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仙兒牽了黑驢過來,見左少陽坐在桌子,手裏端著一隻小碗,正用布團醮著碗裏的黑漆漆的東西,往臉上胡亂塗抹。


    “公子,你這是做什麽?”龍仙兒瞧得奇怪,走過來問道。


    左少陽望了她一眼,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睛,嘿嘿一笑:“我在易容。”


    “易容?”龍仙兒呆了呆,眼中亮光閃閃,好像很崇拜的樣子,驚道:“哇,沒想到公子如此多才多藝,還精通易容術啊!”


    “也算不上精通,隻是從一個采花大盜那裏,學了一點皮毛。”左少陽難得謙虛一迴,仰天長歎一聲,滿臉無奈,大言不慚道:“你家公子現在名滿江湖,風頭太盛,是個人都想逮了去換銀子。唉,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隻好施展一下剛學不久的易容術,改頭換麵,低調做人。來,幫個忙先。”


    “哦。”龍仙兒把黑驢韁繩一扔,聽話地又坐迴左少陽身邊。


    酋龍怕黑驢亂跑,剛要伸手牽過韁繩,突然又想起女兒拍桌子瞪眼睛的模樣,心裏就有點發毛,萬一女兒故意找碴,說自己嚇到了驢,不認我這個爹,那可就慘了。


    他現在如履薄冰,越想越有這種可能性,急忙縮迴手來,腳下輕輕一跺,運起五行土氣,花費大力氣將黑驢死死困在原地,也算用心良苦。


    龍仙兒看了看碗中的黑色液體,又盯著左少陽塗得花哩胡哨的黑臉瞧了又瞧,忍不住“撲哧”一聲,眨眼輕笑道:“公子,你長得已經夠黑了,再往臉上塗黑墨,熄了燈恐怕連人影都瞧不見了。”


    嘎你娘,竟然諷刺公子長得黑,不收拾是不行了。晚上我就悄悄摸進你房裏,試試你能不能瞧得見。左少陽擠眉弄眼,黑著臉賊笑兩聲,胡吹道:“你不要小瞧了碗裏這東西,這可是本公子用數十種名貴藥材,提煉七七四十九日,精心調配而成,純中藥製劑,藥性溫和,清爽透氣,還不傷皮膚。你要不要也抹一點?”


    酋龍鎮住黑驢,在旁聽得嘴角直抽搐。這小子嘴裏就沒有一句實話,鍋底黑煙摻豬油兌點水,還吹得這麽神奇,虧得仙兒這麽天真,好像真的相信了。


    左少陽手中布團伸到龍仙兒挺直的鼻子前,作勢要往她臉上塗抹。龍仙兒嚇得急急縮脖子,兩指一掐,使了個手法,輕巧地搶過布團,搖頭著頭咯咯嬌笑道:“公子,還是不要了。女子天生愛美,隻會塗些胭脂水粉,哪有往自己臉上塗黑色的?”


    “那倒也是。”左少陽點點頭,笑道:“來,快幫我仔細塗抹均勻了,易容術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慢工出細活,千萬不要露出破綻來。”


    龍仙兒讓他閉上眼睛,醮著碗裏的黑色顏料,抹脂塗粉一般,細細在他臉上塗抹了一遍,又取了女子用的妝鏡放在他麵前。


    左少陽瞪大眼睛,歪頭側耳,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鏡中的黑臉少年,滿意地點點頭。這下好了,就像一坨剛從灶裏新鮮出爐,又扔進油鍋裏炸出來的黑炭似的,黑得自然,黑得透亮,黑黑更健康。


    他撓首弄姿,風騷地對著銅鏡看了很久,長歎一口氣,指著銅鏡中的自己,憤憤不平地怒哼一聲:“沒天理了啊,天底下竟然有長得這麽帥氣的翩翩美少年,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以身相許,還讓不讓世上其他男人活了?仙兒小姐,你說這小子如此出色,以後他要禍害多少良家女子啊?”


    龍仙兒聽得噗嗤輕笑,翻著白眼打量了他一眼,心裏好笑,公子真會臭美!


    左少陽在龍仙兒這裏沒有找到安慰,又轉向了酋龍,嬉皮笑臉問道:“前輩,你看我現在的樣子,還能入得了廳堂,上得了大床嗎?”


    他齜著一口白森森的小白牙,咧嘴一笑,嚇了酋龍一大跳,驚愕道:“小子,你把自己弄得像黑炭似的,這是要易容成誰啊?”


    左少陽按著腰間黑劍,氣宇軒昂站起來,哈哈一笑:“黑麵閻王左少陽,像吧?”


