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孩子,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哭的這麽傷心,這麽無助!


    因為這一點不忍,她終於開口了。“你還好嗎?”她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一開口便將那痛苦中的孩子給嚇了一跳,頓時不哭了,瞪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四處觀察:“誰在說話?”


    她在心裏暗暗責怪自己太過莽撞,可是在看到對方失望的神色時又衝動了,忍不住開口又安慰了一句:“你不要難過。”


    也是這一句,立即便讓他意識到了什麽,她看著他的眼中充滿驚喜與期盼,“是你嗎?是幫我舒緩不適的那個人對不對?”


    “你在哪裏,你為什麽不出來見我?”


    其實她不是不出去見他,而是她不能出去,她不是人啊,她是一隻妖,是世人眼裏的妖怪啊。


    青姿心裏忐忑,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不會也像那些人一樣燒死自己?可看著那家夥固執的目光,她還是沒能忍住。“不是。”


    “不是什麽?”她聽他問。


    我不是人啊!


    青姿隻能在心底這麽對自己說。


    終於,她還是打算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


    這個孩子,實在是惹人憐愛,她想,她無法拒絕他。


    於是她便豁了出去對他道:“你過來一點。”


    見到他麵露喜色,青姿心裏也提了提,“過來雛菊麵前。”


    “我到了,你可以出來了嗎?我,很想見見你。”他也一副忐忑的模樣,隻是那眼神裏的期盼,她仰著頭也看到了。


    “你已經看到了。”青姿心裏在打鼓,人妖殊途,她還是害怕,隻是想想這也是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團子,她,她還是想給他一些信任。


    顯然,他並沒有想到妖這個身份上去,又是四處看了看才道:“沒有人。”


    “你低頭。”她用自己焉巴巴的小葉子扯了扯他的衣服。


    她竟一時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害怕裏麵的神色自己接受不了,她害怕看到厭惡,反感以及畏懼的情緒。


    “你就是那個一直幫助我的人,不,妖,不對,東西嗎?”


    青姿沒有聽出語氣中有什麽不好的意味,抬頭一看,發現他的眼中除了驚訝就是好奇,並沒有她所擔心的情況出現。


    這一下,青姿心裏也放鬆了下來,說話也柔和了很多:“是我,所以方才我才說不是。”


    “那我該如何稱唿你呢?”


    青姿想了想,自己並沒有名字,於是便道:“他們都說我是妖,那你就叫我妖吧!”


    “那你怎麽會出現在佛門領地,若是被發現的話,他們會將你消滅的。”


    青姿心裏自然也知道這一點,而且她還深刻的體會過這種被消滅的感覺。


    可是能怎麽辦?


    她死了一次之後發現自己還是妖啊,她也想做人,可是做不了啊。


    而且……“我的根在這裏啊,我不在這裏還能在哪裏?”


    “不知道,從我醒來之後就在這裏,一直迷迷糊糊的,還是你誦經的聲音將我喚醒的,若隻論有意識的時間,應該便同你在這裏誦經的時間一樣吧。”


    “原來如此,所以那一次我和,我和師傅來這裏你卻沒有動靜,是怕被他們發現是嗎?”


    青姿見他一提到師父,整個人又蔫了下去,眼眶發紅,看起來還要在哭的樣子便又趕緊安慰他:“你師父走了你也別難過,你還有我,還有阿梅,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


    那一天他們說了很多,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兩人之前的情誼愈發深厚,知道明智方丈的出現,打破了他們一直以來的平靜。


    之後她便被辭月華帶著離開了普度寺,那是她最開心的時候,終於可以去到外麵走一走了。


    而獲得人身的那一次,她也是記得的,她傷感離別,卻也期盼新生。


    她記得自己在失去意識前將自己的半顆妖元給了辭月華,就為了能為他封住那一半鬼族血統。


    她知道他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所以她一直沒有告訴他,卻可惜的是,自己在進入到那小孩子的體內時,便失去了曾經的記憶。


    也竟是沒想到到了最後,他們還能再相遇,這或許就是緣分。


    隻是,在俗世流浪那近十年的時間,她身上的佛性也已經被消磨了個幹淨。


    如今說她是千瓣蓮,佛門神物,可她……還能是麽?


