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淵止了手臂上的血,挺直脊背,他盯著無能狂怒的師無為,扯了扯嘴角道:“你有很多弟子,但呂年對你不一樣,他是你還未泯滅的良心!你把他留在身邊,待他視如己出,是因為你每每看見他,就會想到自己也曾擁有悲天憫人的慈悲。”


    呂年是師無為從天災中撿迴來的弟子,沒有什麽天賦,但師無為還是對他很好。因為在師無為的心裏,這就是他是個好人的正直。他把自己的良心放在呂年的身上,仿佛這樣就能洗清自己的罪惡。


    隻要呂年活著,他就有無數的借口來為自己開脫。


    “看著自己的感情在眼前破碎的滋味如何?”陸行淵握住破厄,凝聚靈力揮劍蕩開師無為的攻擊:“你為了控製我分割了我的魂魄,把我變成沒有情|欲的利刃。那種被人剝奪情感,踐踏理性的滋味,你也該好好嚐嚐!”


    陸行淵不再躲避師無為的攻擊,甚至毫不猶豫地提著劍打上去。他也從一開始的理智布局到隻有欲|望的廝殺,劍刃激起火光,刺入皮肉,鮮血飛濺。


    他和師無為都受了傷,想要殺死對方的心願更強烈。


    他曾不識情愁,搞不清楚該愛還是該恨,痛苦掙紮了一世,堪破了無情劍道,也困在無情之中。


    那種一條路走到黑的痛苦,現在他還給師無為了。


    師無為在呂年身上傾注越多的慈悲,親手殺死呂年的錯就有多痛。他早就殺死了自己的良心,呂年不過是承載慈悲的幻象,他的破碎,是讓師無為看清幻象之後的深淵,他將不斷地沉|淪,再也爬不出來。


    鮮血染紅了陸行淵的衣服,而師無為披頭散發,已入癲狂。


    看台上的眾人聽著他們的對話,有人陷入沉默,有人議論紛紛。


    不再逃避的陸行淵說著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去,他被分魂,被師無為虐待,一度被師無為推入深淵。


    天衍宗口口聲聲說對他有養育之恩,可這樣的養育之恩誰想要?他是被人抓進天衍宗,被當成兵刃,當成棋子。


    謝陵看著你來我往,已經純粹發泄憤怒和恩怨的兩個人,心底一陣抽痛。在那些他不知道的故事中,他窺見了過去的陸行淵,他忽然明白為什麽陸行淵身不由己,還想著把他從漩渦中拉出來。


    狼族隻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他和陸行淵同病相憐,他們是相互舔舐傷口的獸。


    陸行淵深陷在泥潭中,看著他就想到過去,想到自己一身的枷鎖。他把謝陵推出去,也是把年少無法被拯救的自己推出去。


    看見謝陵漸行漸遠,仿佛他也從囚籠中逃脫。


    謝陵難以唿吸,刺痛攥住他的心髒,仿佛肋骨也在不斷地收緊,支離破碎的痛楚清晰極了,他一陣窒息,想要抱住陸行淵,用他的體溫來證明自己還活著。


    他想撫|摸他的身體,親|吻他的唇,聆聽他的心跳,和他唇齒相依,交換彼此胸腔裏的氣息,用愛和欲來填滿被痛苦傷害過,千瘡百孔的身體。


    “前輩,你帶著師尊離開吧!”謝陵捂著心口,那雙漂亮的藍色眸子裏盈滿了淚珠,仿佛是清透的寶石,閃爍著悲傷的色澤:“求你。”


    他知道在梅洛雪的眼中,他身為謝道義的兒子,沒有立場來關心陸行淵。可是他不想看見陸行淵再受傷,陸行淵灑落的每一滴血都是落在他心上的刀。


    好痛苦,世界仿佛變得安靜極了,隻有陸行淵是鮮活的。


    藍色眼睛裏滴落的淚珠,就像是夏季不停歇的雨。


    等待陸行淵極限的梅洛雪不禁為之動容,那樣的眼神是最痛苦的愛欲。


    她曾經隻在雲棠的眼裏看見過,感同身受後的無能為力,越想要救贖就越深陷塵埃的絕望。


    梅洛雪想不出如何形容,歎息道:“何苦來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梅洛雪下場帶出陸行淵,退到安全的地帶。


    陸行淵的衣服被鮮血浸透,根本分不出是他的還是師無為的,臉上也有明顯的血痕,手上沾滿了粘稠的鮮血,全身上下唯獨破厄的劍身幹幹淨淨,寒光閃閃。


    師無為披頭散發,氣喘籲籲,他額角青筋凸顯,殺意未減。但因為忌憚梅洛雪,他沒有馬上攻上來。


    陸行淵輕咳一聲,擦去嘴角的血跡。他清楚自己現在還不是師無為的對手,隻要時間再長一點,他肯定會落入下風。


    他的挑戰是挑戰自己對陣高階的極限,梅洛雪的插手比他想象的還要早。


    “小姑,我沒事。”陸行淵以為是梅洛雪擔心,率先開口安撫。


    梅洛雪歎了口氣,道:“擔心的人不是我。”


