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港,一個擺著牌桌的房間內。


    變化了容貌、換了衣物的盧米安和盧加諾見到了那名自稱達列日人後代的黑市商人。


    他穿著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馬甲,坐在牌桌上首,麵前擺著一杯淡麥芽色的白葡萄酒,手指間夾著根緩慢燃燒的雪茄。


    他看起來確實有達列日地區的血統,眼窩略微凹陷,黑發微微卷起,藍色的眼眸就像是沒有雲朵遮擋的高山天空,臉頰偏瘦,胡渣密集,三十多歲的樣子。


    “中午好,瓦萊裏奧先生。”盧加諾用高原語問候道。


    瓦萊裏奧迴頭看了眼別著槍支的幾名保鏢,笑著用帶達列日口音的因蒂斯語道:“我很久沒有迴故鄉了,看到你們很親切。”


    “是,瓦萊裏奧先生。”盧米安裝出畏畏縮縮的模樣,迴以同樣帶達列日口音的因蒂斯語。


    牧羊人們雖然擅於和野外的危險抗爭,但卻本能地害怕人類定居點裏的權威者。


    瓦萊裏奧輕輕點頭道:“你們是從拉納卡過來的嗎?”


    “是的,剛參加完那裏的交易大會。”盧米安迴答得很是流暢。


    他從科爾杜村的牧羊人口裏聽說過拉納卡,那裏每個月都會舉行一次交易大會,形成熱鬧的郊外市集,遠近的牧羊人們都會過去,尋求買賣羊羔、羊毛、奶酪等商品的機會。


    瓦萊裏奧又聊了聊轉場之事和達列日地區的民俗,盧米安都知之甚詳,從一個牧羊人的角度和觀點做出了迴答。


    這個過程中,他隱約有點恍惚,記起了姐姐生氣時偶爾會說的那些話語:


    “你要是不好好學習,就送你去當牧羊人!”


    現在,他確實在扮演一個牧羊人了。


    過了一陣,瓦萊裏奧滿意點頭,抽了口雪茄道:


    “你們還算明智,郊外放牧可以不用身份證明,進了城市定居則必須有,我會盡快幫你們弄兩套,之後,遇到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我不一定能幫上忙,但多一個人總會多一些想法,我們都是達列日人,當然要互相幫助。”


    對於這位黑市商人的熱情,盧米安一點也不意外:將家鄉人“團結”起來,會形成一股可供利用的,不容忽視的力量!


    這就像薩瓦黨,最初是由那些當苦力、侍者的薩瓦人組成一樣,他們為薩瓦商會那些大老板們開拓事業,擴大經營,守住家產,不知做出了多少貢獻。


    至於這裏麵有多少薩瓦人永遠無法走上正路,不知什麽時候就死在了街邊,那些富商並不關心。


    盧米安靠著從簡娜那裏學來的表演技巧和安東尼.瑞德的提點,順勢讚美起瓦萊裏奧有非常高貴的品格。


    瓦萊裏奧帶著笑容,特意叮囑道:


    “你們想在這裏生存下去,最好盡快改信‘大地母神’,盡快找個好姑娘結婚,生幾個孩子,隻有這樣,你們才不會遇到一些隱性的麻煩。”


    催婚催育是費內波特王國的傳統嗎?盧米安腹誹了一句,苦澀笑道:“沒有銅板,就沒有好姑娘。”


    這也是達列日地區的諺語,意思是窮人很難找到好姑娘,牧羊人更是難以建立家庭。


    “這裏是費內波特,不是達列日。”瓦萊裏奧端起那杯白葡萄酒,輕輕抿了一口,“這裏的好姑娘們更看重健壯的身體和勇猛的氣質,錢可以等結了婚再賺。”


    “為什麽?”盧米安沒有掩飾自己的不解。


    “那樣的男人更適合繁衍後代,也更有能力讓好姑娘們懷孕。”瓦萊裏奧笑道,“這裏和達列日不同,很多事情的核心是生育,是繁衍,隻有想明白了這點,你才能真正地理解費內波特,讚美萬物的母親!”


    這位黑市商人站了起來,雙腳略微分開,雙手高高舉起。


    難怪費內波特是北大陸諸國裏人口最多的國家,要不是他們擅長改良土地,種植糧食,根本養不活這麽多人……盧米安思緒電轉,試探著說道:“瓦萊裏奧先生,我聽說下個月會有什麽祈海儀式,那會有賺錢的機會嗎?”


