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督軍,你……你親自給我做手術?!”


    傅安安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確定的,再次問了他一遍。


    “對。”


    厲梟輕輕頷首,已經站起身,戴上了幹淨手套,從男軍醫留下的專用手術箱裏,取出消毒藥水,長鑷子,鋒利小刀。


    整齊擺放在一塊四四方方的鋁盒中。


    倒了小半的藥水,把鑷子小刀等手術工具消了毒。


    然後示意傅安安把已經剪開的旗袍袖子,重新挽到腋下位置。


    含笑道,“參加福廣戰役之前,我和逸風在整個華東四省,到處剿匪圈地,幾乎每天都要發生槍戰。”


    “仗打多了,難免會經常受傷。”


    “久病成醫,久傷也能成醫。”


    “取子彈,接骨,正骨的小手術,我和逸風兩個人,差不多都可以手到擒來。”


    他說話的態度,隨意自然。


    傅安安莫名的,心口微澀。


    但從未學習醫術的人,竟然慢慢學會了取子彈這類手術。


    說明他曾經受過無數次的槍傷。


    又自己給自己救治了無數次。


    才會熟能生巧,懂得了這些治療技能。


    那些年,他帶上沈逸風,四處熱血浴戰的時候。


    她在忙著用一腔真心,討好朱乾川,和朱老夫人。


    丟棄了所有愛好。


    按照朱乾川兩母子的要求,溫順聽話,像隻軟綿綿的兔子一樣聽話。


    活成了他們手裏的提線木偶。


    然後,得到的結果,與她設想的白頭偕老完全相反。


    經曆撕心裂肺的背叛之痛,和離的拉扯之痛。


    她才慢慢醒悟到,女郎這一生,不該把自己的幸福,孤注一擲,全部押注在任何人身上。


    那太沉重了。


    一場豪賭,誰也背負不起。


    現在迴頭去看看。


    她喜歡朱乾川的方式,可能從一開始,就錯了。


    就像大哥說的那樣。


    她本就不是溫柔如水的女郎,骨子裏堅韌野性。


    壓抑自己的本性,削足適履去喜歡著朱乾川。


    她隻會活得,行屍走肉,永遠不會得到發自內心的開心,真正的展顏。


    如果那時她遵從本心,跟隨阿爸大哥他們,上戰場打鬼子。


    說不定,阿爸和大哥會讓她加入督軍和沈逸風的隊伍。


    追隨一群意氣風發的青年,在最熱血的年紀,幹最熱血的事,不留遺憾。


    “可惜,那時候,不太認識你和沈參謀長。”


    傅安安忍不住,說出了心底的那點遺憾。


    厲梟這時手裏拿了消毒藥水和棉簽,正沿著傅安安胳膊上的傷口,仔細地擦拭消毒。


    聽到她說的話,嘴角揚了揚。


    “其實,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和逸風都見過你。”


    “隻是那時候……”他擰緊好看的眉頭,頓了頓,接著說道,“你比較在意朱乾川。”


    傅安安,“……”


    她那時候,何止是比較在意朱乾川?!


    簡直中邪了似的,非朱乾川不嫁。


    阿爸和姆媽都是過來人,早就看出了朱乾川薄唇無肉非良配。


    朱老夫人扒高踩低過於勢利。


    傅家蒸蒸日上時,花團錦簇和和美美。


    有朝一日傅家落敗了,朱府上上下下,就會翻臉不認人。


    後來,阿爸和大哥都摸著她的頭,哈哈笑道,“安安,你喜歡乾川,沒關係,盡管去嫁。”


    “有阿爸和大哥幫你撐腰,朱家那對母子,隻會把你捧在手心裏,誰也不敢惹你。”


    可誰知道後來,日本人從福廣兩省登陸,發動了慘無人寰的侵略戰爭。


    阿爸和大哥作為軍人,義無反顧參加了抗日之戰,長達三年之久。


    阿爸和大哥英勇犧牲在戰事中。


    他們本該作為英雄烈士,受到世人嘉獎。


    卻被喬曼勾結中央軍政府某些高官,汙蔑為漢奸。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傅安安心裏很清楚。


    喬曼那個歹毒女人,不惜一切陷害了阿爸和大哥的性命。


    為的就是,能如願嫁入朱乾川,坐穩少夫人位置。


    而縱容這場慘死發生的始作俑者,是朱乾川。


    如果不是他忍受不了戰場上的寂寞,和隨時可能死亡的恐懼,就不會給喬曼可乘之機。


    歸根結底,還是她自己眼瞎。


    無腦喜歡上了朱乾川,害死阿爸姆媽和大哥。


    傅安安滿心憤懣,長長的羽睫顫了又顫。


    卻在這時,感覺到傷口猛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嘶。”


    她咬緊牙,悶哼了聲。


    鐺一聲脆響。


    子彈被厲梟用細長的鑷子取了出來,扔進了鋁盤。


    他很快拿起鋁盤,放在眼前,把子彈翻了幾個轉,仔細看了看,鬆了口氣。


    “還好,子彈隻是變形了,沒有碎裂。”


    如果碎裂了,需要用消毒藥水不斷衝洗傷口,並且用長鑷子在傷口周圍,不停地翻攪,尋找。


    直到找出所有的碎片,才不會造成傷口感染。


    那種翻江倒海的痛,他承受過好幾次。


    戰場上,有許多鋼鐵般堅強的戰士,都經受不住那股剜心刺骨的痛,直接疼得暈過去。


    那種痛苦,他承受過就夠了。


    他一點都不希望,傅安安也要經受這些。


    “謝謝督軍。”傅安安很疼,開口時,嗓子有些喑啞。


    厲梟疼惜地看了眼她蒼白的臉龐,褪掉沾血的手套,長鑷子和小刀放在鋁盤,連同手術箱子一起帶出去了。


    很快,他端了杯潤喉的蜂蜜水,輕拿輕放在她手裏。


    “喝點。”


    傅安安“嗯”了聲。


    喉嚨裏確實幹啞不舒服,針紮一樣的疼。


    她沒有跟他客氣。


    杯口貼在發白的唇邊,仰頭一口氣喝完了大半。


    他很細心。


    蜂蜜水調的溫熱不燙嘴。


    味道也剛剛好。


    不會太淡,也不會太甜。


    讓人喝了還想喝。


    傅安安沒想到,他貴為督軍,做這些日常生活中的事情,還挺會的。


    喝了大半杯蜂蜜水,刺疼的嗓子,好了很多。


    她稍稍偏頭,看著拿起白色紗布認真給她包紮傷口的厲梟,真心實意感謝道,“有勞了,謝謝督軍。”


    厲梟包紮完,用目光示意她把剪開的旗袍袖子放下來,隻遮得住一小半手臂。


    大片的雪色肌膚,明晃晃映入他眸底。


    厲梟本就深邃的眸子,越發幽沉如墨。


    傅安安並沒有留意到他的異樣,扭動纖柔的細腰,想要從手術台上起身。


    旗袍緊貼在她身上,隨著她起身的動作,一起一伏,曼妙多姿。


    厲梟的眼神完全變了,充滿了危險。


    身體某處,有了該有的反應。


    他抬步,剛要走過去撈起那抹早就曳進他心底的軟腰。


    門外卻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報告督軍,有緊急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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