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問,樓時巍卻開口問道:“你看出什麽了嗎?”


    韓星霽愣了一下:“啊?”


    樓時巍把玩著一枚碧玉扳指十分隨意問道:“看了一圈,見到了這麽多學子,有沒有什麽想法?”


    如果是別人肯定摸不到頭腦,但韓星霽跟樓時巍相處久了,一聽到他提問忍不住就開始發散思維,遲疑了一瞬說道:“來參加科考的學子非富即貴,還是有些限製。”


    “嗯?”樓時巍本來還以為韓星霽會遺憾不能參加或者開心不用參加,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麽一句話。


    樓時巍微微坐直身體問道:“怎麽說?”


    韓星霽剛要開口說話,樓時巍便阻止了他:“等等,邵晨,你先將薛家小公子送迴去。”


    韓星霽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薛翼,遲疑了一瞬摸了摸薛翼的頭說道:“你先迴去,大哥還有事情。”


    薛翼十分老實的接受了跟自家大哥分開的安排在攝政王麵前誰敢不老實啊。


    他被帶走之後,樓時巍這才說道:“你繼續說。”


    韓星霽遲疑了一瞬小心說道:“那大王可不要怪罪屬下口出狂言。”


    “說。”樓時巍倒要看看韓星霽能說出什麽來。


    韓星霽這才放心說道:“學子們非富即貴說明普通百姓很難通過科考來提升自己的地位以及家族地位的,在這種情況下,時間久了容易動搖民心,讓朝廷的統治變得不再穩固。”


    樓時巍挑眉:“不參加科舉還能去賺取軍功。”


    韓星霽立刻說道:“現在有軍功可賺,但是等到一統天下之後沒有這麽多戰爭,又哪裏去賺取軍功。”


    軍功爵製度的確是給百姓提供了另外一條上升通道,讓大雍的百姓比別的國家更有希望跳躍階層,但弊端也是有的,那就是在戰爭減少之後要怎麽轉換一條道路給大家提供一條新的上升通道。


    沒有上升通道是不行的,但凡百姓接受不了早晚都要造反。


    樓時巍聽後笑道:“你倒是想得長遠,竟然連一統天下之後都想到了。”


    便是他也隻是簡單的預測一下,卻也沒有花費大心力去思索一統天下之後該如何。


    大雍還能緩過一口氣來已經不容易,古往今來被推翻的王朝還沒有一個能夠重新站起來。


    韓星霽身體一僵,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但……這應該也算不上露餡吧?


    他輕咳一聲說道:“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樓時巍聽後不由得垂眸,這小家夥樂觀的讓他身邊的人都能夠跟著放鬆下來。


    “既然你覺得科考不能有局限,那你知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限製了普通百姓?”


    韓星霽認真說道:“應該是讀書的成本太高了,束暫且不說,筆墨竹簡這些都很昂貴,普通家庭未必能夠承受得起。”


    大部分百姓能夠維持個溫飽就不錯了,哪裏有閑錢再去供孩子讀書?


    就算有家庭願意豁出一切去供,可問題是無論是私塾還是官學都是有門檻的。


    國家規定哪怕是私塾,也隻能是公士以上的爵位才能送孩子去學習。


    這一條就卡死了多少人,公士是最低級的爵位,獲取難度並不小,而公士還不能送孩子去,隻有到更高一級的上造才可以。


    然而上造的獲取難度比公士要高很多。


    非要對比的話就是韓星霽炸了鏡國將軍府和皇宮,又將元遙引入到了陷阱之中,可以算得上是滅掉鏡國的第一功臣,就這樣他也不過才拿到一個子爵。


    爵位獲取的難度直接讓大部分人沒有學習的資格。


    想要讓更多人學習第一是降低門檻,第二就是提高生產力,讓百姓手裏的餘糧更多才會考慮別的。


    至於降低筆墨紙硯的價格……這個不太現實,文房四寶也影響許多人的生計,一旦降低價格那些參與製作的工匠月錢也會跟著降低。


    這樣很可能變成壓榨一部分人去給另一部分人發福利,不合適。


    樓時巍聽後卻沒有評價,隻是問道:“你知道金吾衛為何態度強硬嗎?”


