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像琅煌所言,陸晚夜要是真的有這東西,他完全可以帶著魔族進入東皇鍾避難,而不是將計就計,利用戰爭補充荒域的靈氣,讓族人在此休養生息。


    東皇鍾之禍疑點重重,到了此刻,陸行淵才驚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他雖活了一世,卻困在天衍宗的棋盤上,一步步走向滅亡,不知魔族所在,不知狩天計劃全貌。他眼前所見的天地,隻是廣袤無垠下的冰山一角。


    即便他設計讓謝陵走出棋局,給自己鋪了後路,也因為謝陵自戕,一切迴到原點。那座山崖,不僅是謝陵人生的轉折點,更是一切事情的轉折點。


    他們向死而生,開啟了截然不同的故事軌跡。


    狩天計劃浮出水麵,魔族再見天日,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陸續登場,一場前世沒有經曆過的迷局,浮現在陸行淵眼前。


    他始終不明白,顧訣是如何斷定東皇鍾在陸晚夜手上?難道是因為那塊蘊含小世界的長命鎖?


    陸行淵的心裏充滿了疑惑,這些問題隻有陸晚夜能給他答案。


    “你今天怎麽魂不守舍?你這個樣子可不利於融魂。”


    小世界內,陸行淵因為東皇鍾一連走神多次,這讓給他講解雷池狀況的陸晚夜忍不住側目。這些天以來,他還沒有見過陸行淵這個樣子,關切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眼下是陸行淵去融魂的關鍵時刻,一點差池都會讓局麵瞬息萬變,陸晚夜不敢拿他的安危去賭。如果陸行淵不能調整好狀態,他會把這件事往後推。


    陸行淵輕揉額角,看著陸晚夜欲言又止。他這個樣子要說沒事,狗都不信。


    陸晚夜見狀道:“你我父子之間,難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話?”


    陸行淵歎了口氣,道:“不是我不想說,是我知道我就算問了,爹也不會告訴我答案。與其這樣,還不如不問,也省得你聽了為難。”


    陸行淵迴到魔族的時間也不短了,他在小世界進進出出,如果陸晚夜真的想要他知道,根本就不會瞞著他。他之前心裏就有所懷疑,此刻便順著這個思路走。


    如果陸晚夜開口,他就能問,如果陸晚夜不開口,那就是拒絕。


    陸晚夜聞言頓時了然,沒有追問是什麽事,反而多看了陸行淵兩眼。他兒子和他耍心眼,嘴上說著不說,卻已經把問問到嘴邊,試探他的態度。


    “你想知道什麽?”事關兒子融魂,陸晚夜鬆了口。


    陸行淵直接道:“東皇鍾。”


    戰事因東皇鍾而起,陸行淵隻說這三個字,剩下的就讓陸晚夜斟酌。他覺得能說多少,就會告訴陸行淵多少。


    乍然聽見這個名字,陸晚夜竟覺得陌生,他沉思片刻,清風拂過他耳邊的鬢發,他微側的臉在此刻看起來有些嚴肅。


    過了一會兒,他沒有解答陸行淵的疑惑,反而問起一件毫不相幹的事。


    “接受始祖之血時,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或者看見什麽?”陸晚夜斂了笑意,透出幾分威壓。


    陸行淵心生疑惑,但還是如實迴答自己聽見了幾句模糊的話,整個人像是被海水包圍。


    “我感覺自己沉入水底,水流壓迫我的五髒六腑,有種窒息感,可是耳邊鳥語花香,應該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陸晚夜皺了皺眉,陸行淵經曆的,恰恰是他當初接受古魔精血時所看見的。山川草木在深淵之內,海水垂泄千裏。那是個飛鳥不過,鴻毛不浮的絕地,而且無解。


    陸晚夜神情凝重,但片刻之後又恢複如常,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陸行淵既然問起東皇鍾,那應該知道狩天計劃,這是被當成一件事的兩件事。


    先說東皇鍾,它根本就不在陸晚夜手上,陸晚夜甚至連它的麵都沒有見過。顧訣會發瘋,針對陸晚夜,大概是因為他去過一次仙界,還是一個人進去的。


    仙界崩塌後,仙門關閉,旁人想要進去,隻有等仙門開啟。


    但陸晚夜是誰?天下第一的煉器師,精通各種陣法,他另辟蹊徑摸索到了仙門的位置,成功搞出一條通道。


    隻不過這條通道並不穩定,隨時有崩塌的危險,陸晚夜也是膽大。他進入仙界不是為了尋寶,恰恰相反,他是去藏東西。


    那是一樣危險而特殊的東西,拿在手上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放在仙界這個坍塌之地再適合不過。如果可以,陸晚夜希望它永遠不被啟動。


