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夜風很冷,即便燒著柴火,對沒了修為,又是重傷狀態,還被扒了衣服的謝陵而言,也是涼意陣陣。他瑟縮了一下,蒼白的身體在陸行淵的掌下微微發抖,渾身冰涼。


    陸行淵冷硬的心軟下來,口氣也緩和不少,沒有剛才那種針鋒相對的兇戾。他手上沾了藥,輕輕地抹在謝陵的身體上:“這是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不知道珍惜,難道別人會在乎?”


    陸行淵決定和謝陵講道理,以他看小說多年的經驗,給人灌點心裏雞湯也不是不行。


    謝陵沒吭聲,他也沒力氣吭聲了。


    陸行淵手上的藥見效快,副作用就是很疼,謝陵咬著自己的手,汗水潤濕了額前的長發,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陸行淵很快發現不對,他查看時,謝陵已經把自己的手咬出血。陸行淵抓過他的手一看,頓時氣笑了:“牙印還挺整齊。”


    他又把藥抹上去,謝陵痛的抓緊了他的手,汗水大顆大顆地落下來,痛成這樣也不肯吭聲,脾氣倔得很。


    陸行淵找到止痛的丹藥塞進他嘴裏,藥效緩和了劇痛。


    陸行淵見他的神色沒有那麽痛苦,才繼續往下抹藥。他的手很熱很熱,在這冷風刺骨的寒夜裏,像是暖和的陽光吻過謝陵的每一道傷痕。


    謝陵睫毛輕顫,抬眸看著他。


    在這個被火光照亮的山洞裏,陸行淵的身上有了一層暖色,他眉骨高,眼窩深,鼻梁高挺,劍眉星眸,好看也耐看。雖然平日裏冷冰冰的一張臉讓人心生畏懼,但還是有人會忍不住偷瞄他的臉。


    今日發生了很多事,特別是在陸行淵的身上,謝陵敏銳地察覺到一絲變化。


    他的師尊冷若冰山,像終年不化的雪,淡漠,克製,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會深思熟慮。嚴謹地仿佛排練過千百遍,不允許自己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


    但今日,他在師尊的身上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一麵,魯莽,隨性,不計後果,想到什麽就做什麽,沒有顧慮。


    說他自暴自棄,他又有目標,不是漫無目的。


    一個人的性情不可能突然發生如此大的轉變,特別是陸隱川這種方方麵麵都要考慮到細枝末節的人,他走一步算三步,錯一步都會推倒重來,又怎麽會變成這樣?


    謝陵心頭疑慮漸生,但就在他覺得不對勁時,陸行淵又會用他的惡劣把他拉迴現實。


    這個人還是那麽的討厭他。


    陸行淵不知道謝陵已經在思索他的身份,他給謝陵塗完藥,纏上繃紗,才把一旁的衣服拿過來遞給他,示意他穿上。


    這次謝陵沒有對著幹,畢竟他也不想光著身體和陸行淵同處一個空間。


    陸行淵又往火裏扔了幾根柴,讓山洞暖和起來。他整理好謝陵儲物戒裏的東西,多轉移了一些放進儲物袋。


    “你療傷需要的東西我都給你拿出來了,明天一早,你該幹什麽就去幹什麽,不要再跟著我。”陸行淵強硬道:“你在我這裏,又能討得什麽好?”


    謝陵坐起身,背靠著身後的石壁,火光給他添了幾分血色,臉色沒有那麽蒼白。他的臉上沒有笑容,眉眼一垂,顯得可憐。


    他還沒說話,陸行淵已經覺得自己受到了譴責。那脆弱的模樣,像是冰雕的花,重一點,熱一點都會破碎。


    陸行淵磨了磨牙,這次沒有心軟。謝陵有謝陵的人生,他應該去找屬於他的機緣,而陸行淵要去闖一條新的路,擺脫陸隱川炮灰的命運。


    麵對謝陵的不配合,陸行淵想了想,故意道:“你不恨我嗎?我廢了你的修為,讓你吃了那麽多的苦頭,你還像條小尾巴似的跟著我。一點小恩小惠就銘感五內,不忘於懷,你不覺得這樣的你過於自輕自賤?”


    陸行淵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過分,他不信謝陵還能無動於衷,毫不嫉恨。


    他不介意成為謝陵心中的仇人,他有仇恨才有繼續往下走的動力。不然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低迷,沒有鬥誌,甚至連生的意誌都有些薄弱。


    謝陵抬頭,陸行淵看見他眼裏跳躍著火光,神色陰沉了一瞬。就在他覺得自己的話成功激怒謝陵時,謝陵的眸光又黯淡下去。


    哀莫大於心死,言語的刺激隻短暫地發揮了一下作用,這樣下去不行。


    陸行淵猶豫了一下,道:“你不想殺我嗎?”


