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渺渺,何方來兮?幽魂嫋嫋,何處歸焉?故人之魂,散若零塵。歸去來兮,雖死還生!”


    縹緲的仿若虛無的聲音不停在黑暗中循環,刺激的青姿的腦袋嗡嗡作響,擾的她頭疼欲裂,青筋直跳。


    “誰在那裏吵鬧?給本尊閉嘴!”


    吼出這句話之後,她瞬間清醒過來,自己不是魂飛魄散了嗎?


    怎麽還能說話?


    倏地睜開眼睛,金梁白瓦出現在眼睛上方,她又扭頭看了看,一張長長的大通鋪豎在自己眼前,這場景竟是陌生中帶著絲絲的熟悉。


    “噗呲!”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而後便是一片秘密私語。


    青姿猛然轉過頭看向聲源處,她的眼神中帶著慣有的銳利與威嚴,什麽人竟敢在她麵前竊竊私語,怕是不想活了!


    然而入眼的卻是讓她一愣,在她的床邊此刻正圍了好幾名身著普通白衫弟子服的男子,他們無一不用著嘲諷不屑與鄙夷的目光看著她。


    仿佛她是卑微低賤入塵埃裏的一隻螞蟻。


    這一幕是多麽的熟悉啊,不正是她最初拜師被拒後因為堅持不肯放棄被一場雨澆透生病在床時醒來看到的畫麵嗎?


    他們的神情她記得清清楚楚,一絲一毫都不曾忘記。


    可是她不是在成為鬼王之後將他們一一虐殺了嗎?


    怎麽還會在這裏?


    難不成是因為老天看她作惡多端在她灰飛煙滅之後還要將她送到這些鬼魂麵前讓他們報仇?


    那可真是……


    “切,還本尊呢,多自傲的稱謂,自視甚高過頭了吧,怪不得拜師都被拒絕了還死皮賴臉地死抓著人家不放,想出頭想瘋了吧!”


    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她一眼看過去,正是從前與她最不對盤的那個男人,聶蛟。


    也是個好名字,這男人死在自己手上之後,他的鬼魂也依舊在自己的身邊待著,別的什麽也不幹,就是每天都要給她捏腳,那時候的他可是屁都不敢放一個。


    唉,果真是風水輪流轉呢!


    另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些迫不及待,“唉,還管他做什麽?你們別忘了,今天是最後一次拜師大會了,今天若還是找不到師父就得乖乖的滾迴山下去了。我們可是好不容易爬上來的,可不能就這麽灰溜溜地滾下去,就算是做個雜務弟子我也不要下去。”


    聽到他這麽說,那些弟子紛紛叫了起來,匆匆忙忙的蜂擁著離開了臥室。


    而躺在床上的青姿此刻卻是神情呆滯的,她剛才聽到了什麽?拜師大會的最後一天?他們不是鬼魂嗎?


    突然想到了什麽,她靈機一動,顫巍巍地坐起身子下到地上,一顆心像是懸在油鍋上一般來到了自己的那麵水晶鏡前。


    鏡中出現了一個小男孩,長得十分清秀,眉目間隱隱展露風華,帶給人一種熟悉感。


    就像……對了,就像寺廟裏的觀音菩薩!


    紮著一個丸子頭,小臉雖然因為營養不良而麵黃肌瘦,但是卻帶著隻有活人才有的靈動與活力,她的臉上充滿了稚嫩的青澀,是她闊別了八年之久的寶貴容顏!


    她這是……重生了?


    她……重生了!


    可是,是誰施展的時空穿梭將她送迴來的?


    不對啊,她如今的身體是小時候的沒錯,可是她的記憶是之後的,而且她的魂魄已經粉碎,怎麽還能還魂重生到這個時候?!


    算了,不想了,如今她重生了,那是不是說明她可以改寫她悲慘的結局?


    是不是可以杜絕以後每一件淒慘事件的發生,避開讓自己一步步淪落的陷阱呢?


    想到這裏,她原本木然無趣的臉上又出現了久違的希望之光。


    對,她要改寫她的曆史!


    結合眼下的見聞,她知道此刻正是昆侖山招收弟子的拜師大會,拜師大會一共三天,已經過去了兩天了,今天就是最後一天。


    也是她前生一世悲劇的開端!


    她迴來的真是時候,上輩子為了拜辭月華為師,她可是死皮賴臉地在他的殿外死守了三天,直到要被轟下山的時候才被他勉強給收下的。


    還記得當時她內心充滿了喜悅與激動,以為是自己的誠心感動了老天才會得償所願。


    這一世,嗬!


    她才不會再去幹那種傻事,不願意收她做弟子是麽?