    陸行淵一愣,抬頭看向謝陵。


    狼崽子已經擦幹臉上的淚水,恢複了一貫的平靜,以免別人察覺出異樣。他注視陸行淵的眼神充滿了悲傷,卻強忍著不肯表露的太過露骨。


    陸行淵心裏一空,手臂上的血在地板上綻放出花朵,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傷勢。他覺得這不算什麽,他以前傷的比這還重,甚至在謝陵的手裏也曾體無完膚。


    他以為隻要他活著就沒什麽,可境遇明顯不一樣了。


    謝陵在擔心難過,傷在他身上的每一分,都讓謝陵感到痛苦。


    陸行淵收迴視線,他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


    “師無為,下一次再戰就是你的死期!”陸行淵收迴破厄,他可以繼續戰鬥,但今日過於粗暴的解決讓他意識到自己現在不是獨身一人,不能再這樣下去。


    師無為咬牙道:“你以為你走得掉?”


    “這話你得問我呀。”梅洛雪笑意盈盈,她丟下謝萱這個人質站在陸行淵身邊,輕紗薄衣,仿佛是沒有什麽危險的美人。


    但表象隻是偽裝,真君期的修為足夠碾壓一切。


    師無為僵住,他打不過,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但他被挑釁至此,還被設計錯殺了自己的徒弟,他要是真的不拚一把就把人放走,他如何對得起呂年,如何麵對天衍宗的其他人?


    “梅洛雪,你別得意。陸晚夜修為總比你高,他也無力對抗全天下。今日英豪齊聚,憑你真君初期的修為,你有幾分把握全身而退?”事到如今,師無為不可能再獨自一個人對抗,他這話是把其他人也牽扯進來。


    梅洛雪輕笑,道:“你除了以多欺少還會什麽?來呀!這裏不止有你們,還有千千萬萬安居樂業的百姓。既然他們的性命在你的眼裏不算什麽,我也不會在乎。”


    仙皇腳下是富饒的主城,真君期的對決,隨隨便便就能讓它毀於一旦。仙者有自保的餘地,但百姓沒有。


    師無為要戰,梅洛雪奉陪到底,隻要謝道義可以做到枉顧臣民性命。


    這裏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師無為露出了猶豫的神情。他看向謝道義,這種時候,謝道義也需要說點什麽。


    一場好好的喜宴變成了白事,謝廉抱著呂年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整個人失魂落魄。成親是一件幸福的事,但今天對他而言是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他的親人,他名義上的道侶,因為魔族死無全屍。


    他仿佛是在一天之內一無所有,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想全身而退。


    謝廉抬起頭,神情怨毒地盯著陸行淵,隨後轉向謝道義,他斂去那些對陸行淵的敵意,換上悲痛的神情,啜泣道:“父皇,求你為兒臣做主。”


    衛元道也站出來,屈膝下跪:“陛下,我衛家一向忠心耿耿,從未有過越矩之處。衛行他們都是我衛家的好兒郎,一心想著為陛下盡忠,如今卻慘死魔族之手,還請陛下憐我衛家白發人送黑發人,為我們討迴公道。”


    陸行淵釜底抽薪,衛家一門損失慘重,就連謝廉也有很大的可能會被舍棄。就算衛元道不想,也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他的仇人必須付出代價。


    謝道義看著跪在腳邊的臣子和兒子,對眼下的局麵感到頭疼。憤怒嗎?那是當然。但除了憤怒,他心裏還有別的考量。


    他需要衛家的力量,但不需要試圖以下犯上的狗,這一次衛家傷了元氣,他們被削弱,反而更有利於謝道義的掌控。


    權利的私心和欲|望讓謝道義此刻的心情變得很冷靜,確實應該解決陸行淵,這樣才能讓受到傷害的人得到一點慰藉,更加緊密牢固地站在他這邊。


    “魔君,你也不是什麽小孩子了,帶著長輩來挑釁倒也沒什麽,但過猶不及。”謝道義輕撫衣袖,讓人把衛元道扶起來,身體微微前傾,看向陸行淵道:“你得付出一點代價。”


    “代價?”陸行淵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話,他擦去臉上的血跡,直勾勾地看向謝道義,道:“仙皇,你再次看到我是什麽感覺呢?”


    “什麽?”謝道義露出疑惑的神色。


    陸行淵嘴角微揚,道:“我爹是陸晚夜,我娘是雲棠,我和你身邊的謝遲是兄弟,我就像是你心頭的一根刺,你看見我就會隱隱作痛,而不是無動於衷。今天要是運氣好,你能在這裏殺了我,對於你而言應該是一件一舉兩得的好事。不僅拉攏了衛家和師無為,還讓自己從如鯁在喉的不適中解脫。”


    “謝道義。”陸行淵目光泛冷,別有深意道:“你剛才為什麽不救呂年?你在遲疑什麽?”


