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隱川道:“我不知道謝陵的行蹤,你也不必去找他。這條罪隻是天衍宗加的一點籌碼,可有可無。天衍宗真正用來對付我的是我這些年殺過的人,做過的事。”


    天衍宗名門正派,光正偉岸,乃是天下宗門之首,無數人心之向往。但這天下第一的位置從來就不好坐,那些背地裏的勾當不見得就比別的宗門少。


    隻是他們明麵上擺出應有的氣度,不會撕破臉皮,鬧的難看,然後在背地裏排除異己,讓陸隱川殺死那些人,再做出主持公道的嘴臉,撈一波名聲。


    世人不明真相,倒是真讓他們糊弄了去。


    淩玉塵心底一沉,天衍宗差遣陸隱川,定然會在手上留下掌控他的證據,陸隱川一個人又怎麽敵得過悠悠眾口?


    隻要天衍宗稍加引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樣的局麵對於陸隱川而言,真的很不利。


    淩玉塵皺眉道:“天衍宗不仁,你也不傻,我看你跟我迴魔情宗得了。雖然我們魔情宗在名門正道的眼裏聲名狼藉,但我保證內部沒有那麽多幺蛾子,頂多就是有人不滿我這個聖子,想來坐一坐這個位置。”


    魔情宗以雙修見長,有些人嘴上說著看不慣,卻又愛勾搭魔情宗的弟子,要是被人發現了,顧及麵子,隻會把罪責推到魔情宗身上。


    他們說魔情宗的弟子放蕩,水性楊花時,殊不知自己就是一副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樣子,讓人看的作嘔。


    “你這身道體我是很眼饞,但我現在講究你情我願,不幹強迫那檔子事。我保你安然無恙,你跟不跟我走?”


    淩玉塵盡心盡力地奔波不是為了看陸隱川被處決,既然天衍宗不能待了,他肯定要給陸隱川出謀劃策,尋找新的出路。


    他們魔情宗尚有抗衡之力,保下陸隱川而和天衍宗生嫌隙在淩玉塵看來並不虧。


    不過他的好意陸隱川隻能心領:“你保不下我,也不能保我。這件事牽扯甚廣,並非你所看到的那麽簡單。”


    陸隱川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要迴魔界,不管多艱難,他都要迴去。


    淩玉塵看著他,見他目光堅定,鎮定自若,沒有絲毫的茫然和無奈,便知道他心如磐石,並沒有被眼前的這點事打倒。


    “我能幫你做什麽?”淩玉塵放下拐陸隱川去魔情宗的打算,他決定支持陸隱川的想法。


    陸隱川抬起手,在他腕間是限製他靈力的金鐲,天衍宗忌憚他的力量,斷然不會給他解開。他這些天反複看過,這個鐲子是用特殊的靈力封鎖,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很難解開。


    淩玉塵拉過他的手仔細打量,他對這些困人的靈器頗有研究,這都是他以前被魔情宗的宗主關在宗門內罰過悟出來的技巧。


    看的出來封印陸隱川靈力的人很小心,鐲子上的陣法環環相扣,但這都難不倒淩玉塵。他在四周布下結界,開始拆解鐲子上的陣法,很快就把鐲子從陸隱川身上取下來。


    陸隱川被壓製的氣息從丹田內奔湧而出,恐怖的威壓隻出現一瞬,就被陸隱川在唿吸間壓下去。


    淩玉塵目露精光,看向陸隱川的眼神又驚又喜。他用手指轉著金鐲,道:“天衍宗要放棄你,真是他們的一大損失。”


    陸隱川內視自身的靈力情況,陸行淵有了正確的修行方向,他的靈力跟著水漲船高。雖說因為道法不同,融合還是有點困難,但借用的限製比以往少了許多。


    淩玉塵更改了鐲子上的陣法,把它還給陸隱川,方便他戴在手上做樣子。


    陸隱川扣上鐲子,也完全斂去氣息。有了靈力傍身,他對離開又多了幾分把握。


    “你看起來胸有成竹,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現下的天衍宗各方勢力雲集,猶如銅牆鐵壁。在這眾多勢力中,儒門和天衍宗狼狽為奸,不可信,滄海閣和佛宗一向中立,你可以爭取一二。”


