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山孤崖畔,古鬆下,青石上,黑衣男子如約而來,席地鋪琴,清風飄飄,麝香幽幽,延綿婉轉的焚香穀中竹林搖曳,碧空盡,夕陽如畫,印著慈航靜齋院落中的三裏桃花,一道青塔。 ( .. )“錚!”第一縷琴音傳出,整個空間驟然一顫,嬌嬌的細眉忽的一挑,好似被針戳了一下,再旁一口金色大鼎中煮著的玄龍,也在這一刹那猛地停下了鬼哭狼嚎一般的叫聲。隨著這一縷琴音響起,嬌嬌猛地記起來藍發怪叔叔說得話,今日要替師傅化形取劍,隻要他開始彈琴,自己便要做一迴藥童,將這些時日浩土四域收集而來的珍貴藥材,元液奇珍一樣樣丟入化形池中。嬌嬌睜大水汪汪的大眼睛,向著四周擺放的珍寶瞄了一圈,小指頭一樣樣指了指辨識了一番順序,然後對著大鼎中五花大綁的玄龍叫道:“師傅,你不要怕哦,隻要化了形,你就會像嬌嬌一樣漂亮了,到時候紫焰姑姑才能嫁給你哦”。躺在鼎中玄龍白眼一翻,周圍的藥湯已經沸騰起來,他哀嚎一聲:“為了紫焰,老子忍了!”嬌嬌將第一樣靈芝丟入藥鼎中,跟著又開始準備第二樣,這時候在一片藥香中,雲主斂衣低首,他手掌白皙修長,溫軟靈動,輕輕撥弦,悠悠琴音飄然而出,清越婉轉,低沉轉合。在一小段前音之後,雲主忽的抬起頭來,他舉目眺望桃花穀裏的青塔,信手撥弦,忽的一清嗓子,歌唱起來。“山有佳人兮,影綾翩飛,玉雪梨花落……”“九黎仙隱兮,扶搖琴起,碧水挽石川……”“那一年相與世外,在一起韶華白首,笑著說永遠”。“你迴眸時笑靨嫣然,天真爛漫寫似水流年”。“牽手走過九黎古道,殘陽在外,唇印著你的模樣”。“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還不曾懂得留戀”。“鬥轉心移,驀然舉杯,才知寂寞零落難入喉”。“抬眼望星辰滿天,霜無影,卻模糊了視線”。“扶搖琴煮酒,半觥相思渡江,人淡去時渺如煙兩行”。“再迴到從前,孤枕夢中人,誰還在耳畔廝磨呢喃”“當梨花落滿,想念的心田,你能否再次迴到我的身邊”。“枯盡的梨枝,傷痕凝結銘刻的誓言,萬水千山,舊人不複琴音殘”。…………琴音合著歌聲綿綿而起,起初似春風拂麵,花香暗襲,良辰美景,如潮的暖意繾綣而來,似一顆小石子投進了碧湖中,泛起陣陣漣漪,綠柳扶堤,碧波墜岸,仿佛少男少女心扉萌動,少年人一見傾情。忽然琴音鬥轉直下,雲主一聲輕歎,惆悵輾轉,歌聲嘶啞訴不盡離別殤,良辰美景,雲霞滿天,那一對神仙美娟款款走過,他們在天真爛漫裏相遇,相知,相戀,然後分別,各自天涯……歡愉似曇花一現,轉眼成空,濃熱熾烈的悲傷延綿不絕,瑟瑟哀意淒涼惹人怨念……便在這琴弦起落間,千百裏焚香穀,十裏慈航靜齋,三裏桃花院落驚變詐起,刻骨的歌聲下,三裏桃花林中,漫天桃花起落,在空中盤旋而舞,一瓣瓣飛起的桃花化作一隻隻翩躚的彩蝶飛舞縈繞聚成了一條彩衣長龍,紛飛中向著那桃花穀深處的青塔卷去。“轟……”由桃花彩蝶纏繞而成的長龍盤旋飛卷,眼見著就要將那九層青塔團團圍住,便在這一刹那整個青塔之上猛地爆發出萬丈青光,震天的音波將數之不盡的彩蝶打落塵埃,遠遠地飛舞卻不能靠近青塔半寸。歌聲依舊,雲主額頭出現了細細汗絲,他縱情歌唱,手下琴弦不停,便見萬千彩蝶似是飛蛾撲火一般,奮力拍著翅膀向著那青塔衝出,眨眼便被青光吞沒,粉碎成齏粉洋洋灑灑碾做塵埃。終於,有一隻彩蝶兒在萬千彩蝶的保護下,衝破了滔天青光拍著翅膀飛向了那九層高塔。蝴蝶終於傾盡所有飛越了滄海,飛向了那一扇窗柩,在碎碎的泛著金色的光暈裏,掙著翅膀用盡了最後的氣力飛入那一扇窗中。它,零落在鋪展的白絲上,奮力的拍了兩下翅膀,然後一動不動的躺在白絲上安靜地睡去。這是九層青塔的最高處,裏麵住著一名女子和她的情絲白發,她一身白色的佛門紗衣已完全被頭頂傾瀉而下的銀白發絲蓋去,她的發好似皎月銀輝一般遍地鋪撒,占滿了身後九層高塔的所有地麵。她手裏撚著佛珠,麵前是一尊高大的神像,那是一名頂天立地的威武男子,手中握著一杆長戟,氣象威嚴,赫然正是九黎時代最後的一位天君魔狼,千年來她默默重複頌念著絕情斷欲的《無妄經》,想要贖清自己的罪孽。然而在這一刻她忽的停了下來,好似察覺到了空間裏細微的變化,她睜開眼,挑起長長的睫毛,微微地迴過頭去,這微的一個動作,便叫她身後萬千銀白發絲隨之輕輕搖動,那一隻安睡的彩蝶,隨著底下發絲的舞動忽的漂浮在了空中。