    但凡事不能太絕對,多留一個後手總沒錯。陸晚夜把藏匿東西的地點做成玉簡,在他死前,他把玉簡交給了雲棠。


    如有必要,雲棠自然會進入仙界,將它取出,用在該用的地方。


    因為這次仙界之行,陸晚夜如入無人之地,最後更是全身而退,有謠言不足為奇,但把謠言當真的隻有顧訣一人,他堅定地認為陸晚夜和東皇鍾有關係。


    其實早在陸晚夜被顧訣盯上之前,狩天計劃就有了雛形。修為越是接近頂端的人,越能感受到如今天道的殘缺和靈力的稀薄。


    陸晚夜覺得肯定是他這雙眼睛看透了太多事,才會讓顧訣把他納入狩天計劃,進而挑動三族戰爭。


    結果仗打完了,魔族走了,東皇鍾還是連影子都沒有。


    顧訣興師動眾,最後什麽都沒得到。倒是荒域在陸晚夜的算計下恢複生機,魔族從兩族的爭鬥中跳出來,休養生息。


    “所以說,有些時候這人還是得聽勸,不要想當然,聽風就是雨。”陸晚夜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絲毫沒有被人算計冤枉的憤怒。他喝著茶,賞著花,和陸行淵慢慢嘮嗑。


    他說了重點,沒有遺漏,陸行淵卻聽著不太對。仔細想想,陸晚夜太冷靜了,在和顧訣的拉扯中,他看似被算計,卻未落下風。


    他總有餘地和退路,不讓自己狼狽。


    陸行淵不禁心生疑惑,他的父親真的對東皇鍾一無所知嗎?


    “我怎麽覺得你沒和我說實話?”陸行淵擰眉道:“我們之間也需要拐彎抹角嗎?”


    陸晚夜的臉上有了笑意,道:“爹什麽時候騙過你?”


    陸行淵想了一下,確實是沒有。印象裏,陸晚夜也不是一個會用花言巧語來掩蓋事實的人。


    “你明知顧訣在針對你,為什麽不避開?”陸行淵還是不理解。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陸晚夜目光幽深,他端著茶杯,頭微揚,視線上移,看著海棠垂下的花朵道:“我們麵臨的困境不是族群的爭鬥,而是這片天地。當我知道這片天地的靈氣不足以讓我突破聖人境後,我就明白我走到盡頭了。”


    這事陸行淵聽顧訣提到過,但此刻再聽陸晚夜所言,那種心情截然不同。陸晚夜風輕雲淡,話語裏沒有不甘,也沒有自暴自棄,他從始至終,都維持著風度,淡定從容。


    可他越是如此,陸行淵心裏就越不好受。


    “真君的壽元足夠我活個千萬年,運氣好,熬死一個聖人境,我就能突破聖人,但那又有什麽意思?”陸晚夜喝了口茶,潤了潤喉,繼續道:“這片天地出了問題,修煉反而是杯水車薪,到頭來還是一個死字。我不喜歡這樣的結局,但我牽扯頗深,又因為東皇鍾被兩族盯上,牽一發而動全身,並不適合破局。”


    陸晚夜轉頭看向陸行淵,隻這一眼,有些話就不言而明。


    顧訣有他的狩天計劃,陸晚夜也有他的補救措施。一個修者,修為走到了盡頭,又有什麽好掙紮的?


    與其為了捉摸不定的未來徒生雜念,不如把位置讓出來,讓年輕人登上舞台,大展拳腳。他們年輕,單純,鮮活,還有拚勁,沒有太多的束縛,反而更適合橫衝直撞,不按章法出招。


    這片天地太過死寂,正需要這些新鮮血液。


    “我有些時候都在想,我把問題留給你,會不會太過為難你?”陸晚夜心生歉意,有些事本該由他來承擔,但計劃不等人,時間不等人,他做不到完全沒有紕漏,就讓陸行淵去獨自麵對。


    “你不把自己知道的告訴我,才是真的在為難我。”陸行淵有些無奈,陸晚夜是沒有騙他,但也沒有完全坦誠,他總覺得他還是有所隱瞞。


    “有些事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我知道的不一定對,你應該相信自己的判斷。”陸晚夜打了個哈哈,複雜的部分又丟給了陸行淵。


    天道有缺,尋道而補,說起來簡單,但真正做起來就會發現它根本就沒有頭緒。


    陸行淵有些頭疼,揉了揉額角道:“看來還是要去找東皇鍾,如果找到了,是不是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陸晚夜目光微沉,臉上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他眺望院牆外的天地,淡淡道:“不要相信東皇鍾。”


    第六十九章


    饒河外,魔界。


    此地也曾是一方福地,靈力充沛,人傑地靈。但兩百多年前的戰爭把一切毀於一旦,被撕裂的空間,無處不在的颶風和日漸稀薄的靈氣將這裏變成兇險之地,平日除了前來曆練探險的修士,幾乎見不到別的人影。


    今日風和日麗,肆虐的颶風比往常小了些,一道身影在空間裂縫間穿梭。不同於小心翼翼的曆練者,他一路上沒有絲毫的停頓,速度極快,所過之處,靈力外放,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屏障,完全把他和周圍的危險隔開。