    提到佛宗,淩玉塵突然神采飛揚,往陸隱川的方向靠了靠,道:“說出來你都不信,佛宗這次居然把他們的佛子帶出來了,那幫禿驢一個個長的苦大仇深,看上去就讓人倒胃口。唯獨這個佛子油頭粉麵,唇紅齒白,難怪被人稱為三千年才能一遇的人間絕色。”


    淩玉塵想到走廊上驚鴻一瞥的和尚,對方合掌垂眉,就有菩薩的慈眉善目,悲憫眾生之相。這在旁人看來是不可褻瀆,在淩玉塵看來卻是山巔雪,水中蓮,要跌入這滾滾紅塵,才算普度眾生。


    陸隱川正為他倒茶,聞言手微不可查地一抖,流暢的水流偏了位置,濺出水花。佛宗的佛子不叫三千年一遇的絕色,而是佛宗三千年等一次的輪迴。


    每逢佛子降世之日,佛宗的優曇花就會大片大片地盛開。


    陸隱川前世未曾見過這個佛子,佛宗把他保護的很好,隻聽人閑談過幾句,皆是讚他一片菩薩心腸,品性高潔。


    陸隱川最後一次聽見這個佛子的消息是和淩玉塵的死訊一並傳迴,世人道是淩玉塵吃了熊心豹子膽,將他從佛宗擄走,囚禁在暗不見天的地牢中,誘|惑他墜入魔道。


    他師父為了救他,死在他手中。他清醒後,自覺愧對眾生,自戕而亡。淩玉塵為他瘋魔,也隨他而去。


    閑言碎語裏的淩玉塵瘋狂而不可理喻,是個強取豪奪,喪心病狂的惡人。但陸隱川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佛子是自己離開佛宗,偶遇了淩玉塵。沒有人去關心他們之間真正的發生了什麽,世人隻想看見自己想看到的‘真相’。


    隻可惜那時的陸隱川自身難保,已經騰不出手去追查真相。


    這輩子淩玉塵和佛子見麵的時間因為他的關係提前了幾十年,陸隱川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是上一世的結局,他提醒道:“佛門清修,你莫要胡來。”


    淩玉塵壞笑道:“這裏又不是佛門。”


    陸隱川瞪他一眼,淩玉塵見好就收:“我就看看臉,我又不喜歡光頭。”


    淩玉塵賞花賞景賞美人,不作妖的時候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問題是他就沒有不作妖的時候。


    陸隱川輕歎,道:“不是真心,莫換真心。你隻求一響貪歡,就別招惹海誓山盟。”


    人間兩情時,朝暮與共。但若情短夜長,就是離愁蕭索。


    陸隱川這話是說給淩玉塵聽,也是說給他和陸行淵。眼下的謝陵不是二十二歲,他經曆了在仇恨中謀生的一世,內心早已滄桑。


    他們隔著一世的恩怨迴眸,彼此看見的會是什麽呢?


    天衍宗外圍,妖族的雲舟通過層層防禦,進入護山大陣。掌舵的艾五還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驅使著雲舟降落。


    墨流光恢複人身,一席黑衣,頭戴玉簪,五官端正,就是臉上不耐煩的神色讓他俊逸的外表顯出幾分頹廢,眼睛像是沒睡醒一樣,眼角細密的鱗片泛著幽光。


    越是靠近天衍宗越能感覺到排查嚴密,墨流光瞥了眼身旁融入妖族,帶著蛇臉麵具,扮成他道侶的謝陵,嘴角下垂道:“好麻煩。”


