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水獸本是和冰雪樹共生的,透水獸既敗,原本泠然作響的冰雪樹霎時如瘋了一般,枝葉瘋狂地生長著,朝玉潤撲來。


    玉潤冷淡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那些瘋狂向她襲來的枝葉,似乎都沒被她看見。


    她隻是那般冷淡地望著那些殘留的冰雪樹。


    兩萬年來都未曾入夢的人,今日竟在此處看到了。


    她不知是該嘲諷自己心誌不堅、竟被這等幻術鑽了空子;還是該慶幸,起碼她又看到了那個她想要看到的人。


    從未想過,她竟會落到這等狼狽地步。


    玉潤濃密的羽睫低斂,遮去了眼中翻滾的情緒。許是忘憂渚的冷意太甚,也許是冷意太濃,她的臉色比平日裏要白上許多,唇色愈加淺淡,微微向上一翹,勾勒出冷淡又嘲諷的弧線。


    正在此時,冰雪樹撲到了玉潤的腳邊。似是在試探一般,進攻的勢頭倏忽有一瞬的停滯。


    玉潤似是陷入了悲傷之中,仍是那般眉眼低垂,一動不動。


    那修長剔透的枝葉再無猶豫,迅速地朝著玉潤纏繞過去,似是一條條靈敏而又冰冷的蛇。雖是冰雪雕成,但卻好似有生命一般的柔軟自如。


    第一條樹枝纏上了玉潤的左手腕,冰冷的氣息在那一瞬間幾乎要將她的血液都凍住。


    可是她仍沒有動。


    接下來,枝枝葉葉條條蔓蔓鋪天蓋地地朝她撲去。迅速地將她包裹成了一個圓潤的球。


    遠遠地望去,如同是誰特地團了一個巨大的雪球,還頗有心思與情趣地在上麵鏤出了條條紋路。


    玉潤被包裹在其中,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冰雪枝條過度興奮發出了戰栗的泠泠聲。


    她仍未動。


    周遭的一切顯得靜極了,這個巨大的雪球不僅包裹了她,還將周遭的一切給隔絕在外。


    若是排除那試圖從她身上吸取熱氣和靈氣的渴望,居然有些避難所的味道。


    血液流得更加慢了,全身都有些發僵。


    赤焰未得她的號令,在此時卻有些蠢蠢欲動。


    終於,玉潤輕輕一笑。她慢慢地抬起眉眼來,原本就冷清的鳳目之中突然迸發出些許憤懣——這些冰雪樹不是擅於鑽了人心的空子,去獲取記憶,去製造幻境的嗎?


    為什麽,她都束手就擒,任由它們來索取她的記憶了,它們給她造出的夢境呢?


    沒有,什麽都沒有。


    她被見夢草修改過的、封印過的記憶沒有被這些冰雪樹重現,那些她渴望再見到的人也沒有再出現。


    什麽都沒有。而這麽冰雪樹居然還貪心不足,就這麽亟不可待地要奪取她的靈力!


    她的靈力……


    玉潤冷冷地勾唇,她的靈力,就憑它們,也敢動?也能吞得下?


    貪心不足蛇吞象,原來並非傳言。


    手指微動,口念明火咒。隻是一瞬間,從她的指尖開始,有火苗跳躍。那火苗半點兒不懼她身上纏繞的重重冰雪枝條,反而跟遇到了什麽易燃物一般,迅速地沿著她的四肢燃燒了下去。


    不過須臾,玉潤整個人都包上了一層跳動的火苗。


    她似是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那些糾纏在她身上的冰雪樹的枝條,被這烈焰所灼,發出“滋滋”的尖叫聲,不甘心地鬆開了對她的束縛;


    但又舍不得她周身那豐盈的靈力似的,甫一鬆開,又戀戀不舍地想要試探著重新纏繞上去。


    玉潤於火光中冷漠一笑——她是真的覺得可笑。這等境況,居然還不死心。


    “赤焰。”她懶懶的叫了一聲,嗓音平靜而又冷淡。


    話音未落,赤焰已衝出了那雪團的包圍,帶著烈烈的焰氣,在空中灼灼生輝。


    玉潤又是一笑。


    下一瞬,那包裹在她周圍的冰雪樹的枝條,“嘭”地一聲,碎做了無數冰屑。在天光的照映下,似是無數細小的流螢,漫漫地飛舞在忘憂渚的冷風中。


    玉潤身上跳動著烈烈焰火,站在那漫天的“流螢”之中,神情冷漠,唇邊還有一絲未褪盡的嘲諷淡笑,有一種凜然不可逼視的美。


    明明她從烈焰中走出,那火焰卻同她格格不入,她依舊冷得如同這忘憂渚冰封的地麵。


    輕輕地打了個響指,烈焰漸漸消失。


    玉潤仍好整以暇地站在原處,那些烈焰似是從未存在過一般。


    她抬了抬手指,輕輕地撚了撚,指尖光潔如初,連一絲灼燒的痕跡也無。


    居然還是有灼痛之感。


    玉潤放下手,又是自嘲一笑。大約是之前冰雪樹為她創造了有關母親的幻境,才讓她……又有些失控。


    冰雪樹和透水獸消失的動靜不小,冰屑仍在冷風中紛飛著,似是一場猝不及防的洋洋灑灑的雪。


    玉潤站在那雪中,感知到了周圍難得的幾分平靜。


    趁機機會,祭出觀世鏡,胡亂地看了幾眼,卻仍無疏同的蹤跡。


    難道真的死了?


    玉潤的臉色十分難看。


    緊緊盯著觀世鏡看了一會兒,同三天前相比,疏同帶進忘憂渚的魔兵已少了三分之二。她皺了皺眉,魔兵尚有三分之一,疏同作為魔王,大約不會就這麽死了吧?


    再者,若是為首者已忘,那麽剩下的兵將又是在為誰拚命?


    也不對……


    玉潤頭疼不已。這些道理隻適合於尋常戰場,忘憂渚情況迭生,到了此時恐怕鎮守在這裏多年的天兵天將都無法控製,豈是那些魔兵想退就能退出來的?


    換言之,就算疏同死在了他們麵前,隻要他們不想立馬跟著一起殉葬,那就得一直在忘憂渚中戰下去。


    繼續瞟了幾眼觀世鏡,無論她怎樣變幻角度,疏同仍是未曾出現在鏡中。


    罷了。


    玉潤猛然收了觀世鏡,心中煩躁極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她沒親眼看到疏同死,那她就要當他活著!


    她就一定要找到他!


    那……就隻能這麽無頭蒼蠅一般在忘憂渚中追著剩餘的三分之一魔兵亂轉嗎?


    她獨身一個,不好在那些魔兵中貿然現身。


    那……玉潤狠狠地咬在了唇上,尖銳的刺痛傳來。再加上腿上被她親手刺出的傷口,讓她無與倫比的清醒。


    攥著的手指輕輕鬆開,再一次地,那根黑色的魔羽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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