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淵眼前一陣眩暈,這一世的謝陵被他護在身邊養著,何曾有過這種境遇?


    他沒由來的憤怒,一股怒意充斥在心底,雙目赤紅。心底多了個聲音,一遍遍地蠱惑著讓他把眼前的一切都抹殺掉。


    陸行淵從地上一躍而起,衣袍無風自動,發如銀霜。每一步踏出,腳下都會形成一圈圈的墨痕。他明明還是那個模樣,什麽都沒有改變,卻沒由來的讓人心顫。


    圍困他們的死物像是察覺到了異樣,紛紛仰頭看過來,暗夜下,魔族高大的身軀有了幾分鬼魅的陰冷,透著濃濃的不詳之氣。


    謝陵警覺地迴頭看去,那張清秀的狼臉上有幾道明顯的爪痕,破壞了原本的清雋,顯得有幾分可怖。


    陸行淵心裏一痛,他走到謝陵身邊,銀狼身上的警惕頓時一鬆,顧不得身上的傷勢,大腦袋親昵地蹭到陸行淵的腰上。


    榕樹崩塌,天地間對靈氣的禁錮鬆了不少,謝陵攢迴幾分靈氣,眼看著陸行淵倒下,死物虎視眈眈,他不惜受傷破封而出,化身銀狼和這些死物對戰,護住昏迷的陸行淵。


    但死物太多了,他的靈力遠遠不及。


    陸行淵抬手落在謝陵的頭上,看著他渾身的傷,眼底的戾氣越來越深。


    “殺了他們。”


    惡意在心底翻滾:“你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


    陸行淵深吸口氣,抬頭看著那些忌憚的死物。


    “一群不死不活的畜生,也敢對我家狼崽子出手?”


    陸行淵低語,那陌生的口吻說著熟悉的話,嘴角笑意輕蔑,抬起手掌,無數的黑色劍影在掌間凝聚,小小的一團卻充斥著濃鬱的煞氣。


    謝陵打了個冷顫,眼前的陸行淵有些不對勁,他幽藍的瞳孔倒映出那張瘋狂中帶著扭曲惡意的臉,那是他不曾見過的,陌生的模樣。


    四周的死物沒有衝上來,反倒是步步後退。它們遊走在陰陽之間,對渾濁的氣息最為敏感。


    陸行淵此刻渾身上下都透著來自幽冥的寒意,他身在人世,卻被輪迴拉扯,周身波動的靈力摻雜著因果。


    這片世界是被放逐在輪迴外的產物,一旦被陸行淵身上的因果沾染到,所有的一切都將化為塵埃,不複存在。


    陸行淵並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他隻知道謝陵被打傷了,而打傷他的這些畜生必須付出代價。


    和過往的冷靜自持不同,他此刻的行為過於單一,就像一條沒有彎拐的直線,見其首便見其尾。


    死物們匍匐後退,四周幽光散去。


    “現在才想起來跑嗎?”


    陸行淵冷笑著揮出手中凝聚的劍意,無風無聲的世界傳出清晰的哢嚓聲,劍影所到之處,空間寸寸碎裂,風從裂縫中灌進來,細碎的口子一點點擴大,內裏是漆黑的漩渦,什麽都看不清。


    狂烈的風從漩渦深處席卷而出,很快和那些劍影交織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拉扯力,不斷地撕裂這片空間。


    死物們看著破碎的空間,再也沒有戀戰的念頭,瘋狂地朝著枯林中奔逃。他們早已不知被困在這裏不死不活多少年,支撐他們存在的除了怨氣還有濃烈的不甘。


    他們不想如此消亡,所以他們相互搶奪靈力和生機。


    陸行淵攜帶輪迴之力,撕裂這片空間的假象,對於他們而言,那是真正的死亡。


    狂風怒號,劍影如雨,空間崩塌的地方越來越多。


    身後的世界不斷涅滅,陸行淵給謝陵止了血,喂了丹藥,把他變迴擬態,往衣袖裏一塞,隨後乘風而起,。


    在這片已經無法限製他的天地裏,就算不用自身的靈力,他也能如魚得水,獵人和獵物的位置反過來,每一道淩厲的劍影都在切割周圍的空間。


    隨著崩塌的範圍越來越大,蒼穹上的赤色圓月仿佛紙糊的一般,蹭地一下從底部開始燃燒起來。


    焰火如流光,血月迅速消融,等到最後一點也消失,灰蒙的天色驟然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風聲唿嘯,劍影破空,破碎的聲音越來越響,間或地摻雜著野獸的悲鳴,絕望而憤怒……