    他最討厭麻煩了。


    謝陵裝作沒聽見,他推開窗,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目光穿透雲霧和山巒,落入陸隱川所在的主峰。


    他當年被謝遲故意丟在山上,要不是陸隱川救他,他說不定已經在黑漆漆的雨夜裏慌不擇路,跌落山澗摔死。


    那短暫的三日是他人生少有的溫情,也耗盡了他一生的幸運。


    那一|夜沒有陸隱川他會死,有陸隱川他還是會死。隻不過前者死的痛快,後者軟刀子綿長。


    雲舟繞過山峰,在地麵穩穩地停下。


    謝陵關上窗,抬手扶了扶臉上的麵具,心道:“師尊,我迴來了。”


    不僅是從饒河迴到這裏,更是跨越了一世輪迴,從終點迴到起點。


    在這個故事開始之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闖入十八層地獄,謝陵也一定要把陸隱川找迴來。


    他要他在這裏再做一次選擇,是留?還是棄?


    第三十六章


    陸隱川被天衍宗囚禁的半個月後,各方勢力接到天衍宗的傳信,齊聚一堂。陸隱川也由看管他的青樂押解,送往宗門懲處犯人的戒律台。


    陸隱川走出這方囚禁過他一次又一次的小院時,腳步沒有絲毫的遲疑。他沐浴在晨曦中,堅定向前,仿佛前麵迎接他的不是危險和困頓,而是新生和希望。


    青樂仰頭看著他挺直的脊背,內心的堅定第一次有了動搖,他站在青石板鋪成的三千石台前,望向高|聳在雲端間的樓台亭閣,喉嚨發緊。


    “破厄劍尊。”青樂快步上前,最終還是出聲叫住陸隱川。


    多年來,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裏,陸隱川都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大家崇拜他,神話他,未曾想過他會落難,陷入困境,更別說要麵對千夫所指。


    半月來,青樂和他朝夕相處,對他的行起坐臥皆有了解,他以為天衍宗會查個明白,可到頭來卻是陸隱川真的有罪。


    青樂不信,他第一次對天衍宗的公正有了懷疑。


    “劍尊,戒律台你一定要去嗎?”


    天衍宗的戒律台是最後的判決,一旦上去了,就代表事情板上釘釘,再無翻身之望。陸隱川自從迴來後,除了麵見了一次雲棠夫人外,再也沒有出去過,更別說為自己辯解。青樂隻是希望他有解釋的機會,而不是一開始就被判死刑。


    陸隱川站在石台上,迴頭看向青樂。陽光微醺,草木葳蕤,光暈柔和了他的眉眼,他迎著風,白色的袖袍飛舞,仿佛將要乘風而去,踏破虛空。


    在他身後,山脈猶如龍脊,匍匐在天地之間,青山蒼翠,鬱鬱蔥蔥。


    青樂猶豫,不舍,他覺得隻要不去戒律台,一切事情就還有轉機。


    陸隱川神色如常,冷聲道:“你負責押送我,如果我不去,你該如何解釋?”


    青樂愣了愣,作為刑堂的弟子,他首先要做到的第一條就是服從宗門命令,遵守宗門鐵律。倘若他身為執法者同樣蔑視宗矩,宗門的律令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陸隱川是嚴厲的,但他嚴厲的背後是為青樂考慮。


    青樂深吸口氣,把心一橫,道:“如果我觸犯宗規可以給劍尊換迴轉機,我願意承擔私自放走你帶來的一切後果。”


    青樂一腔赤誠,目光真摯。他和大多數的弟子一樣,長相普通,天賦普通,除了比別人更努力,道心更堅定外,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優勢可以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但就是這樣普通又平凡的他,為陸隱川做了一個在這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決定。說完這話,他的心情是抑製不住的激動,他知道自己有些盲目,可他相信的是陸隱川。


    在過去的百年光景中,陸隱川這個名字就像是遙不可及的星辰,照入每一個少年的夢中。他橫空出世,打破常規,突破自我,把一切的不可能變成可能。


    憧憬他的人又何止青樂一個?