    陸行淵的話猶如平地驚雷,頃刻間在眾人耳邊炸響。


    謝道義沒有救呂年?


    確實從剛才的位置上來看,他是離呂年最近的人,以他的修為和反應,不太可能會失手沒接住那柄劍。


    眾人看過去的時候,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到底是遲了還是猶豫了?


    謝廉泛紅的眼底溢出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以他對父親的了解,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就連師無為也產生了動搖。


    “妖言惑眾。”謝道義怒道:“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心計,先是算計師無為,現在又要算計我嗎?我和你爹之間除了立場,確實有一些個人的問題摻雜在裏麵,但那是我們的事,我不會容不下一個死人,也不會和你這個孩子計較,今日是你先挑釁。”


    謝道義轉移話題,沒有正麵迴答和呂年有關的答案。在血腥的殺|戮之下,桃色的緋聞也讓人感興趣。


    陸行淵不是會揪著一個錯就不放的人,他步步緊逼沒意思,要的是給這些人埋下不信任的種子,讓他們相互猜忌。


    “是你不和死人計較,還是你清楚自己永遠都比不過這個死人,不敢計較?”陸行淵冷笑。


    他見識過雲棠和陸晚夜的感情,在雲棠丟下一切堅決的離開後很多不清晰的事情都逐漸清晰起來。不管是宗門之間,還是皇朝和世家,宗門和皇朝,他們各自有著不小的野心,數百年來的安穩不過是粉飾太平。


    如今一點離間,一點挑釁就讓他們分崩離析。


    陸行淵知道謝道義心裏最大的隱秘,他對雲棠的感情曾有多深,現在就有多恨。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大度的人,不然為什麽會有謝陵?


    他默許了謝陵的存在,就是對雲棠最大的挑釁。因為他在雲棠的眼裏看不到自己,哪怕是兩百多年的夫妻,也是互不幹擾的局麵。


    為了試探雲棠,於是有了謝陵。可是當知道謝陵也不能讓雲棠動搖後,他對這個孩子棄之如敝履。


    謝陵是雲棠從死人堆裏抱迴去的,就連名字也是雲棠取的。


    陵,是墳墓。


    陸行淵的話就像是一根刺,紮在謝道義的身上。陸晚夜,這個他一直不願意提起的名字,他曾無比的嫉妒,嫉妒他們成親,嫉妒他用盛大的婚禮把雲棠帶入魔族。


    覆滅魔族後,他求娶雲棠,人人都知道他不惜一切,卻不明白他隻是想把陸晚夜壓下去,他要讓雲棠知道,他可以比陸晚夜做的更好。


    他以為雲棠會開心,或許會表達心意。可雲棠隻是淡淡地,像是提線木偶一般,迴應,允許,然後粉飾太平。


    她嫁給陸晚夜時,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麵生紅霞。


    可她嫁個謝道義時,神情冷淡的仿佛出嫁的人不是自己,對謝道義送過去的東西看都沒看一眼,隻是讓人收下,然後再沒提及。


    “是我對你太仁慈了。”謝道義抬手,道:“留下吧,你娘肯定也希望你永遠留在這裏。”


    浩瀚的靈力讓四周的空間出現停滯,風被定住,周遭陷入死寂。


    梅洛雪一個激靈,連忙用力量護住陸行淵,麵無懼色地揮出靈力撞上謝道義的封鎖。


    “我說過了,我們家阿淵已經不是沒有人疼的孩子,你算什麽東西?”梅洛雪手臂發麻,但神情上沒有絲毫的異樣。


    她和謝道義的力量對轟讓周圍的地板出現蛛網般的裂紋,那裂縫一直蔓延到大殿的梁柱上,有些地方搖搖欲墜。


    在場的不少人頓時提心吊膽起來,這要是再來一次,說不定大家就得往外逃了。


    謝道義注意到那些裂縫,他皺了皺眉,再一次散開自己的威壓:“梅姑娘,雙拳難敵四手,你能撐到幾時?”


    “可我不是一個人啊!”梅洛雪笑道,她話音剛落,無數的魔族從四麵八方湧出來,他們混在人群中,低調而不顯眼。此刻接收到梅洛雪的命令,他們卸下偽裝。


    大殿出現了短暫的慌亂,那些剛才還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的人,突然變成了從未見過的模樣,各方勢力心有餘悸。


    魔族紛紛朝著梅洛雪聚集,梅洛雪嫵媚道:“對付爾等卑鄙小人,我怎麽可能傻乎乎地單兵直入?”


    這一次出現的魔族力量明顯有著不亞於白袍衛的實力,戰局變得焦灼。更糟糕的是其他人似乎沒有插手的意思,他們作壁上觀,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謝道義不懼人數,但他在思量值不值。


    就在謝道義打算再試一次時,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另一股氣息,危險而強勢,也是有著不亞於真君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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