『亂』想什麽?”


    蘇蘇道:“想男人。”


    明帝眸光一深,攬帶著她的腰肢用力向前,讓她直撲撞進自己懷裏,麵貼著麵,嗓音沉沉問道:“誰?”


    蘇蘇避開他的眸光,懶懶揚過臉去,“太多了,說不過來。”


    明帝『揉』撫她的腰肢往下壓,“那就一個一個地說。”


    蘇蘇被他入得深了,難捱地從心底開始抖顫,直漾得四肢乏軟無力,香汗暗流,她心中大罵男人在床上沒一句實話,唇齒間硬掙了氣力道:“這頭一個,就是周濂周老大人。”


    明帝動作猛然頓住,緊接著笑趴在她身前,“想他做甚?!”


    “方才陛下抱我下馬入帳,一堆側目而視的王公朝臣裏,就數周老大人臉『色』最黑,若目光真能化為刀劍,想我此刻已是萬劍穿心。”


    “成日胡思『亂』想”,明帝笑刮了下她的鼻尖,“周濂為人古板些,但絕不會欺君罔上、膽大妄為,你是朕的女人,此事早就木已成舟,他不會再做多餘的事,朕也不許。”


    他吻著她的唇道:“你的夫君是天子,誰也動不了你。”


    纏膩鬧將到時近戊初,才拭了身子、整了衣裳,明帝是頗覺饜足、神清氣爽,蘇蘇是本就有些倦,這下更是乏累不堪,隻裹著寢衣伏在榻上,不願去那夜宴。


    明帝也不強求,命膳房另做了可口晚膳送來禦帳,自去宴中。


    蘇蘇臥在榻上睡了半個時辰,再起來時,倦倦地用了會兒晚膳,本是要預備洗漱,由著長生為她梳發時,隨口問了一句,“那邊宴快散了吧?”


    長生卻道:“宴早散了,陛下與王公朝臣們,現在靶場呢。”


    大晚上的不吃宴去靶場?蘇蘇奇道:“怎麽迴事?”


    長生道:“宴上陛下檢點諸王所得獵物,說是奪魁者有賞,一番清點下來,儀王獵物總數最多,靖王獵得虎豹最多,楚、懷二王,皆是平平。宴上許多大臣,便為這奪魁者是靖王還是儀王,爭了起來,陛下道,‘難道誰聲響大些,誰就贏了不成,還得手下見真章’,領著眾人去了靶場,令靖王、儀王當場比試『射』箭。”


    明帝最恨結黨,這是見擁立靖王之人與擁立儀王之人,漸已成了氣候,心裏不痛快了。蘇蘇聽出了興致,也不倦了,改了原打算洗漱睡下的主意,令長生梳了晚妝,挽了墮馬髻,薄薄施了脂粉,點了絳唇,命人在前提著明角風燈,迎著夜風往靶場去。


    靶場之中,火炬照明如白日,箭如流星,簌簌不停。靖王、儀王再怎麽精於騎『射』,這樣連續不斷地挽弓放箭,已無異於苦刑,可父皇不叫停,他們誰也不敢停,不僅不能停,還要極力將箭『射』中鵠心,兼之『摸』不清父皇所思所想,心中忐忑,秋夜的冷風中,兩位王爺,都已是汗流浹背。


    隨駕而來的王公朝臣、皇室親貴們,再怎麽後知後覺,也意識到聖上心裏正不痛快、壓著火呢,俱在火光風聲裏,屏聲靜氣、噤若寒蟬,小心覷著聖上冷峻的神『色』。


    偌大的靶場,正隻聞箭矢放逐聲時,忽有一點環佩叮當響,隨著夜風,越來越近。眾人悄然抬眸循聲看去,原是沒有出席夜宴的宸妃娘娘,一襲火紅石榴裙,外罩著妃『色』繡紫寶相廣袖衫,在兩名提燈宮婢的引領下,向這兒走來。


    聖上冷峻的神『色』,似也因娘娘的到來而緩了緩,“夜裏怪冷的,來這做什麽?”


    宸妃娘娘走近前道:“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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