    陸隱川垂眸掩去眼底的異色,轉身繼續朝著山頂走去:“心中無愧,何懼千夫所指?”


    青樂一怔,麵上微熱,是他想岔了,如果陸隱川真的離開了,他還算是陸隱川嗎?


    天衍宗的戒律台來曆悠久,從一開始懲罰犯錯的弟子,一點點演變到如今懲處罪孽深重之徒。戒律台上,鮮血經年累月的沉積,形成暗褐色的斑駁痕跡,看上去有種充滿歲月的滄桑之感。


    青樂隻能送陸隱川到戒律台外,新的刑堂弟子已經在此等候多時,對方抱怨青樂來的太遲,眼神從頭到尾就沒有落在陸隱川的身上。


    他在刑堂頗有地位,此刻麵對陸隱川不由地流露出兩分傲慢,下巴微揚,斜視道:“劍尊也曾見過戒律台懲處犯人,想必不需要我多說什麽。”


    青樂不悅地蹙眉,陸隱川卻毫不在意,轉身走向戒律台。


    以往天衍宗要處置犯人時,師無為都會特意通知他,要他前來觀刑,其目的就是隱晦的警告,讓他知道背叛天衍宗是什麽下場。


    陸隱川來過這裏很多次,但以往都是在台外的樓台上看著困籠中的人做垂死掙紮,這還是第一次做籠中人。


    他從容不迫地走上高台,環顧四周,觀刑的樓台亭閣上坐滿了人。而他正對的是天衍宗,師無為親自主持這件事。在師無為的左右兩側,分別是妖族和皇朝。


    仙皇謝道義本就要來接雲棠迴去,接到師無為的傳信後,順便給自己的小兒子討個公道。雲棠謝遲和他坐在一起,一家三口看上去倒是其樂融融。


    比起謝道義,妖王就比較不夠給麵子,隻打發了使者前來,對方哈欠連天,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陸隱川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轉向他身邊端坐著的狼族。


    對方戴了麵具,隻能從露出的耳朵和尾巴辨認身份。許是注意到陸隱川的視線,麵具下的目光和陸隱川的視線交匯,遙遙相望。直立的狼耳朵抖了抖,就連椅子上的尾巴也在小幅度地晃動。


    陸隱川認出了他,見他身旁的妖族毫不在意他的身份,更加確定自己先前的猜測。謝陵和他一樣,已經在紅塵裏滾過一世。他知道如何拿捏妖族,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知道他安然無恙,陸隱川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看向別處,在場的勢力淩玉塵之前說過,三屍宗,佛宗,儒門,禦獸宗,滄海閣……


    憑借天衍宗出色的號召能力,師無為也不怕麻煩,把他們都搜羅了來。陸隱川打眼看去,多是些熟人。


    淩玉塵就是魔情宗的代表,外人麵前,他裝的比誰都好,看向陸隱川的眼神是帶著戲謔和幸災樂禍,頗有一種要報當年之仇的感覺。


    陸隱川沒有看他,大致確定在場的情況後,和陸行淵做了簡短的交流。這是他們分魂多年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關係到他們能不能逃出升天。


    陸隱川長身玉立,周圍人竊竊私語。師無為獨坐高台,輕咳一聲,在他的有意提醒下,其他人的聲音逐漸消失。


    兩百年前,師無為還有幾分好顏色,稱得上玉樹臨風,但這兩百年來,他修為寸近,模樣必不可免地蒼老幾分,麵上有了胡須,雖然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但眉眼間多了幾分厲色和刻薄。


    “陸隱川,你身為罪人,既然登上了戒律台,為何不跪?”師無為揚聲嗬斥,麵色陰沉。他心中已有殺意,今日不管如何,一定要結果陸隱川,讓他身敗名裂。


    陸隱川掀起衣擺,就在眾人以為他要跪下去時,他盤膝而坐,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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