    陸行淵罔若未聞,黑暗放大了他心裏的欲望,看著眼前的妖獸和植被在劍影下灰飛煙滅,他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感覺太好了,他不禁覺得自己就該是這樣的人,位於世界的頂端,俯瞰人世,芸芸眾生皆為螻蟻。


    或許還能再放肆一些,讓這個世界直接不複存在。


    陸行淵這樣想也這樣做,凝聚的劍光瞬間大漲,轟地一聲,狂風和劍影螺旋向上,形成一道巨大的旋風,連接天地。


    陣陣吸引力從風暴中散發出來,四周是妖獸淒厲的鳴叫。


    陸行淵大笑起來,狂風拂亂他的衣衫和鬢角,他心中惡念迭起。


    被他扔在袖子裏的謝陵什麽都看不見,耳邊滿是野獸的哀嚎,混雜著陸行淵的笑聲,他聽的心頭一顫,濃烈的不安快要將他淹沒。


    他如今無法化形,無法出聲,被完完全全隔絕在陸行淵的世界之外。明明動一動就能觸及熟悉的體溫,卻還是抵不過心底泛起的陣陣寒意。


    寂靜之地,風暴肆虐,眼看最後一塊完好的空間就要被卷入風刃之中,漆黑的天幕突然裂開一道口子,微光閃爍,一隻手從天空中伸下來。


    廣闊的天地在這隻手的壓迫下變得渺小極了,像是垂髫幼子手裏的玩具。


    “哪裏來的……”


    空中傳來一聲輕斥,話說了一半突然頓住,輕咦一聲,似乎是驚訝自己所見。


    陸行淵抬頭,那隻手已經到了他的頭頂上,手上的紋路清晰可見,如同這廣袤的蒼穹,遮天蔽日。?


    他麵無懼色,眼底盡是瘋狂,抬手喚出萬千劍影,毫不客氣地朝著巨手攻去。


    劍意破空,劍氣如海浪生潮,濃烈的壓迫感讓陸行淵在氣勢上完全不輸那隻手。


    “……倒是個好苗子。”


    空中傳來一聲輕笑,並沒有計較陸行淵的無禮。


    那隻手輕拂劍影,屈指對著陸行淵一彈。四周靈力霎時倒卷,吞沒了陸行淵凝聚的氣勢,時光逆流,破碎的空間開始一點點地修複。


    而處在對方靈力之中的陸行淵被攜裹進靈力的狂風中,風暴肆虐而過,帶著他一縱萬裏。


    出手的人沒有傷害陸行淵的心思,隻是禁錮了他的修為,讓他無法掙紮。


    在陸行淵飛速離去的視線裏,這片森林的空間,被那隻手一一還原。


    高遠的蒼穹上,藏在背後的人帶著笑意的聲音悠悠傳來:“魔族的小家夥,我等你來找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北蒼大森林下了一場雨,四周的靈植開始野蠻生長,手臂粗細的藤蔓在大樹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如果仔細看,就能從那纏繞的隙縫中瞧見裏麵裹著的屍體。


    白花花的身體在外力的擠壓下爆開,鮮血淋漓,被那些靈植瘋狂吞噬。


    血腥味散開,混合著 林間枯枝敗葉的腐爛味,濃鬱的讓人掩鼻作嘔。


    “七殿下,這裏不是修整的地方,你再堅持一下。”


    淩亂的腳步聲穿過密集的叢林,一輕一重,一實一虛。四周的藤蔓晃動,它們嗅到血腥味,正在尋找自己的獵物。


    謝遙捂著噗噗往外冒血的肩頭,深可見骨的刀傷幾乎要砍掉他的整條胳膊,翻卷的血肉下是深深白骨,因為大雨的衝刷肌肉已經在泛白。


    他的手無力的垂著,麵色蒼白,嘴唇泛青,眼神稍顯潰散,狀態極差,如果不是有人攙扶著他,他此刻恐怕連站起來都困難。


    “白澤,你別管我了。”謝遙眼前陣陣發黑,刀傷加上屍毒,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


    在這危機四伏的森林中,前路是未知的危險,身後是窮追不舍的追殺,他心裏很清楚,他逃不掉了。


    他帶出來的護衛為了保護他,死在二皇子和三屍宗的聯手偷襲中,如今他身邊可用的人竟然隻剩下一個原本該他保護的白澤。


    至於謝道義安排的白袍衛,本身就是一個騙局,他們的目的是幫謝道義解決不聽話的棋子。


    謝遙選擇了禦獸宗,有了自己的野心,自然成了謝道義放棄的人,誰讓禦獸宗和謝道義不對付?


