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進取的心思就是好的,也省得你姑媽一片苦心全託付在你身上。」謝知韞看似是跟杜衡譽說,實則話裏有話,每一句都是講給身後的文悅聽,「剛剛我還在門口遇見一潑皮無賴呢,混了嘴的打著你的名義來訛錢,你既已走了正道兒,必是那潑皮想瘋了心,把髒水往你身上潑的。」


    「必沒有的事兒,我早就不同那些人來往了。」杜衡譽當他信了自己,忙為自己開脫。


    「學好了就成,我這人市儈,打水漂的事兒,做不來第二迴 。」


    謝知韞估摸了時辰,也差不多該來了,臉上轉了笑,又叫丫鬟看茶,搬了圓凳給二人坐。


    果然,杜衡譽屁股沾地兒,才捧著杯子撇了撇茶葉,茶還沒吃進嘴裏,就聽外頭腳步聲嘈雜,門子一路小跑的進來稟報,後麵還跟著幾個衙門口的差官,手裏拿著枷銬,怒目威嚴,同謝知韞拱了拱手,反身便將杜衡譽按下給上了枷。


    「這……這是怎麽了?」管家笑臉兒上前塞了兩吊錢。


    領頭的差官自然客氣,「這小子欠錢不還,叫人家拿著欠條給告了。」差官掂了掂錢袋子,又說了些不為外人知曉的內情,「事主是知府大人的內弟,縣太爺鞋都沒提上就出來發的簽,三爺是出了名兒的大善人,可誰家的錢揣兜裏也不是燒的慌,這事兒啊,能不管還是別摻和了。」


    衙門口的差官不多廢話,左右夾著將杜秀才拖走,文杜氏哭天抹淚跟出去,走到半道兒想起迴來求救,這邊謝知韞不搭腔,文杜氏嚎哭一場,拿了幾樣首飾,又偷摸出去找門路。


    *


    杜衡譽遭了殃,文悅心裏也跟著解氣,隻是謝知韞這幾日突然又犯了毛病,板著臉不知道在氣什麽。


    也不嚷嚷著給她找大夫看診了,每日從外頭迴來,就搬椅子坐在她跟前兒,兩隻眼睛欲言又止,問他又不說,夜裏越性將人折騰的厲害,有兩次還咬著她的脖頸,發狠的威脅,要她賭咒起誓說一些難以啟齒的話。


    「老不正經。」文悅偷偷罵他一句,揉揉酸疼的手腕,上頭絹帶勒出的印子還沒消下去呢,這人又盯著教她學字兒,點心也不準吃,眼睛轉看別處就要罵她偷懶。


    「我聽見了。」謝知韞下手上算盤不停,拔高了音調警告她,「出言不遜,再加兩張。」


    文悅看著手邊堆著的十幾張墨跡斑斑的大字兒,再看看擺在麵前筆順複雜的「謝知韞」三個字兒,撇了撇嘴,把筆撂下,「不寫了,累死人了,誰準你叫謝知韞的……又難寫又不好聽,我寫不好,不幹了。」


    「把筆撿起來。」


    「我不!」


    「撿起來。」聲音愈發凜冽。


    「我不高興……」雖是委屈,還是拾起了筆,她又不想寫,察言觀色的挪動腳步湊到他跟前來,「謝知韞,我不寫了好不好,我手疼。」


    男人發話,叫人打盆熱水來,「讓春桃抓一把艾葉放進去,泡一會兒就不疼了,完事兒就能繼續寫。」


    文悅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她氣的沒法子,顧不得屋裏還有別人,伏在他膝頭就耍起了無賴:「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手疼,真的疼。」


    木樨花的香味鑽進鼻子,她湊過來的手腕略微泛紅,喊疼不是假的,細柳罥眉蹙著,皺起的小臉兒是委屈模樣,「都怪你勒的。」小姑娘臉皮薄,嗔怨一句,自己反倒先紅了臉。


    謝知韞麵上也見了尷尬,把跟前桌案上的東西推遠,霸道的將人抱起,坐在懷裏,「我瞧瞧,腳上也腫了麽?」


    「你不準問。」文悅捏住他的唇,「寫多了字兒才疼的,我是累的。」


    溫熱的鼻息吹在粉貝殼似的指甲上,燙的人不禁抽手,文悅臉紅的更厲害,掙紮著要起身,纖細白皙的手臂被人握住,方才吹在指尖的熱浪又自耳後習來。


    她有些羞,感覺頭皮瀰瀰發麻,腮邊細軟的碎發被抿到耳後,指腹的粗糲滾著薄繭,自她麵皮剮蹭,最後落在圓肩在羅衫按下淺淺力道,熱韻一絲絲漫過,叫她忍不住繃緊了背。


    男人鼻尖微微帶著一絲空氣中的涼意,抵在她的頸,低聲地笑,「怪我,下迴我輕著些。」


    「誰同你講這個!」文悅又氣又惱,兇巴巴揪起他環在身前的胳膊,「你個老不正經,人家手疼你不管,滿腦子隻想這些齷齪的。你再這樣,我不哄你了!」


    謝知韞被她逗的破了功,臉上終於散了陰霾:「你不惹我生氣,我也捨不得叫你手疼不是。」


    「我就說你挾私報復嘛。」她轉身,委屈的與他四目相視,「你到底在惱什麽,問你也不說,隻想了法子來對付我。」


    「我哪裏惱了?沒有的事兒。」謝知韞才不承認,自己是酸她那天同著杜衡譽的麵兒抽手端正經的事情呢。


    「是不是我阿娘偷我鐲子的事兒……」聲音越說越小,她吶吶嘟囔,「我也勸不住她,我說過她的,你給的東西她拿了你要生氣,她偏不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害怕……」


    即便是重活一迴,文悅也懼怕著文杜氏。


    從小挨在身上的棍子,大捋皴裏滲出的血,透過粗布眼兒裏鑽出來,染開一朵朵淡淡的紅花,爹爹活著的時候還有人護著她,可爹爹走了,她挨打的時候就隻能不要命的往外頭跑。


    上輩子杜衡譽那王八蛋把她抵出去,她阿娘也哭著求過,那時候她阿娘病重,下地走動的力氣都沒,卻還是撐著一口氣兒給上門的杈杆子下跪,磕頭,她阿娘剪了帶大半輩子的銀鐲子,腦袋磕破了出血,求那些人放了自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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