    她還不樂意去拜他為師呢!


    既然兩不情願,那她當然是溜之大吉啦!


    反正這裏的法術她基本都學了個遍,那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這麽想著也就這麽去幹了,她三下五除二將自己的東西打包好。


    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就是幾件她以前的破衣服。


    她將身上屬於昆侖山弟子的內衣除下穿上自己不知道被打了多少補丁的破麻布衣,背起自己的破爛包袱吹著歡快的哨子大搖大擺地走出臥室,徑直往昆侖山派的結界外去。


    結界守衛看到她走過來皺著眉看著她,見她是要出結界,兩人將劍交叉一擋,麵無表情道:“通行令!”


    青姿瞪大了眼睛,她又不是昆侖山的弟子,為什麽還要問她要通行令?這麽想她也就這麽說了。


    然而兩名守衛並不買賬,依舊麵無表情道:“凡入昆侖山必須要通行令,沒有就在這裏等著,申時末同其他人一同出去!”


    “啊?你們就不能通融通融麽?現在才辰時,到申時可還有四個時辰呢!”


    她苦哈哈地看著守衛,想要賣慘博同情,“我山下八十歲的老母還在等著我迴去做飯呢守衛大哥,你們就行行好放我出去吧!迴去晚了,她會餓的受不了的!”


    左邊那名守衛聽了她這話猶豫了一下,心軟了,對右邊的守衛輕聲道:“不如我們就放他迴去吧,要是真餓著他母親怎麽辦?”


    青姿聽了麵上一喜,看來有戲!


    右邊那名守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斥道:“你傻呀!從爬到這裏,經過測試到拜師大會的最後一天,這都四天過去了,他要說的是真的,那他老娘早就餓死了。


    好好守你的門得了,這麽笨就少說話!”


    左邊那名守衛被訓斥一通,不高興還委屈,但是一想,他說的確實是是對的,那人是在戲耍自己,簡直可恨。


    於是他咬牙切齒滿臉憤恨地瞪著青姿,“你竟然敢誑我,給我老老實實的地待在邊上不準動,不然我就將你扭送律刑堂,告你圖謀不軌!”


    見自己的計劃泡湯,青姿頗為怨念地瞪了右邊多話的那名守衛一眼,若是她還是鬼王的時候,就這倆小嘍囉,早就被她抽出魂扔房間裏互扇巴掌去了,還能讓他們在自己麵前嘚瑟?


    就是可惜她如今沒有那等修為,不能隨意犯事,隻能老老實實的到一旁站直溜了。


    重生的身體就是不怎麽樣,她雖然什麽雜活都能幹,但是要讓她這麽安安分分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還真受不了,不是這裏癢癢就是那裏難受,她一伸手想要撓撓就會收到來自旁邊兩名守衛威脅的目光。


    終於等到太陽爬到腦袋頂又下滑到西山,青姿心裏一鬆,時間就要到了,她總算可以離開這個與她八字不合的鬼地方了。


    也不管旁邊監視的目光,她伸長著脖子看著拜師大會方向的廣場,再過一會兒就會有管事的帶著沒有拜成師父的弟子來到結界處將他們送迴山下。


    此刻她望眼欲穿地看著前方,絲毫沒有注意旁邊兩位守衛恭敬看著她身旁的目光。


    “你,在這裏幹什麽?”


    一道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就這麽突兀地在她的腦後響起,驚的她頭皮發麻,寒毛豎直。


    她的腦海中響起一串驚雷聲,他,他不是在英落殿裏嗎?


    什麽時候來了這裏?


    還離自己這麽近?!


    青姿直愣愣而又緩慢地轉身看著來人,依舊是記憶中熟悉的眉目,此刻目光平靜地看著她,無波無瀾。


    是了,她突然想起來,上輩子她在最後關頭看見他的時候,他並不是從殿裏走出來的,而是來自外麵。


    現在看來,想必他是下山有事去了,直到現在才迴來,也難怪自己除了最開始見了他一麵後就再沒有見到過他現身。


    似是見她看著自己半晌沒有迴話,辭月華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似是有些不耐煩。


    青姿心裏輕笑一聲,依舊是從前的性子,半點沒變,世人皆知昆侖山第一宗師辭月華冷靜自持,清傲孤高,常年一張冰山臉,從來不發脾氣。


    其實他的性子一點都不好,沒有耐心,不願意久等,凡事都喜歡速戰速決。


    從前她知道他這個性子之後一直都讓自己向他看齊,生怕自己哪一點做的不好讓他鬧心。


    不過現在麽?


    她又不打算做他弟子,幹什麽還要事事遷就他?


