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銘提著裙擺,乖乖跟上。


    衛容和衛閣看著依舊他優雅、矜持、端莊的走姿,不禁為他捏一把汗!趕緊轉頭吩咐傭人提前準備好跌打損傷藥,也悄悄跟上去,蹲在門邊聽動靜。


    老爺子端坐在太師椅上,抬眼一看到孫子那打扮就氣不打一處來,又是一聲大喝:「還不給我跪下!」


    衛銘直挺挺地站著,動也不動,隻問:「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跪?」


    「你還不知錯!你這個臭小子!」老爺子氣得敲拐杖,敲在地板上篤篤響,「你知不知道咱們衛家子孫都是錚錚男兒!我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經歷過多少槍林彈雨,出生入死,算得上不怕死的爺們;你父親更是一名出色的特種軍人,鋼筋鐵骨,百折不撓,最後為國捐軀,也是陽剛好男兒!到你呢,到現在你也滿十八歲了,長大成人了,看看你哪裏有你父親的半點樣子!平日裏任性妄為、到處闖禍,現在越長大,是膽子越大了啊?男孩子玩什麽不好,這麽多人麵前濃妝艷抹穿成這個德行,簡直丟盡了臉!還不知道人家私底下怎麽嘲笑你!」


    越說,越看他那個打扮就氣不打一出來,怒吼道:「還不把你那些礙眼的鬼玩意兒摘了!還玩沒夠了你!!」


    「我沒有在玩,」麵對老爺子的怒罵和火氣,衛銘相當心平氣和,「我並不覺得丟臉,也不管別人嘲笑,因為我沒有錯。」


    「你還沒錯!!」


    火冒三丈的老爺子站起來,猛地舉起拐杖,朝著冥頑不靈的孫子,氣勢洶洶就要打下去!


    麵對這嚇人的架勢,衛銘不躲不閃,臉上甚至沒有一絲害怕或者慌亂。他隻是抬起一雙黑沉而明亮的眼睛,冷靜地看著老爺子。


    偏偏老爺子看著這雙眼睛,看著這樣不卑不亢的孫子,愣是下不了手。他氣得又把拐杖放下來,重重打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氣得大罵:「臭小子!你就是瞅準了老子捨不得打你是吧?!」


    衛銘搖搖頭,隻是心平氣和地說:「我沒有錯。」


    麵對毫不認錯也毫不悔改的小孫子,老爺子隻覺得血壓直飆:「你一個好好的男孩子穿成這副德行,你還沒有錯!!」


    「我穿成這樣,當然沒有錯。」衛銘雙眼冷靜地看著老爺子,直白地說出心裏的話——


    「因為我是女孩子。」


    老爺子眼睛一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臭小子,你說什麽?!!」


    「我是女孩子。」衛銘重複了一遍,語氣堅定。


    老爺子瞪著眼睛看他,頓了一會兒又破口大罵:「臭小子!你還沒玩夠!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開心!!」


    「爺爺!」衛銘突然提高聲音喊了一句。


    他這麽一喊,倒是讓老爺子急喘了幾口氣,坐迴了椅子上。


    等老爺子情緒稍稍平復,衛銘才眼神認真地重申道:「我沒有在玩,我隻是告訴您,我是女孩子。」


    這樣一直冷靜的態度、始終堅定的語氣,以及反覆的聲明,終於讓老爺子正視他,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門外的衛閣和衛容聽到這裏對視一眼,眼中驚疑不定。


    老爺子站起來,盯著他最寵愛也是最讓他頭疼的小孫子看了半晌,才沉聲道:「衛銘,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衛銘說。


    他的聲音冷靜地不像一個十八歲剛剛成年的人。當然,他相信他早已不是十八歲。


    「我今晚的打扮,我特意挑在這個人多的場合,不厭其煩地糾正每一個人的稱唿,都不是為尋開心而做的遊戲。我是很認真地藉此告訴你們,我真實的想法和真實的性別。不論你們接收與否,我是女孩子,這是事實。」


    沒錯,衛銘早就想好了,就在他第一次化妝的時候,他確定了自己是女孩子,他就沒打算瞞著。


    他喜歡化妝品,喜歡裙子,覺得自己的身體很怪異……這些都會體現在他將來的言行舉止中,大家早晚會發現,他沒想過要瞞著。


    更何況,他不想壓抑自己的想法。他不僅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是女孩子的心理,同時也希望能得到衛家人的理解和認可。


    如果,衛家人可以接受他是女孩子的事實,他才覺得自己可以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他才會把自己也當成衛家的一份子,把自己當成衛銘,把衛家當家,把衛家人當家人。才能假裝他們的孫子還在,隻是換了一個性別。


    如果不行……


    那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是真正的衛銘。他會離開,去想辦法賺錢養活自己,從此跟衛家沒有關係。


    雖然他如今高中還沒畢業,沒有文憑,但是他並不感到害怕,他可以靠自己生活得很好。雖然他還是沒有想起自己是誰,可是他就是這麽自信著。


    隻是這樣一來,衛家就必須永遠失去衛銘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可以看出,衛老爺子、衛閣、衛容以及那位身居高位的衛叔叔,都很愛「衛銘」,即便表麵冷淡,氣急怒罵,那也是恨鐵不成鋼,抹殺不了其中的關懷。他真的不想傷害這樣的家人,所以他特別特別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理解。


    不被接受,他一走了之,也許這樣很自私。他占用了衛銘的身體和身份來活著,卻使衛家的人遭受失親之痛。但是……


    算了,沒有什麽但是,他冷漠地想,也許原來的自己,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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