    謝遙心中止不住的苦笑,虧他活了幾百年,明知謝道義的虛偽,到頭來卻還不如謝陵看的明白。他們這個父皇的眼裏,壓根就沒有骨肉親情。


    皇子妻子,最後都不過是一枚棋子,謝陵是,他是,誰又敢說謝遲不是?


    他曾經期盼的已成空,這場大雨倒是讓他徹底清醒了。


    隻可惜太晚了……


    謝遙閉了閉眼,白澤攙扶著他的胳膊結實有力,炙熱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過來,讓他冰涼的身體感受到一點熱度。


    他一生爭過鬥過,負過師恩負過親友,臨了了眼前浮過的是司文帶笑的臉。午後的庭院安靜,他大大咧咧的躺在樹上,從來不把他這個七皇子的身份放在心上,隨意的親近,體貼。


    謝遙不禁想:“雖是沒見過麵的師弟,但以你的脾氣,肯定不會讓他死在這裏。”


    司文一向有兄長的風範,謝遙的眼睛有些熱,道:“白師弟,你帶著我很難逃出去……”


    謝遙的話還沒說完,四周就響起沙沙沙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壓過草叢,以極快的速度接近他們。


    沈熾腳步微頓,麵具下的臉色難看極了,他握了握拳,骨頭咯吱咯吱作響,也沒聽清謝遙說什麽,握著他胳膊的手猛然發力,身體微蹲,直接將人背到背上。


    “七殿下,摟緊了,更麻煩的東西來了。”


    謝遙一個猝不及防,整個人就趴在寬闊的後背上,隔著衣服,沈熾隆起的背部肌肉像石塊一樣,有些硌人。


    但眼下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身後的沙沙聲越來越近,一股潮濕的水腥味彌漫。謝遙環顧四周,窺見晃動的林葉間,閃過一顆巨大的蛇頭,那雙眼睛幽如磷火,冰冷人。


    謝遙打了個冷顫,以他拜師禦獸宗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絕對不是一頭沈熾能解決的妖獸。


    “放我下來。”


    謝遙不想連累沈熾,把他留下來,他起碼能拖延一點時間,讓沈熾離開。


    誰知沈熾充耳不聞,拿出一段鮫紗把謝遙罩住,將人綁在自己身上後,足尖一點,借力而起,身形敏捷地在叢林中穿梭。


    謝遙被嚇了一跳,連忙伸出完好的那隻手摟住沈熾的脖子。


    林中危機四伏,虛空之地亦有妖獸虎視眈眈,謝遙的狀態不好,沈熾不敢飛的太高。他幾乎是貼著叢林飛躍,神識散開,一邊跑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


    身後的蛇妖窮追不舍,龐大的身軀壓倒一排排的大樹,尾巴擺動間地動山搖。沈熾被追的煩了,幾次握拳想停下來一較高下都硬生生忍住,他這個身份可不適合當英雄,謝遙的狀況也不允許他在這裏戀戰。


    沈熾心裏憋屈,但還是冷靜地思索脫困之法。


    在這片森林裏,妖獸不止一頭,它們各自占據一片區域,平日裏井水不犯河水。沈熾不想正麵和蛇妖對上, 他打算把蛇妖引到其他妖獸的地盤上。


    叢林的雨越下越大,粘稠的雨滴黏在身上的感覺很不舒服,沈熾覺得被雨淋到的皮膚有些癢,他不經意間抬手一抹,手背頓時猩紅一片。


    雨幕裏是無數微如塵埃的蟲獸,它們一黏上就會釋放出麻痹神經的毒素,讓人感覺不到疼痛。血腥味對它們有著致命的誘惑,一旦被它沾上,它就會鑽入傷口,從裏到外把人啃食個精光。


    它的毒素讓人感覺不到危險,等發現時,恐怕為時已晚。


    沈熾對妖獸了解不深,隻是在來之前被梅洛雪拉著惡補了一番,囫圇吞棗地記下。現在死記硬背的東西出現在眼前,他嚇出一聲冷汗,猛然想起背上的謝遙。


    這一路他越來越安靜,連唿吸都變得微弱。


    沈熾連忙把人放下來,遮雨的鮫紗被啃食的破破爛爛,謝遙的肩頭白骨森森,那些妖獸啃食著他的血肉,密密麻麻地覆蓋在身上,呈現出一種紅到發黑的不詳之色。


    謝遙臉色發青,氣息微弱,雙眸緊閉,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沈熾摸到他的脈搏,手有些發抖。他和謝遙相識已有多年,對他的秉性和人品還算有所了解,一開始因為他的身份,心中確有幾分不屑,但謝遙待他這個身份一向寬厚。


    他既不是無情無義的小人,也做不到鐵石心腸,看到謝遙遭難,他心中並無歡喜,反倒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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