    公子還真夠低調的!龍仙兒大驚:“公子,這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嗎?”


    “自古常言說得好,人之初,性本賤。”左少陽又用布團在白冠黑猿頭上的白毛上,胡亂塗了兩把,馬虎了事,搞得那白毛就似刻意染上去的,簡直假得不能再假了,搖頭無奈道:“公子我如此出類拔萃,躲到哪裏都光芒萬丈,說自己不是黑麵閻王,人家根本不相信。隻好冒充自己是黑麵閻王,來一個以真亂假,說不定別人就犯了賤性,以為我在嘩眾取寵,反而認為我不是黑麵閻王了呢。”


    龍仙兒被他繞得有點頭暈,若有所思地眨著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睛,盯著他從頭到腳瞧了又瞧,總感覺他這黑麵閻王似是而非,破綻百出,說不出的怪異。


    “有道理,沒想到你小子年紀輕輕,對人性看得也如此透徹。”酋龍深表讚同,在旁點頭道:“人的骨子裏,總會有那麽一點或多或少的賤性。就如世間的女子一樣,你刻意去追求她,她反而會躲著你,你一轉身,她自己卻倒貼上來了……”


    “啪”的一聲,龍仙兒一拍桌子站起來,兩眼冒火地瞪著酋龍:“你這拋妻棄女之徒,已經夠壞了,不準教壞公子!”


    酋龍話還未說完,被她突然一拍桌子,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咬了舌頭,急忙縮了縮腦袋,不敢要作聲。


    龍仙兒氣唿唿地拉起左少陽:“公子,我們走,不要理他,仙兒是不會躲著你的。”


    左少陽眉開眼笑,心裏都樂開了花,路過酋龍身邊的時候,擠眉弄眼嘿嘿直笑:“前輩縱橫情場數百年,對付女人很有一手,果然並非浪得虛名之輩。晚輩還要向前輩多多學習,虛心請教,有空大家可以交流一下,嘿嘿。”


    酋龍翻了翻眼皮,簡直拿他沒有辦法,隻能仰天長歎一聲。蒼天有眼啊,仙兒中意的這壞小子,可比老酋我當年壞多了!


    三人離開茶肆,沿著大路往前走。老酋家父女關係惡劣,酋龍仍然墜在最後麵壓陣,左少陽身上有傷,撅著屁股爬在黑驢背上,龍仙兒牽著韁繩,怕顛簸到他,走得並不快。


    天快黑的時候,也沒有遇到集鎮可以打尖住店,倒是看見路上方的半山腰上,有座破敗的小廟。


    龍仙兒抬頭看了兩眼,笑道:“公子,這地方前不挨村後不著店,我們恐怕得在破廟裏將就一晚了。”


    左少陽翻身下了驢,擺手道:“沒事,沒事,我以前風餐露宿慣了,這荒山野嶺的,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很不錯了。走,我們上去看看。”


    酋龍站在道中四下望了幾眼,說道:“你們先上去,我到周圍的林子裏轉轉,看看能不能打點野味,給仙兒補補身體。”


    老鬼很積極,對女兒倒是上心,這是想將功補過啊。左少陽心裏暗笑,假惺惺道:“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前輩德高望重,這種事情怎敢有勞前輩呢?要不還是我來吧,抓兔子野鳮什麽的,晚輩最拿手了。”


    龍仙兒在旁板著臉,眼光似在警告自己,酋龍看得心驚不已,急急擺手道:“別,別,你現在是傷員,走幾步路都騎驢,還是我來吧,不然仙兒又得和我翻臉。”


    酋龍帶著白冠黑猿去打獵,龍仙兒一手牽著黑驢,一手攙扶著左少陽的胳膊,兩人慢慢悠悠往山腰上的破廟走去。


    廟裏竟然有人,龍仙兒急忙將黑紗鬥笠帶上。左少陽探著腦袋往裏麵瞧了兩眼,隻見地上生著一堆火,圍著十來個武林人士,正在小聲說著話,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什麽。有好幾個人的服飾很眼熟,像是在自己從青城鬼門帶出來的那幫傷兵身上見過,反正都是些邪道中人,卻沒有問過是些什麽邪道門派。


    左少陽被西南武林正道聯名通緝,淪陷為江湖敗類武林公敵,心裏憋屈不爽,對那些名門正派沒有什麽好感,突然覺得這群邪道弟子,竟然十分的親切。


    廟門口人影閃動,坐在火堆旁的人抬頭看來,見一個黑麵小子和一個黑衣女子站在門口,鬼頭鬼腦地偷看,有人怒哼一聲:“什麽人?滾進來。”


    左少陽急忙帶著龍仙兒閃進門來,湊到火堆旁,姿態放得很低,點頭哈腰抱拳笑道:“打擾了,打擾了,小弟左少陽,江湖人送外號黑麵閻王,路經此地,天色已晚……”


    他話還未說完,破廟裏頓時鴉雀無聲,突然變得死一般安靜!


