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淵不曾消耗過裏麵的靈氣,還為它送去不少蘊含天道的赤雷,讓它孕育出一絲天道氣息,這使得它成了東皇鍾唯一的一塊淨土。


    和已經氣息斑駁渾濁的東皇鍾相比,這塊碎片更像是本體。


    天地間的靈氣如潮水般湧來,器鼎內火焰狂躁,它們不斷地壓縮靈氣,用靈氣一遍遍地衝刷雕琢碎片,陸行淵調動天地法則,將其融入碎片中。


    大量的靈氣消耗讓才晴朗沒多久的天色又有了一絲陰霾,但此刻誰也不顧上那麽多。


    無塵護著陸晚夜站在遠處,故人重逢,應有很多想說的話。但就像陸行淵說的那般,眼下根本就不是敘舊的好機會。


    無塵也不過是將目光在陸晚夜的身上停留片刻,默默地驅散優曇花內的業障之氣,穩固陸晚夜的魂魄。


    這場煉製持續了一天一夜,幾乎抽空了天衍宗附近的靈氣,原本冒頭的紅日也在靈氣的劇烈消耗下被烏雲遮蓋。


    等到第二日的清晨,一直毫無變化的東皇鍾碎片散發出瑩潤的光澤。隔著器鼎,也能讓人感受到火焰內的靈氣之精純,若是全部散開,隻怕頃刻間就能讓枯木逢春,沙漠化為綠洲。


    陸行淵收迴自己的神識,靈力湧入火焰之中,以靈氣化墨,在東皇鍾碎片上烙下數個奇異的符文。


    那些符文一融入碎片內,碎片上就產生明顯的波動。


    “咚、咚、咚……”


    柳雲湘聽見類似心髒跳動的聲音,起初還很小,她聽的有些不真切,但很快那聲音就大起來,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擊在她心上。


    柳雲湘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間變得很亂,隨著那股聲音而震動著,不受控製。仿佛她隻是那東西的附庸,她的一切都屬於碎片,而不屬於她自己。


    她麵色發白,內息混亂,在那股震動下受到不小的衝擊,嘴角溢出血跡。


    “凝神,別聽那聲音。”


    陸晚夜的聲音傳入柳雲湘的腦海中,讓她被牽引的心跳慢下來。


    陸行淵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柳尊者,你先調息片刻,接下來的煉靈還需要你幫忙。”


    柳雲湘頷首撤出自己的靈氣,原地坐下調息。


    破厄散發著熒光,幫她凝聚靈氣。


    陸行淵注視著器鼎內的碎片,在那劇烈的心跳鼓動後,碎片不斷地膨脹收縮,最後猛然爆發,一道虛影從器鼎內衝出來,飛入蒼穹之上,緩緩展開,形成一道高聳入雲的銅牆鐵壁。


    其上山川湧動,河流盡現,有人世的萬裏風光,也有冥道的屍山血海。


    在無數的景色後,是輪迴的一角,殘破又充滿死亡的氣息。陸行淵靠的近,受到一點衝擊,被震的後退兩步,他肩上的疾風不安地啼鳴,振翅飛起來,似乎想要越過這道銅牆鐵壁。


    可是不管它如何飛,都沒有辦法越過去。


    陸行淵調整內息,額上冷汗津津,身後傳來陸晚夜的聲音:“這才是碎片本體,要趁此煉靈。”


    陸行淵迴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陸晚夜閉上眼,等待陸行淵取走自己的神魂。


    可是預料中的靈力沒有到來,陸晚夜聽見陸行淵的聲音,堅定決然:“無塵,攔住他!”


    陸晚夜猛地睜開眼,隻見陸行淵身上魔息翻滾,一道高大的魔影在他身後浮現。和過往那屬於天熾的魔影不同,此刻陸行淵身後的影子是他自己。


    他接受過兩次始祖之血,原本的第三次變成了白飛龍贈予的輪迴,在輪迴中,他借助始祖之血修出屬於自己的魔影。而這道魔影和他的魔魂息息相關,他要分離魔魂,就要先將魔影分出。


    陸晚夜隻看了一眼便猜到他的打算,陸行淵這些日子的有意迴避和減少他對外界的感知都有了答案。


    陸晚夜心神巨震,想也不想地就要衝上去。


    無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本能地相信陸行淵,在陸行淵的話音落下後,他第一時間控製住優曇花,將陸晚夜的神魂困在其中。


    陸晚夜的神魂被優曇花的結界擋迴來,他被困在花內,眼睜睜地看著陸行淵對著自己的魔影落下劍刃。


    “住手!陸行淵,你給我停下來!”