    此刻的她並不知道外界此刻有多少雙貪婪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她。


    而另一個地方則比這裏還要熱鬧。


    這裏是與人界截然不同的另一處空間,幽暗壓抑,時不時會在某一處躥出一道鬼影一閃而過。


    這裏是人人畏懼憎惡的鬼界。


    隻是今日,這裏熱鬧非凡,一眾衣著各異的鬼族高層都以極快的速度向地宮的某一處趕去,而每個人麵上都帶著歡喜雀躍或思索打算的神色。


    在一處裝潢精致的寢殿內,一身潔白寢衣的辭月華正閉目躺在床上,在床邊,一名與他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正皺眉看著他,眼中盡是複雜的神色。


    若非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力量波動以及那幾分熟悉的樣貌,他怕是到現在都不知自己在人界竟然還有自己的後嗣。


    正在出神間,床上便傳來了一陣動靜。


    辭月華倏地睜開眼睛,沒有絲毫停頓地從床上翻身而起,目光警惕地看向正呆愣著看著自己的男人。


    倏爾,他皺起了眉頭,“你是鬼族?”說完他又皺眉打量著四周,那濃鬱的鬼氣盡數朝他奔襲而來。


    辭月華登時麵色大變,“這裏是鬼界?!”


    看著這樣子的辭月華,辭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良久隻來了一句:“你身體還沒好,先躺下休息。”


    辭月華從大量中迴過神來,麵色不善地看著辭惑,語氣冷靜卻犀利,“你是誰?”


    “我是鬼帝辭惑。”


    辭月華黝黑的眸子愈發深沉,麵上卻沒有絲毫驚訝,想來也是猜的差不離了。


    如此濃鬱迫人的鬼氣,他還從來沒有再任何人身上感覺到過,所以聽到他說自己是鬼帝的時候,辭月華心裏也隻有“果然如此”的念頭一閃而過。


    “我怎麽會在這裏?”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到的這裏,他需要立即離開,青姿還在等他!


    辭惑卻感到奇怪,“你不記得了嗎?”


    辭月華皺眉,不記得?不記得什麽?


    這麽想著,突然,他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幕幕的畫麵,頓時臉色變得很難看,也沒心情去跟辭惑說話了,隻道:“我要離開,你放我走!”


    他擔心青姿的安危,心裏也有疑問急需詢問她,盡管他心裏有猜測,可是他不敢去想!


    見他冷著臉色,辭惑愣了愣,訕訕地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你的傷還沒好,你先養好傷。”


    辭月華如今哪裏有心思養傷,此刻他隻想趕緊趕到青姿的身邊,他一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心髒便一抽一抽的疼。


    “我要離開,現在,馬上!”


    辭惑皺了皺眉,“你要去哪裏?”


    “迴我該迴的地方。”次月網不去看他,麵色也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這裏就是你該留的地方!”辭惑沉聲道。


    辭月華一雙黝黑的眸子不帶絲毫感情地看著辭惑,一句話不說。


    看著這樣的辭月華,看著那雙與他一樣的眼睛裏淡漠冷情的神色,辭惑的心裏一哽,到嘴的話竟一時說不出口。


    不過他還是開口了,他也有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你可知自己的真實身份?”隨時這麽問,但辭惑知道,他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的話,想來早就會來找自己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辭月華好似沒有絲毫的疑惑,就那麽淡淡地看著他,也不說知道不知道。


    盯著這樣壓迫的視線,辭惑還是開口喚了一聲:“孩子。”


    “你在叫誰?”辭月華麵無表情的打斷。


    辭惑剛伸出一半的手就那樣停在了半空中,而後緩緩地收了迴去。


    “你是我的孩子,是我流落在外的骨血。”他還是硬著頭皮把真相說了出來。


    這是自己的孩子,既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他如何有不認之理?