    十幾雙眼睛有大有小,都帶著一種十分奇怪的神色,一起往他臉上看來,氣氛一下子變得極為詭異。


    左少陽和龍仙兒對視一眼,心中有幾分忐忑,頭一迴反其道而行之,自己冒充自己,心裏也沒有底,不知效果如何,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們幾眼,驚道:“你們這是怎麽啦?哇,這位兄台,你眼睛瞪得這麽兇,怎麽好像要打人啊?”


    那瞪眼睛的兄台離他最近,用小指頭掏了掏耳朵,沉聲道:“小子,你方才說得太快了,我沒有聽清楚。你再說一遍,你的外號叫什麽?”


    “哦。”左少陽又彬彬有禮地抱了抱拳,對著大家一本正經道:“小弟左少陽,人送外號黑麵閻王,見過各位兄台。”


    那瞪眼睛的兄台臉色一沉,騰地從火堆旁跳了起來,盯著他從頭到腳看了又看,臉上的神情就似要笑出聲來,伸手就往左少陽額頭上按來。


    那架勢就像是指著別人的鼻子罵娘,口水噴了左少陽一頭一臉,鄙夷大罵道:“就憑你這賊眉鼠眼的模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竟敢來冒充我們心目中的偶像?仙人板板,小小年紀不學好,盡幹些厚顏無恥的事情,黑麵閻王的金字招牌,豈是你這小小的三流高手能冒名頂替的?格老子,我讓你名叫左少陽!我讓你冒充黑麵閻王……”


    這家夥咬牙切齒,每罵一句,就在左少陽腦門上按一下,而且力量極大,直按得他連連倒退。要不是龍仙兒在旁扶著胳膊,早就被按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人明目張膽地冒充黑麵閻王,破廟裏已經炸開了鍋。十幾個邪道弟子如同被人挖了祖墳,刹那間群情激憤,義憤填膺大叫起來:“扁他!”


    日啊,不會吧,真的要殺,假的要打,你們倒底要我怎麽樣啊?左少陽大吃一驚,嚇得臉都白了,情況不應該是這樣子的,老子這是被盛名所累啊。


    旁邊有個缺德的家夥,趁亂悄悄伸出腳來,使了一招極為陰險歹毒的掃堂腿。要不是左少陽見機得早,提前倒退了兩步,恐怕已經被放倒在地上。


    龍仙兒眼見公子被人指著腦門汙辱,挑起眉毛怒哼一聲,剛想掏刀子殺人,左少陽急忙按住她小手,輕輕拍著她手背,湊到她耳邊悄聲笑道:“仙兒小姐,別衝動,別衝動。你看到沒有,我說實話都沒有人信了,要的就是這效果,這也充分說明了本公子的易容術妙絕巔峰,已經達到了毫無破綻的高深境界。”


    就你會作賤自己,被人欺負了還這麽高興!龍仙兒又好氣,又好笑,小手被公子拿在掌中,不停地摩挲著,心裏羞澀,也不好再發彪了。


    那指著左少陽腦門教訓他的兄台,感覺手上油膩膩的,低頭看了一眼,借著火光瞧見手上沾滿了黑灰,頓時七竅生煙,嘴巴都氣歪了:“你看看你,化妝也得認真點吧?用油煙把臉塗得像鍋底似的,就敢出來冒充黑麵閻王,我都不稀得說你。告訴你,黑麵閻王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長得英明神武,貌美如花,我師兄在幽冥鬼域和他老人家並肩戰鬥,大殺四方,豈是你這歪瓜裂棗的小子能隨便仿冒的?”


    左少陽見這家夥臉紅脖子粗,越說越氣憤,彎下腰脫下鞋來要抽他,頓時嚇了一大跳,急忙拉著龍仙兒逃開兩步,幹笑道:“兄台,你聽錯了,小弟是黑麵藥王,不是黑麵藥王……”


    “黑麵藥王?”那家夥愣了愣,怒吼道:“我不管是不是黑麵藥王,這外號得改,馬上就改,和黑麵閻王竟有三個字相同,有侵權嫌疑,絕不能褻瀆他人家的威名,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左少陽目瞪口呆,對龍仙兒笑道:“仙兒小姐,你看看,這就是公子我的人氣。”


    龍仙兒對這家夥簡直無語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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