    身在此地的修者各自為營,早已練就一雙識人的眼睛,看見這人朝著魔界深處一頭紮進去,就知道他來曆不凡,紛紛側目。


    有人窺見來人容貌,微微挑眉,喃喃道:“仙皇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


    魔界深處是眾人合力大戰陸晚夜之地,在戰爭和陣法的雙重夾擊下,這裏布滿了空間裂縫,危機四伏,修為微末之輩連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到,前來曆練的修者完全不會進入此地。


    謝道義避開颶風的攻擊,在一塊稍微平緩的地帶落腳。


    這裏處在背風處,殘存的靈力維持著微末的生機,殘垣斷壁間長出幾株野草,縱然在風中被吹彎了腰,依然生機勃勃,給這荒涼之地添幾抹綠色。


    謝道義環顧四周,最終視線落在不遠處一顆枯死的海棠樹下,那裏站著一個人。輕紗素衣,頭上戴著一支海棠發簪。


    “雲棠,我來接你迴去,我覺得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謝道義朝著海棠樹走去。


    雲棠轉身看向他,喝道:“別過來!該說的天衍宗都已經和你說了,我們沒有單獨談的必要。”


    “師無為所言如何能夠代表你?我們夫妻一場,成親兩百多年,這些情分你當真說散就散嗎?”謝道義沒有刺|激雲棠,她讓停,他就停在原地,沒有繼續往前。


    他神情哀傷,心有不甘,直勾勾地看著雲棠道:“如果你是因為陸隱川,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我愛你,我願意接受你的一切。”


    謝道義放低了姿態,麵對雲棠,他不像是高高在上,手握重權的仙皇,倒像是為情所傷的癡情人。即便知道雲棠一直在騙他,他也找借口為雲棠開脫,願意看在雲棠的麵子上,接受這個情敵的兒子。


    可雲棠還是執意離開,斷了他們的夫妻情分。甚至不是親自出麵,而是讓天衍宗和他談。


    雲棠站在枯樹下,冷笑一聲,道:“謝道義,這二十多年來,我可曾給過謝陵一個好臉色?”


    謝道義麵色微僵,雲棠自己尚且做不到如此大度,又怎麽相信謝道義會如此好心?若謝道義反駁,就間接說她心胸狹隘,反而適得其反。


    謝道義此行是要把人勸迴去,而不是和她硬碰硬。


    “雲棠,我也是個男人,我確實會在意你和陸晚夜之間的事,但我也清楚,那早已是過去式。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還不明白嗎?”謝道義吐露自己的心聲,他確實在意過,吃過醋,但都是因為他太喜歡雲棠。


    “你的心意?”雲棠冷冷道:“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不也在需要有人做臥底時,默認顧訣把我推出去?你的心意和權勢比起來,一文不值。”


    謝道義臉色一沉,神色有些尷尬。之前做著夫妻,雲棠還給兩分薄麵,現在和離,雲棠是半點情麵都不留。


    她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和謝道義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以他們的修為,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但她的神情太過冰冷,讓這不遠的距離產生無形的隔閡,難以跨越。


    謝道義心裏的不甘又重了幾分,壓著怒意道:“你說我不是真心,又為何要嫁給我?”


    “我為什麽會嫁給你,我以為你再清楚不過。”雲棠神色越發冰冷,眼底是諷刺之色。


    當年三族大戰,雲棠親手殺死陸晚夜,讓所以人以為她和陸晚夜沒有感情,順便還掩蓋了陸行淵的存在。


    她本以為此事後,她能全身而退,豈料不過是從一個棋盤跳入另一個棋盤。謝道義以權勢為誘餌,開出豐厚的條件,又把求娶一事弄得天下皆知,完全把雲棠架在火上。


    戰爭讓局勢動蕩,天衍宗需要皇朝這個助力來震懾下邊蠢蠢欲動的宗門。


    雲棠這顆棋子再度走上棋盤,這一次,除了原本就有的籌碼外,顧訣手上還多了陸行淵這個威脅。


    蓋上蓋頭,雲棠隻當自己和陸晚夜一起死在魔族,這身皮囊誰愛要誰要,她不稀罕。


    謝道義攻於算計,他一步步設計達到目的,此刻卻反問雲棠為何下嫁。


    雲棠隻覺得可笑。


    雲棠輕蔑嘲諷的口氣讓謝道義維持的平靜出現一絲裂縫,他以為的情深意切,不過是逢場作戲,至始至終隻有他在乎這一切。


    這個結果比陸行淵的身世更讓他難以接受,他可以容忍雲棠的過去,但不能容忍雲棠的心不在他身上。


    “這兩百多年,可真是委屈你了。”謝道義神色陰沉,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愛我還能粉飾太平兩百年,看來陸隱川功不可沒。”


    雲棠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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