    “啊?”韓星霽的思路一時沒跟上,過了一會才疑惑地搖了搖頭。


    他也很奇怪,金吾作為京城巡邏兵,平日裏並不會這麽囂張,哪怕不確定眼前人的身份也不會做出直接抓走的舉動。


    樓時巍卻沒有迴答他,隻是說道:“你之前說的那些都沒錯,再迴去好好想想吧。”


    韓星霽有些疑惑,而就在這時車停了下來,他往外一看發現已經到家,連忙行禮說道:“多謝大王,屬下告退。”


    他下車之後目送樓時巍的座駕走遠,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一件事情今天大王居然隻是讓他迴去好好想想,並沒有讓他寫策論哎。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第120章


    韓星霽一時之間還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裏沒說對,但是仔細迴想一下,樓時巍是說過他之前想的沒錯的。


    太神奇了,他一邊疑惑一邊轉頭迴家。


    他迴去的時候舒雲來和薛輕舟都已經迴到了家裏,正聽薛翼告狀。


    舒雲來一拍案幾:“豈有此理,小小金吾竟然也敢如此囂張,看我不收拾他們。”


    韓星霽走進去說道:“阿娘何必自降身份,更何況大王已經派人警告他了。”


    舒雲來立刻起身說道:“你怎麽迴來這麽晚?可是大王又給你布置任務了?”


    韓星霽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大王隻是問了我一些話,並沒讓我寫策論。”


    舒雲來這才說道:“還好,大王還是說話算話的。”


    韓星霽好不容易有兩天休息時間,她實在不想看孩子那麽累了。


    可韓星霽卻有些疑惑:“所以大王為什麽沒讓我寫策論呢?”


    舒雲來:……


    不讓你寫還不好嗎?這孩子是不是把腦子都累傻了?


    薛輕舟有些好奇攝政王到底問了什麽卻忍住了沒問,大王身邊的人守口如瓶是最基本的,輕易泄露談話內容的人不得重用是輕的,重的已經重新投胎了。


    舒雲來倒是沒想那麽多直接問道:“大王跟你討論了什麽?”


    薛輕舟輕咳一聲:“阿雲。”


    舒雲來擺手:“我知道輕重。”


    韓星霽迴過神來說道:“沒什麽,就是討論了一下如何讓更多的人參加科考。”


    “什麽?”薛輕舟有些緊張:“你……你沒說什麽吧?”


    韓星霽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比較敏感,連忙說道:“沒什麽,大王隻是讓我迴來好好想想,哦,還有金吾衛的事情,他們最近是不是加班加多了一個個都那麽暴躁。”


    薛輕舟微微鬆了口氣說道:“大王沒讓你寫策論是為了你好,至於金吾衛……他們也不是暴躁,而是故意。”


    韓星霽有些詫異:“故意?故意得罪人嗎?萬一一不小心裏麵就出了個狀元榜眼探花呢?”


    舒雲來冷笑一聲:“若是被抓起來自然是來不及參加科考。”


    韓星霽皺了皺眉:“隻是一些口角又不是什麽大事,何必如此大動幹戈?”


    薛輕舟沒說話,倒是舒雲來說道:“世家不死心想要反撲而已。”


    韓星霽愣了一下:“啊?”