    謝陵瞳孔驟縮,他對這句話有了反應。


    陸行淵見有戲,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謝陵輕聲道:“不想。”


    謝陵已經殺了陸隱川一次,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他以為那樣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可事實是陸隱川死後,他心裏的仇恨跟著消失,整個人變得悵然若失。


    他恨陸隱川,從被他打下懸崖開始,恨意就藏在心底,無時無刻不再折磨他。一年,十年,百年,他數不清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在黑暗中痛苦,在絕望中悲鳴。


    恨一個人太久,消耗了他全部的感情。當這個人消失後,他的心也跟著死去,活如行屍走肉,麻木,無趣。


    再度重逢,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恨眼前的這個人,迴望後半生,他沾滿鮮血的雙手,疲憊蒼老的心讓他沒有勇氣再走一遍將來。


    他隻想找個地方躺下,靜靜地等待死亡,讓生命結束在陸隱川想要他結束的時刻。


    但不曾想,這一次他的師尊不是把他打落懸崖,而是抱著他跳下懸崖。


    那種詭異讓謝陵打起點精神,想要弄個明白。


    恨意是謝陵在絕境中突破的根本,但現在他的恨意沒了,陸行淵有點茫然。


    不用問,他也知道自己闖禍了。這個故事是以謝陵為中心軸,如果謝陵不轉起來,所有的一切就亂套了。


    陸行淵想要的活命,不是建立在世界的混亂上。


    陸行淵思索片刻,腦子裏有了個大膽的想法,謝陵不恨陸隱川,那就是對陸隱川還有留戀,既然如此,那就讓謝陵恨他。他給謝陵這個恨的動力,驅使他去變強。


    “你對你師尊還真是喜歡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不管他怎麽傷害你,你都不會生氣。可惜……”陸行淵嘖了一聲,他看著謝陵冷笑,眼底充滿惡意:“可惜你這一腔情意隻能說給我聽。”


    陸行淵一旦笑起來就完全不像陸隱川,甚至是這張臉都染上邪氣。


    謝陵蹙眉,強烈的違和感讓他刻意忽略的細節被聯係起來,一個答案唿之欲出。


    陸行淵撥弄著火堆,輕蔑道:“什麽大乘期的九尊之一,還不是輕易就被我奪舍?”


    奪舍二字刺入耳膜,原本毫無鬥誌的謝陵坐直身體,麵色陰沉地盯著陸行淵,那雙黑沉的眼睛像狼一般兇狠,周身戾氣濃烈。


    今日的一切違和都說得通了。


    謝陵經脈寸斷,修為全無,在這一刻還是強撐著凝聚靈力,劍指陸行淵:“離開他的身體!”


    陸行淵用手裏的燒火棍撥開謝陵的劍,絲毫沒有把他的狠話放在眼裏,輕浮道:“你別那麽激動,我知道你對他不是隻有師徒情誼那麽簡單,這具身體還是他的,不如你跟我好,我讓你如願以償……”


    “閉嘴!”謝陵爆發出殺意,長劍迴掃,劍氣切斷陸行淵手上的木棍,架在他的脖子上,鋒利的劍刃割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別用他的聲音說出這種惡心的話,把他的身體還給我!”


    謝陵雙目血紅,說什麽躺平不恨,他以為自己是放下了,可在聽到陸隱川被奪舍時,他死寂的心劇烈地跳動,神魂震蕩,大腦內一陣尖嘯。


    他放不下,他不甘心。沒有他的允許,陸隱川不許死。


    他不許他死!


    謝陵胸膛起伏,情緒激動,剛才被丹藥壓下去的傷勢再度洶湧,他嚐到了鐵鏽味,肩頭的衣服又被鮮血染紅。


    陸行淵瞥見他的傷,冷笑道:“就憑你也想殺我?”


    陸行淵屈指彈了一下謝陵的劍,在靈力的衝擊下,劍刃碎成幾段。陸隱川抓住其中一塊,猛然朝前撲去。他身影快如閃電,謝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放倒在地。


    陸行淵屈膝壓|在他的胸口,劍刃碎片指著他的眼睛,劍刃的缺口閃著寒芒,隻要他再進一點,就能廢了謝陵的雙眼。


    謝陵瞳孔驟縮,心髒劇烈起伏,直勾勾地盯著陸行淵。縱然受製於人,他也沒有收斂自己的殺意。


    陸行淵沒有刺他的眼睛,隻是略作威脅,他拿著碎片拍打謝陵的臉,道:“你拿什麽跟我鬥?”


    謝陵猛地抬頭,一口咬在陸行淵的手腕上。尖利的犬齒穿透陸行淵的肌膚,鮮血流到口中,染紅了他的唇。


    陸行淵吃痛,他掰開謝陵的口,用虎口卡住他的下顎,看著他一口帶血的白牙,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小狼崽子,再敢咬我,我拔了你的牙!”


    謝陵嗚咽,抓住陸行淵的手腕,他力氣不夠,根本就掙脫不開。充血的眼底蒙上一層水霧,眼尾因為情緒激動泛起薄紅。


    陸行淵見把他欺負的有點慘,稍微收斂力道,切入正題:“看在你們師徒情深的份上,我給你挑戰我的機會,不管是一百年還是兩百年,我都等著!”