    陸晚夜急了,抬手撞上結界,金色的光壁蕩漾出水波紋:“你的道骨魔魂早已融為一體,不可能再分出來!”


    無塵從未見過陸晚夜如此惱怒的模樣,他記憶中的陸晚夜一直是穩操勝券的優雅從容。


    他有些心慌,總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


    陸晚夜轉頭盯上他,嚴肅道:“無塵,放我出去。”


    無塵猶豫道:“我……”


    “別聽他的,你放他出來,他會死!”陸行淵的聲音傳來,聽到那句陸晚夜會死,無塵的那點猶豫徹底散去。


    他不敢去看陸晚夜的眼神,垂下頭道:“對不起。”


    陸晚夜一怔,另一邊陸行淵的劍氣刺入魔影,他的身體同樣會受創,他忍著劇痛,分辨出體內屬於魔魂的氣息,將他一點點剔除。


    分魂的劇烈疼痛讓陸行淵麵色發白,額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壓抑著喉嚨間的□□,卻也止不住身體的痙攣。


    離他最近的柳雲湘察覺到不對勁,急切地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陸行淵疼的說不出話來,陸晚夜閉上眼,於心不忍。


    “東皇鍾需要一個器靈,而我之所以神魂尚在,就是為了成為東皇鍾器靈。可是阿淵不願意傷害我,他要將自己的魔魂從體內剔除,用自己的魔魂來替代我。”


    事到如今,陸晚夜不再隱瞞,他無法打破優曇花的禁錮,痛苦道:“阿淵和顧訣一戰本就有傷在身,分魂對他而言就是九死一生。小塵,你們情同手足,你忍心看著他死嗎?”


    無塵搖頭,一邊是自己的朋友,一邊是自己敬重的人,不管是哪一個出事,他心裏都不好受。


    他夾在中間難以抉擇,艱難道:“一定要你們的神魂才行嗎?”


    東皇鍾需要器靈這件事,陸行淵之前完全沒有給他們透露過。想來是他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局麵,所以才一直隱瞞。


    “器靈短時間內不會有意識,隻能憑借本能行事,我們父子二人,血濃於水,用我的神魂是保證東皇鍾能徹底認主。”


    陸行淵的劍氣一次次落下,他身上開始滲出血珠,魔魂的剔除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眼下不過是分離了一點,他就有些扛不住了。


    可他聽見陸晚夜的聲音,一想到要用陸晚夜去換,那些痛就不算什麽。


    陸晚夜眼看著他的魔影在顫動,眼底滿是心疼之色:“陸行淵,你到底在固執些什麽?你沒了魔魂,生死難料,到時候你打算讓誰去融合東皇鍾?”


    陸行淵依舊沒有出聲,但在陸晚夜說完話的一瞬間,似乎他們在場的人心裏都有了答案。


    陸行淵可以做的事,無塵和柳雲湘加起來也可以做。陸晚夜自己留的後手,成了陸行淵揮向自己的刀。


    陸晚夜怔住,憤怒和驚懼在這一瞬間席卷他的內心,衝散了他一直以來的冷靜,他近乎是憤怒的咆哮:“陸行淵,我再說一次,給我停下來!你會死的!”


    陸晚夜一拳砸在優曇花的虛影上,層層金光彌漫,他的力量被抵消,仿佛是嘲笑他無力的反抗。


    “都是死,為什麽不能是我死,而一定是你?”陸行淵喘息著,緩過那一陣陣的劇痛,顫抖著迴答。


    陸晚夜聞言麵色一僵,他垂下眼,單手撐著優曇花的結界,低落道:“我早就死了啊……早在兩百多年前,我就已經死了!不是要你犧牲我,而是這一切早已注定。”


    再怎麽異於常人,擁有不散的神魂,也改變不了陸晚夜早已死去的事實。陸行淵不願意接受,是他心裏存了一絲複活陸晚夜的僥幸。


    如果沒有雲棠給的肉身,他或許會有動搖,會妥協。


    可現在他有陸晚夜的神魂,陸晚夜的肉身,讓他如何甘心就這樣放棄?