    舒雲來解釋道:“世家一直都是反對科考的,科考對他們的衝擊很大,尤其是如今越來越多的進士開始擔任要職,世家更是覺得自己的地盤被占,他們當然要想方設法將人趕走,打不過那些已經考中的,那就在沒參加考試的學子裏找事情,每年他們都會想辦法打聽名單,隻要有希望考中的都會被重點盯著,不過就算沒在名單上,他們也照樣不會手軟。”


    韓星霽看著舒雲來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說道:“隻能在動用這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世家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他說完忽然覺得不合適薛輕舟也是世家子啊,薛翼嚴格來說也算是世家出身。


    他輕咳一聲說道:“這種時候要做的是努力培養自家孩子,科考連平民都能參加,他們又不是不可以,拿著比別人強很多倍的資源還考不過人家,那才丟臉。”


    薛輕舟無奈說道:“好了,你心裏有數就行,這件事情不要輕易跟別人說,大王連阿翼都趕走就是在保護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向薛翼:“今天家裏說的話不能告訴任何人知道嗎?”


    薛翼用力點了點頭,他是跳脫了一些,可心裏卻十分明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韓星霽挑眉說道:“真正有遠見的世家不會因為我說這些而記恨。”


    人家都忙著培養家族子弟,著眼未來呢,哪兒有時間天天盯著這些?


    舒雲來冷聲說道:“他們隻要抽空折騰一下就夠你受的,你知道前丞相魏靜來嗎?”


    韓星霽愣了一下:“啊?不知道。”


    魏靜來這個人曆史上好像沒有記載過,反正他手上的那些資料是沒有的。


    舒雲來說道:“你不知道也正常,他一共當了一年的丞相,從上台開始就站在嶸煥那邊全力推行科舉,當初世家反對激烈比現在還厲害,魏靜來鐵骨錚錚,哪怕女兒女婿被下獄都未曾低頭,後來……”


    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黯然,韓星霽小心問道:“後來怎麽了?”


    “後來那幫子世家趁著嶸煥帶兵出征的時候,把他全家都給流放了,魏靜來直接死在了流放路上,家裏其他人也七零八落,最後隻剩下了一個被充入教坊司的小女兒。”


    韓星霽聽後愣在了當場,最後艱難說道:“當時……先帝還在位吧?丞相敢這樣做肯定是得了他的首肯,那他……”


    舒雲來苦笑:“你覺得先帝保得住他?”


    樓時巍當時要是在還能跟世家周旋,可他當時帶兵出征,等迴來的時候魏靜來和他一家人的屍體都找不到了,最主要的是罪名也被定死,根本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


    韓星霽緊緊抿著唇,當初學曆史的時候課本上曾經記載過科舉的出現對於世家是一次衝擊,極大地削弱了世家對朝廷的把持,還說從那之後世家就開始走下坡路,不停的被削弱。


    課本上短短的幾句話其中卻包含了多少人的血淚。


    連丞相都折了進去,當時又有多少人被世家打擊報複?


    當時的樓時巍還不是攝政,世家沒動他大概率是因為大雍需要一個能征善戰的將領,把人殺了大雍也有覆滅的危險。


    所以這些人沒動樓時巍卻暗中將支持他的人全部搞死。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誰敢說自己一點錯誤沒犯過?尤其是地位越高,就越容易不遵守律法。


    一直沒說話的薛輕舟開口說道:“好了,阿霽心裏有點數就行,大王對你寄予厚望,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才好。”


    韓星霽忽然問道:“那魏靜來的小女兒如今在什麽地方?被救出來了嗎?”


    “她因父罪入教坊司哪裏是輕易能救的,嶸煥別無他法隻能讓她假死脫身,換了一個身份找了個遠離是非的地方安置下來再暗中資助,前些年已經嫁人生子了。”


    韓星霽惆悵地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隻是等薛輕舟和薛翼不在的時候又去找舒雲來問道:“魏丞相的生平可還有記載?”


    舒雲來搖了搖頭:“沒有,世家那些人恨不得他從來沒存在過,將他所有的檔案全部銷毀,不過……嶸煥那裏或許會有,你問這個做什麽?”


    韓星霽目光堅定說道:“我要為他寫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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