    隻是他一直不知道自己還有骨血,若是他早知道,即便是打破與人族的約定,他也要出去將他帶迴來。


    “我乃修仙界的宗師辭月華,我是修士,不是鬼族,更不是你的孩子,你認錯人了。”辭月華沒有絲毫猶豫的說出了這麽一句,麵上平淡無波,隻是心卻已經沉入了穀底。


    “你的身上有我的血脈,你與你娘長得很像,我不可能認錯!”辭惑顯然就很激動了,一是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孩子,再一個就是沒想到自己的孩子居然會不認自己。


    辭月華倏地扭頭,目光冷冷地看著他道:“你錯了,我無父無母!”


    辭惑登時愣住了,好半晌才找迴自己的聲音:“無父無母?那,那你娘呢?她……她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那個一直被他藏在心底的女人,那個被他辜負了的女人,他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深夜裏迴憶當初與她在一起的時光。


    本來以為她早已嫁人生子,卻沒想到如今竟然見到了她與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不解,他以為這孩子是她養大的,可是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無父無母是什麽意思?


    難道她出什麽事了嗎?


    辭月華並不想再繼續談論這個問題,隻道:“如何才能離開這裏,我要迴去。”


    見他還想著迴去,辭惑心裏也不悅了,這孩子不願意與他講自己的經曆,也不認他,如今更是一心想著迴到不屬於自己的地方。


    辭惑本就是上位者,隻是這幾年朔風勢力日漸壯大,他沒有什麽需要操心的地方,所以漸漸不太管事。


    可是作為上位者應有的威嚴卻從未丟失過。


    “這裏才是你的家,你為何總是想著去那個不屬於你的地方?你是鬼族,不論你如何不願意接受,你也是我的孩子,這鬼界的一份子,如今你留在這裏才是最安全的,否則一旦被人族發現你的身份,你覺得他們還會容得下你嗎?”


    “不勞你操心,既然你不願意,我就自己去找。”辭月華說完扭頭就要往外走。


    就在這個時候,寢殿外突然傳來了下人的聲音:“陛下,諸位鬼王鬼使求見。”


    辭月華一到鬼界,自身屬於鬼族正統血脈的氣息便散發了出來,整個鬼族都感覺到了,如今那些人過來,想來也是為了看看這是怎麽一迴事。


    辭惑看了眼滿臉拒絕的辭月華,眼底暗光閃過,沉聲道:“讓他們去前殿等候。”


    “是。”下人應了一聲便退下。


    “他們都是為你而來的,你隨我一起去見見吧。”辭惑的語氣裏既有為君的威嚴也有為父的慈愛。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關係,辭月華並不想接受,更何況此刻他需要離開,更不願意去見那些當初與他敵對的人。


    “與我無關!”說完這四個字,他便頭也不迴的離開。


    他要去尋找離開鬼界的方法。


    “他們都有很多關於外界的情報,你如今要離開也找不到辦法,與其亂尋一氣,何不先聽聽他們有沒有關於外麵的情況呢?”


    這句話確實說到了辭月華的心坎裏,對於鬼界,他人生地不熟,想要找到離開的法子怕是艱難重重,與其這樣,倒不如先聽聽他們有沒有與外界有關的消息。


    見他停下了腳步,辭惑麵上終於有了笑意,也不多話,率先朝前走去。


    辭月華皺了皺眉,終於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


    “我到這裏多久了?”辭月華心係外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裏耽誤了多少時間,隻好別扭地問了辭惑一句。


    辭惑見他願意主動與自己說話,心情愉悅,“你已經睡了一天了。”


    辭月華聞言,也不知道是擔心多一些還是慶幸多一些,還好他沒有睡多久,但他必須得盡快離開這裏。


    見他不說話了,辭惑心裏微微遺憾,想找些話題,可看著近在咫尺的大殿,便也住了嘴。


    此刻殿裏已經站了不少人,穿著各種顏色的衣服,還有的正在交頭接耳,一眼看過去,顯得挺亂的。


    門口的動靜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登時都將視線聚到了辭月華的身上。


    這就是陛下的後嗣,確實有幾分相似,主要是這血脈,看來是完全繼承了陛下的,他們隻是一眼看去,都感覺到了壓迫感。


    “這位就是陛下遺落在人間的子嗣?”以為穿著大紅長袍的鬼王向辭惑行了一禮而後看著辭月華詢問。


    辭月華看了他一眼,紅衣鬼王,隻是他見過青姿紅衣鬼王的扮相,比他好看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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