    陸行淵的沉默固執讓陸晚夜無能為力,無塵心中選擇了他,麵對他的話隻是慚愧地低下頭。


    一旁的柳雲湘倒是能行動,可是還不等她有所動作,意識到這一點的陸行淵就朝著揮出一道靈氣。這股力量沒有落在柳雲湘身上,而是注入破厄的劍身中,頓時它支起的結界就變成一個困陣,讓柳雲湘無法出來。


    陸行淵神魂撕裂,麵色慘白,做完這一切後,他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之前勉強壓下去的傷勢又有複發的跡象。


    他強撐著,繼續用靈氣衝擊撕開的神魂裂口。每一刀每一寸,看的陸晚夜的心在滴血。


    這本該是他的劫,可陸行淵不認。


    蒼穹之上,無法翻越東皇鍾碎片的疾風迴頭,朝著陸行淵撲來。它和陸行淵的契約讓它察覺到陸行淵的狀態不對,越是靠近陸行淵它越是覺得難受。


    空氣中的風帶來他們的爭執,疾風落在陸行淵麵前,歪頭看著他,那雙赤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陸行淵。


    它的主人,在試圖撕裂自己的神魂,就為了掌控東皇鍾。


    疾風啄了啄陸行淵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它曾隨著主人征戰天下,翱翔九天,也曾看著主人發瘋入魔,身死道消。他長眠於此,永遠都不能再迴應疾風的唿喚。可每當疾風張開翅膀飛向天空時,它總能從風中感受到他的氣息。


    他早已留在此地,無處不在。


    疾風在黑暗中和他相擁,一次次的沉睡,一次次的蘇醒,遺忘過去,遺忘自己,它再也不記得來路,不記得歸處。


    直到陸行淵把它撿迴去,它有了新的名字,新的家。


    疾風啼鳴,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吞天海,器鼎內,雷霆之力流淌,那是疾風住過的窩。


    疾風又往陸行淵的身上蹭了蹭,仿佛是最後的眷戀。


    陸行淵氣息混亂,他抬眼看著它,以為自己分魂影響到了它,艱難地抬手落在它的頭上,撫摸它的斷角。


    疾風做完最後的告別,振翅而起,一飛衝天,它在空中盤旋著,看著爐鼎內的火焰。


    它知道陸行淵需要一個強大的生靈,這是當初陸行淵在小世界和陸晚夜談論時它在旁邊聽見的。


    雖然東皇鍾壓製了它的力量,讓它無法成長,無法開口,無法化形,可當它不斷地從雷霆中找迴記憶後,它其實是明白陸行淵的困局。


    一個強大的生魂,並不是隻有人才可以。


    疾風仰天長嘯,朝著陸行淵噴出一口雷霆。


    狂暴的雷霆之力落在毫無防備的陸行淵身上,沒有一貫的毀滅破壞,雷霆之力異樣柔和,它們附著在陸行淵的神魂上,一點點地修複他切出的缺口。


    陸行淵一怔,猛地抬頭,隻見疾風穿過浮雲,猶如離弦之箭,俯衝而下,直直地撞進吞天海內。


    火焰飛濺,器鼎內的靈火一擁而上,疾風發出一聲尖銳的啼鳴,在烈焰中張開翅膀,承受著火焰的炙烤。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快到在場的幾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陸行淵穩住神魂,下意識地就想要將疾風救出來。可是他的靈力傳入其中,遭到了疾風的拒絕。


    在契約的作用下,陸行淵感受到了疾風的情緒,它很高興能為陸行淵做點什麽。即便它的肉身在靈火中被燒成灰燼,它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隻剩一道純白的魂魄,它傳遞給陸行淵的也是喜悅。


    “疾風……”


    這是陸行淵不曾設想過的結局,他擁有很多,疾風隻是其中之一,但疾風隻有他。


    他願意舍生取義,疾風也願意為了他舍生取義。


    碎片內的雷池吸引著疾風靠近,不需要陸行淵驅使,疾風的魂魄就朝著碎片鑽去。隻是此刻的碎片已經不是那塊能讓它自由出入的長命鎖,它的魂魄被碎片上的氣息刺傷。


    它委屈地縮迴頭,在火焰中遊走。


    陸行淵沒有時間悲傷,疾風用自己的命換他們所有人,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他們沒有迴頭的機會了。


    陸行淵壓下神魂的傷勢,掐訣收了破厄,給柳雲湘遞了個眼神,隨後靈氣再度灌入器鼎內。


    白飛龍所傳授的煉靈術,要先抹去獻祭魂魄的神識,再用烈火將其煉製成最純淨的靈魂光團。


    整個過程是持續不斷的烈焰焚身,疾風在火焰中難以維持原型,一點點融化。陸行淵感受到契約的力量越來越弱,眼眶微紅,最後一個手訣打完,他渾身脫力,手指發顫。


    他同疾風開始於一場脅迫的認主,結束於一場心甘情願的獻祭。


    神魂的刺痛讓陸行淵有些力不從心,他嘴唇輕顫,道了一聲柳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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