    第四章 無情劍客


    謝陵身為《狼王》的主角,本身天賦就不錯,又有氣運加成,成長十分迅速。陸行淵嘴上說給他兩百年的時間成長,心裏清楚他根本就用不了兩百年。


    在原著裏,他報複陸隱川隻用了一百年的時間。不過這個時間在陸行淵看來存在水分,主要原因還是主角光環的問題,作者後期為了襯托他的成長,給陸隱川強行降智,爽是爽,就是有點無腦。


    陸行淵又不走陸隱川的老路,以他如今的修為,他覺得自己平平安安苟個百年不是問題。他把目標給謝陵定在這裏,等謝陵去發憤圖強,努力修煉,他就拍拍屁|股走人。


    天地那麽大,謝陵又沒在他身上裝雷達,他隨便找個地方改頭換麵,讓他影子都摸不著。


    謝陵不知陸行淵是故意激他,讓他提起鬥誌,被氣的炸毛,急火攻心,他強撐著不肯倒下,還是抵不過腦海裏陣陣湧現的眩暈感,喉嚨裏彌漫著濃鬱的鐵鏽味,最終吐血昏迷。


    他的血濺落在陸行淵的掌心,和他冰冷的身體不同,他的血是熱的,甚至讓陸行淵有一種滾燙的錯覺。


    陸行淵一看玩大了,心裏不免愧疚,他給謝陵喂了幾顆丹藥,給他調整了一個舒服的睡姿,自己則坐在洞口守夜,時不時地往火裏添點柴,讓洞內保持溫度。


    後半夜,明月高懸,繁星高照。


    陸行淵聽見謝陵的呻|吟,很輕很輕,像是極力壓製在喉嚨間,卻因為太過痛苦而沒有忍住。他起身查看,發現謝陵麵色通紅,額頭滾燙。


    謝陵沒了修為,再強健的體魄也禁不住折騰,身上的傷口帶來高熱。


    陸行淵翻看他帶的丹藥,發現沒有一樣能應對眼前的狀況。


    謝陵蜷縮成一團,雙臂環抱,渾噩不清地囈語:“冷……師尊……”


    陸行淵挑眉,他沉默片刻,和衣躺下,側身把謝陵摟進懷裏,身上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渡過去。他的身體熱的像個火爐,謝陵無意識地靠過來,手腳纏上他的身體,想要留住這份溫暖。


    陸行淵哭笑不得,謝陵的頭就埋在他鎖骨處,柔|軟的長發蹭的他的下巴有點癢。他抬手撓臉,摸到謝陵的頭發,手感很好,他揉了揉,沒忍住還捏了捏他的耳朵。


    謝陵不是完全的人類,他有一部分妖族的血統,是狼。隨著劇情推進,血脈覺醒,他的狼耳狼尾成了顯眼的標誌。


    陸行淵想象毛茸茸的耳朵長在謝陵的頭上,抬手在他頭上該有耳朵的地方摸了摸,突然就有點心癢癢。


    陸行淵以前養過很多狗,他喜歡這種帶著柔|軟皮毛的動物,特別是耳朵,軟乎乎地,讓人摸起來就不想放手。


    懷裏的謝陵許是覺得舒服,微微仰頭蹭了蹭陸行淵的手心,睡著的他很溫順。看著他乖巧的麵容,陸行淵覺得自己有點禽|獸。


    狗和人不可以混為一談,更何況他懷裏這個是牙尖嘴利的小狼崽子,咬起人來毫不含糊,見了血也不罷休。


    陸行淵收斂了自己滿腦子不正經的想法,專心給人渡靈氣。


    洞內的火堆燃盡最後一點餘溫,洞外天色微明。這一|夜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謝陵的身體退了熱,麵上也有了血色,身體不再冰涼。


    他在陸行淵溫暖而舒適的懷裏醒來,入目是陸行淵近在咫尺的臉,俊朗英氣。


    謝陵瞬間清醒,眼神淩厲,麵色陰沉,他抬手掐住陸行淵的脖子,可很快他又冷靜下來,神情複雜地看著陸行淵。


    昨天夜裏他燒的迷迷糊糊時,被一股溫暖的氣息籠罩,那股氣息一直持續不斷,陪他挨過最難受的時候。


    不用問,他也知道是陸行淵救了他。


    這個人奪舍了陸隱川,毫不避諱地告訴他實情,狂妄地挑釁,絲毫沒有把他的威脅看在眼裏。


    謝陵承認他此刻的確有這樣的本事,甚至是短時間內,他都沒有顧慮。


    但這些都是暫時的,謝陵眸光微暗,他收迴手,從陸行淵的懷裏抽身。他明白自己現在殺不了陸行淵,這點小動作就算陸行淵不睜眼也能察覺,他隻是不屑一顧,連裝樣子敷衍一下都不肯。


    麵對這樣的輕視,謝陵沒有生氣。因為事實就是如此,沒有靈力隻能任人宰割。


    洞外的天色又亮了許多,謝陵毅然離去。


    一天之前,剛從懸崖上蘇醒重生的他,聽見師尊那句不許爭,在短暫的錯愕後,湧上心頭的是滿心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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