    於是她就那麽定定地看著他,將他的問題拋到腦後,就是不答話。


    見她沒有迴話的打算,辭月華有些不悅,又問了一句:“做什麽穿成這樣?”


    青姿偷偷翻了個白眼,要你管,你現在又不是我師尊。


    他自然是看到了她不恭敬的小動作,黑著臉盯著她沉聲道:“迴話!”


    也不知道什麽原因,聽到他來了這麽一句簡短的兩個字,她卻像是被打開了開關一樣,習慣性地迴了一句:“弟子……”


    嗯?


    她在幹什麽?


    她現在可不是他的徒弟,做什麽要叫自己弟子。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仰著腦袋極不規矩地說了一句:“關你什麽事啊?我又不是你的弟子,我穿著我自己的衣服要下山去,你管得著嗎?”


    旁邊的守衛聽她這麽頂撞他們放在心尖上崇拜著的大佬,瞬間就不服氣了,雙雙上前想要讓她好看。


    辭月華一揮手阻止了他們的行為,但是他的麵色不可謂不難看,他對青姿麵無表情地說了句:“跟我走!”便越過她先行走在前麵。


    走出幾步之後卻沒有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疑惑地扭過頭去,卻見那個瘦瘦矮矮的小男孩竟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絲毫沒有聽到他方才說的話。


    “我說,跟我走!”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裏麵隱隱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


    然而對方卻並不搭理他,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他的手在寬大的袖子中捏了捏,而後倒退迴的身前看著她問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下山,迴家!”她依舊沒有看他一眼。


    辭月華抿了抿唇沉聲道:“不行!”


    這次倒是換的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麽?”


    “你是我的弟子,你得跟著我修煉!”


    聽了他這句話,青姿心裏覺得很好笑,這是想要幹什麽?


    上輩子她死乞白賴地要當他徒弟被他當麵拒絕,足足在他殿外等了三天兩夜都沒有換來他的一句垂憐,今生她不願意做他的弟子了,要下山迴家時卻被他點名要收自己為徒。


    想要的時候得不到,不想要的時候卻死命要塞給她,老天爺這是要玩她麽?


    她聲音透著一絲入骨的冷意,道:“我不是,你之前不是已經拒絕收我為徒了麽?現在我也不願意拜師了,所以你沒有權利阻止我迴家更沒有權利讓我跟你走!”


    旁邊的兩名守衛此刻地表情不可謂不驚悚,他們看到了什麽?


    他們崇拜的大佬主動要收一個看起來絲毫不起眼的小子為徒,而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竟然還拒絕了!


    天呐,真是個天方夜譚的奇葩夢境,快快醒來吧,否則就……


    “啊!你掐我幹什麽?”


    “疼嗎?”


    “那不廢話,不然我掐你一下試試?”


    “疼就對了,疼就說明這不是在做夢,咱們看到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兄弟,交班的時候有談資了,這個有著落了!”右邊的守衛拇指食指與中指放在一起一搓。


    而那邊就沒有這邊這麽喜慶了,辭月華眉頭一皺,眼神莫名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黑著臉道:“隻要你還在昆侖山,就沒有說“不”得權利,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辭月華的弟子!”


    憑著速戰速決的原則,他扭頭對兩名守衛吩咐:“你們把他帶到我的殿裏去!”


    一直到自己被輕柔地“扔”到英落殿,青姿的神情都還是處於呆滯狀態,這是個什麽情況?


    逼著要收徒?


    按照她對他一貫的了解,他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啊,難不成他也是重生迴來的?


    剛想到這個可能,她就猛烈地搖頭,不,不會的,若他是重生迴來的,怕是在見到她的第一麵就會將她殺了以絕後患吧!


    更別提還要收她為徒了,或許收了她在他看來是他一生的恥辱!


    同樣青姿也很討厭自己的師尊,很討厭很討厭,甚至還生出了恨意!


    但你若要問她為什麽討厭他還要拜他為師,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忘記了吧!


    她曾經問過自己千十百道為什麽會拜在他的門下,卻終歸是個無解的迷題


    為什麽會討厭他呢?因為他嚴厲,管的寬,最重要的是他冷血冷情!


    或許是他對自己有偏見吧,看不起自己是個流浪街頭的流浪兒,落魄鬼!


    他見證過自己的不堪,卻終究沒有拯救她!


    他說:“你的存在實在髒我的眼,多看你一眼都讓我惡心!”


    他說:“你這種沒爹沒娘的野種,趕緊去死吧,你有什麽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些話都是自己處在生死關頭他對自己說的,也是那時她才發現俊美無儔的師尊刻薄起來,竟如此扭曲,令人遍體生寒!


    那一次便足夠她銘記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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