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安在正廳,見到戴瑩。


    戴瑩穿了套淡雅素色短袖旗袍,一頭齊耳短發,手裏拿了個白色手袋,和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看樣子像是要出門遠行。


    果然,戴瑩看見傅安安,漂亮的杏眸露出一抹不舍的笑容。


    “傅小姐,組織給我交代了新的任務,我是來辭別的。”


    傅安安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道,“阿瑩一路順風,到了地方如果方便的話,給我來個準信。”


    戴瑩文雅地抿了抿嘴,微微笑道,“我會的。”


    兩人手拉著手,說了會兒話。


    傅安安把不舍放在心裏,牽著戴瑩的手,把她送到傅公館外院。


    春雀聽了傅安安的吩咐,收拾了一大包幹糧吃食和一小包銀元走出來。


    眸底閃爍難舍的淚光,把東西都塞在戴瑩懷裏,“戴先生,一路走好。”


    戴瑩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笑道,“謝謝小雀兒。”


    食物和銀元,都是傅安安和春雀的一片心意,她沒有婉拒,欣然地接受了。


    戴瑩的同誌開了輛黑色汽車,停在大門口。


    眼看著日頭漸漸偏移時間差不多,戴瑩往前走了兩步,迴過頭揮了揮手,“傅小姐,小雀兒,再見。”


    傅安安和春雀都擺了擺手,“再見。”


    戴瑩含笑轉過身,拉開車門把手袋包袱等都放在車後座,剛要彎腰上車。


    這時,一輛軍政府的軍車,自街道另一邊橫衝直撞地行駛過來,疾如閃電。


    沈逸風不等副官把車子停穩,急速踹開車門,跳下車,如脫韁的野馬衝向戴瑩。


    狠狠地瞪了眼坐在黑色汽車駕駛位上的精壯男人,又猛地鉗緊戴瑩的手臂,往後拽行了幾步,英俊臉龐黑雲層層,彌漫無盡的怒氣。


    “一聲不吭,一字不留,你他媽想背著老子跟著那個野男人去哪裏?”


    戴瑩看著他怒氣衝衝的俊臉,難得的有點心虛,“抱歉,不是故意要瞞你,組織給我安排了新任務,來不及通知你。”


    “來不及通知老子,你倒是來得及通知傅小姐啊。”沈逸風氣笑了,陰陽怪氣了兩句,狠力拽著她往迴走。


    “你現在馬上跟老子迴去!小騙子,我告訴你,你這條命是我拚死拚活撿迴來的,沒有我的同意,你哪兒都不許去。”


    戴瑩卻猛然掙開他,抬眸對視他那雙怒火熊熊的眸子,溫雅又堅定地說道,“沈逸風,我有自己的信仰和使命去走,我今天說什麽都不會跟你走。也請你,尊重我的選擇和決定。”


    沈逸風滿腔的怒氣,就像膨脹的氫氣球被一根鋒銳銀針刺破了似的,瞬間癟下去。


    他沉默良久,唇邊的痞笑再也掛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聲線晦澀。


    “老子活了快三十年,從未求過誰。今天破格一次,算我求你了,你就不能看在老子沒了你可憐兮兮的份上,為了老子留下來?”


    “留下來我一個人享受歲月靜好,卻眼睜睜看著民族同胞身陷炮火戰亂之苦,民不聊生,家破人亡,對不起,我做不到。”


    戴瑩澄潤的眼神,充滿對信仰的認真和執著,“你真的對我好,就放手讓我離開,好嗎?”


    沈逸風對視她那雙堅定的眸子,滿肚子要把她捆綁在身邊實在不行打斷她兩條腿的狠話,突然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但他那張從來都是掛滿痞笑的臉,流淌了不舍不甘,還有蓬勃而張揚的情意。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戴瑩看著他半晌,伸手過去,微涼的指尖輕輕握住他的手,用了些力氣,慢慢握緊。


    她說,“沈逸風,你喜歡我,赤誠又真摯,像一團滿腔熱忱的火焰,點燃我,照亮我,我又怎麽可能不會喜歡上你?我答應你,待趕走敵寇,山河無恙,人間皆安,你我有幸活下來,我們就在一起。”


    她的聲音,很輕雅很柔軟。


    甜蜜又遙遙無期的約定,像一把香甜鋒銳的匕首,刺入沈逸風胸腔裏心髒最柔軟的部位,劃開一道口子,裏麵滿滿的,都是對她連綿不絕的情意。


    她說她喜歡他,卻又不得不離開他。


    沈逸風的心仿佛被一分為二,一半盛滿歡喜,一半盛滿痛楚。


    他反手攥緊戴瑩的手,用力一帶,把她死死擁入懷裏,恨不能把她揉碎在他的骨血中。


    “戴瑩,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沈逸風狠狠閉了閉眼,又睜開,燥熱的夏風吹紅了他的雙眼,赤紅一片。


    他一瞬不瞬盯著她,洶湧的情意,在他的眼眸裏沸騰翻滾。


    戴瑩在他那雙桀驁的眼睛裏,見過以前從未見過的溫柔。


    她那顆為了信仰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犧牲的心髒,忽然生出幾分柔軟。


    “答應過你的約定,我不會忘。”她迎著夏日微燥的風輕輕說。


    沈逸風滿意了,輕輕捏了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紅唇上蹭來蹭去,“先蓋個章,戳個指印,以後你就是我的人,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


    “還有,喜歡我這種話,以後私底下慢慢說,當著傅小姐她們的麵說,我的臉皮薄,會害羞的。”


    戴瑩,“……”


    傅安安,“……”


    沈逸風被戴瑩擼順了暴躁的狗脾氣,嘴角漾起一抹痞笑,每絲笑意都透著愉快和愜意。


    把她抱了又抱,才戀戀不舍放開了她,“兩秒之內,你趕緊上車走人。多一秒,老子就要反悔,把你扯迴來,用鐵鏈拴在老子的褲腰帶上。”


    “胡說八道什麽呢?”戴瑩一向好脾氣,也惱得推了他一下,轉身拉開車門飛快地往裏麵鑽。


    生怕他犯渾不顧她的意願,硬要把她留下。


    滿腹的傷感,被沈逸風搞了這麽一出,全部煙消雲散,甚至忘記了跟他告個別。


    汽車一溜煙竄遠,噴了沈逸風滿臉尾氣。


    沈逸風,“……”


    縈繞心頭的傷感,瞬間被嗆鼻的尾氣給嗆散了。


    “沈參謀長,明天見。”


    傅安安忍俊不禁,連忙衝他點了點頭打個招唿,轉過身,帶著春雀走上樓。


    “雀兒,你給袁舒阿玉一人一百塊大洋,讓她們迴趟家裏,跟家裏人說一聲,告訴她們明天早上七點半趕到傅公館集合,阿祥會送我們一起去瀘南車站。”


    “是,小姐。”春雀應了聲,迅速下樓趕去辦差事。


    翌日。


    傅安安帶上春雀她們上了車。


    王副官長也開車送了厲梟和沈逸風過來。


    眾人集合後,分別乘坐了四輛半新不舊的汽車,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趕往中央軍政府所在地——南城。


    而這時,朱乾川在法國醫院裏,經過兩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排查審訊,最終把懷疑的目標,鎖定在一個矮矮胖胖的女醫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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