眼前一道彩光拂掠,幾乎下意識地她伸出了玉手,微微一抬,將那彩蝶捧入手心,驀地,她就呆住了,腦海一片空白。然後下一刻她便聽到了青塔外撕心裂肺的歌聲,一刹那萬念猶如滔滔洪水襲來,那藍發長衣的桀驁少年好似萬千銀針一般透過她身體上的毛孔,隨著萬念瘋狂的湧入神海中。瞬間她腦海滿是那少年人的影子,以及鋪天搶地而來的決堤迴憶……“妖精,你往哪裏逃,快到我懷裏來……”“雪兒,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生生世世……”“我才不管他們,九黎如何,神族又如何,我有雪兒就夠了,小妖精,你說是不是……”“無敵是多麽的寂寞啊,雪兒,你打不過我,如何逃出我的手心……”“雪兒,你好狠的心啊,你若真的要走,便……便永遠也不要再見我……”“雪兒,我是雲兒呀,你不認得雲兒了嗎……”“你要殺我是不是……我便給你殺好了,你動手吧……”…………一顆淚珠兒晶瑩剔透湧出眼眶,驀雪忽的抬眼向著窗外望去,隻可惜窗外的青光掩去了她的視線,她他,這一刻淚濕長衣,起身眺望的藍發人。琴音合,歌聲落,雲主淚眼模糊,舉目望向桃花穀深處,他唿籲哽咽,在底下慈航靜齋一眾忘情的尼姑濃熱的目光下,縱聲唿喊:“雪兒,你當真一生再也不願見我一麵嗎?”“難道你忘了你說過的話,願得一人心,白首莫相離……”……她聽見了他的唿喊,聽見了他念的那一句情話,然後她手心裏的彩蝶一轉眼褪了顏色,成了一朵粉色的桃花,繼而變成花粉,輕輕散落在她銀白色的長發間。“願得一人心,白首莫相離”,她蠕動著朱唇忽的站了起來,然後滿屋子的銀絲長發隨空漂浮。她的麵容白皙嬌美,千萬年的歲月並未在她的臉頰上留下絲毫痕跡,唯一變化的是曾經天真爛漫的少女心性消失不在,如今的她心性弱水,平靜的如靜止的湖麵一樣,可即便如此,方才兩句話也如石子一般墜入一片心湖中泛起陣陣漣漪。她記得的,曾經她逗弄他的情話,願得一人心,白首莫相離,可是他不知道,她的頭發本來就是白的,她名為驀雪,便是黎狐一族中的雪狐分支,她騙他的,他卻傻傻的相信了。“雲兒……”她忽的輕聲去念著這個名字,然後下意識的向著窗邊走去,滿屋子的銀色長發都在她身後舞動,好似當年月神披著的皎月銀輝一般。她來到了窗邊,然後墊著腳尖向著更高處望去,遠遠地她仿佛那一點藍色的影子,隻是忽的便被一襲碧色的身影擋住,跟著她便望見了那個人,那個為她種下九九八十一絕情蠱蠱蟲的人,叫她這一生一世不得再與他相見。那碧衣冷麵的女子,手中握著星河權杖,恰如其分的出現在窗口,她望向驀雪不禁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幽幽說道:“願得一人心,白首莫相離,可是最後,他說的實現了嗎?”驀雪心裏忽的像是被紮了一下,她失落的垂下頭去,想起多少年前那個人說過的天真的願望,神族九黎,三界一家,可是後來留下的就隻有一場悲劇。“阿雪,如今你還願意去陪著他嗎?當年的絕情蠱是你求著我種下的,可是這千百年逝去,你又可曾忘了他,每八十一年的蠱毒還不是會如期發作,痛苦依舊”。說到這裏,碧色長裙,頭戴王冠的女子,忽的聲音一寒道:“與其每八十一年遭受折磨,不如今日,姐姐便替你斬了情絲,徹底斷了你的蠱毒”。驀雪望著器宇不凡的女子,慌忙的搖頭道:“絕情毒蠱無解的,你說過的……”那碧衣女子不理會驀雪,而是將目光落在白羽山崖畔,那一道與她對視的淩厲目光,斬釘截鐵決然道:“絕情蠱毒無解,可是隻要殺了那絕情人,毒蠱便會自行消亡,又何來絕情蠱一說”。“你……你要殺他……”驀雪陡然睜大了眼睛。“我擋住了他,他該也想殺掉我吧”,那碧色長衣的女子說完這一句,手中權杖一揮,掀起滔天青光,將青塔護的密不透風,就此與世隔絕。而她眼前不遠處,那藍發黑衣的男子,在一眾女尼驚訝的要昏死過去的目光中,大步臨空抱琴而來,第一次踏入慈航靜齋。跟著便見他厲聲喝道:“鮫夕落,你這老娘們,果然來了,你若今日將我的雪兒還我,我還可以饒過你的族人性命,如若不然,今日縱然殺不了你,我也要親臨北海,殺光你九黎餘孽!”“青雲,你果然等不及了,陽眼仙路崩碎,五嶽封仙大陣被你破去七八,早已被天界神族察覺,我上窺天意,紫陽赤堯不日便會進攻中荒,你既自身難保,又何言殺我,況且你覺得今日我會放過你嗎?”“臭娘們,恁多廢話,納命來!”本書來自/book/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