    “有。”瓦萊裏奧坐了下來,“11月的桑塔港還比較熱,我的祖父剛到這裏的時候,就是租了一個裝冰棍的木箱,去製冰廠弄了一堆冰塊迴來,堆到冰棍周圍,用毛巾蓋住,然後擠到人群裏,將冰棍和冰塊賣給他們,賺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現在,這個生意也能做,但競爭激烈了很多,甚至還得額外租一輛自行車,這樣才能


    帶更大的保溫木箱,去更多的儀式場所。”


    “有很多個儀式場所?”盧米安順勢問道。


    瓦萊裏奧笑著迴答道:“這是整個桑塔港的盛事,有很多流程,需要在不同的地方舉行,比如,港口的海之舞,全城的花船遊行,海上的船隻競速比賽,米洛村的守夜儀式,以及,最核心的海祭。”


    “海祭是什麽?”盧米安好奇追問。


    瓦萊裏奧緩慢搖了下頭:


    “具體我也不清楚,隻知道是‘海之總督’和‘海之侍女’們乘坐特製的船隻,帶著漁民和海商們奉獻的那些祭品,前往港口外麵的某個海域,舉行一場獨特的儀式,沒跟著去過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詳細的過程。”


    “海之總督’,‘海之侍女’?”盧米安不斷地挑著關鍵詞。


    這完美符合一個剛到桑塔港的達列日牧羊人的情況。


    瓦萊裏奧笑道:“祈海儀式’最重要的就是選出一個男性當‘海之總督’,選出四名少女當‘海之侍女’,他們先是乘坐花船全城遊行,接著到港口登上那艘特製的漁船,在‘海舞’的表演裏出海,引導競速比賽開始,然後繞港口一圈,進入本地最古老的那個


    漁村米洛待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七點,他們將重新登船,帶上祭品,前往海祭之地。”


    選出來的“海之總督”和“海之侍女”……一場有多個環節的祈海儀式......盧米安在心裏重複起關鍵部分。


    他突然心中一驚,產生了聯想:這和達列日山區的四旬節慶典,和“春天精靈”很像啊!


    雖然現實裏的四旬節慶典並沒有出現阿娃被砍掉腦袋,血液飛濺的恐怖事情但夢中的那個場景給盧米安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讓他本能地將四旬節慶典和邪異可怕畫上了等號。


    這裏的祈海儀式類似四旬節慶典?


    轉念之間,盧米安又覺得這樣的相似並不能說明問題。


    因為這是一種神秘學裏很常見的處理豎立一個具體的象征來代表祭祀對象,以達成想要的效果。


    這在很多民俗儀式裏都能看到。


    “海之總督’和‘海之侍女’是怎麽選出來的?”盧米安一臉好奇。


    不會和“春天精靈”一樣,由桑塔港的所有居民投票選出來吧?


    儀式後還能獲得很高的名聲,享受到隱性的福利?


    瓦萊裏奧又抽了口雪茄:“由桑塔港最古老的那個行會,漁業公會的委員們挑選出來,具體有什麽標準,要不要投票,他們都對外保密,連漁業公會的正式成員們都不知道。”


    說著,這位黑市商人笑了笑


    “我也想被選成‘海之總督’,那據說會有很多好處,但沒有一位當事人願意透露是什麽。”


    “之前那些‘海之總督’現在過得怎麽樣啊?”盧米安更關心這個問題。


    瓦萊裏奧愣了一下,迴憶了片刻,搖了搖頭:“我不清楚。”


    “每位‘海之總督’的任期隻有一年,卸任後好像是被送去了外地,反正不能留在桑塔港,以免和新任的‘海之總督’發生衝突,嗬嗬,那肯定給了很高的補償,還會允許帶家人一起。”


    送到外地?真的是送到了外地,而不是遭遇了別的事情嗎?有了之前的經曆,盧米安麵對這種民俗儀式,會本能地往邪異恐怖方向去想。


    而“祈海儀式”裏那位“海之總督”的後續遭遇確實聽起來怪怪的。


    盧米安想了一下,以符合當前身份的表現問道:“那些‘海之侍女’呢?”


    “非常受海商、漁業公司股東、漁民水手們的歡迎,他們每一個人都想迎娶‘海之侍女’,那代表大海的眷顧,你到各個漁村,到漁業公會,到那些海商的家裏,會發現有權勢的老祖母們很多都當過‘海之侍女’。”瓦萊裏奧一臉豔羨,似乎也想娶一個“海之侍女”,成為真正的大海商。


    這和當“春天精靈”後的隱性好處一樣啊.…….盧米安按捺住了抬起右手,摸一摸下巴的衝動。


    他適可而止,沒再追問,付出50金裏索的訂金後,和盧加諾一起離開了瓦萊裏奧的地下賭場


    路德維希沒有跟著他們來,被寄放於附近一家有兒童娛樂設施、有專門照看人員、會提供一頓餐食的家庭餐廳。


    在費內波特,有許多方便父母撫養兒童,幫他們減輕壓力的行業,這是因蒂斯等國沒有的,即使有,也僅是向上層提供。


    特裏爾,地下墓穴。


    芙蘭卡和簡娜拿著點燃的白色蠟燭,迴到了第三層。


    “要找的那個墓室叫什麽?”感覺不再那麽壓抑的芙蘭卡側頭問道。


    簡娜無需迴想,直接說道:“荊棘與盾牆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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