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山脈,雲沉霧繞。


    便在這山腳下,一處莊園依山傍水,紅粉石牆延綿而去,不見盡頭,閣樓聳立,亭台環繞,琉璃磚瓦,熠熠生輝。


    朱紅色的釦銅大門兩側鐫刻著龍鳳圖案,卓爾不凡,正門前一雙丈餘高的石獅子栩栩如生,甚是叫人敬畏。


    一人一狼站在門前,荊葉看著金絲楠木匾額上黑底燙金的四個大字“鑄器山莊”,心裏想著,她家果然氣派。


    “二先生,二先生,不好了,他來了”,一個仆人慌亂著繞過水榭亭台,假山花叢,一邊跑一邊向著一處假山叫喊。


    就在這時,假山下藤蔓忽的向兩邊分開,露出一個石門來,石門徐徐旋轉,傳出話來:“嚷什麽,我閉關清修,丁三,你不知道麽”。


    走出來是一名束發挽髻,墨衣長袖,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男子抬眼望了望天空,日光顯得格外清冷,算起來他已閉關清修了六十四日,靈丹結而凝冕,前些時日,他隱約覺得自己有突破的跡象,未曾想閉關下來,卻還是沒有成功。


    “門外來了個少年,他說他有婚約,對了,他脖子裏帶著玉”。


    丁三一邊說著,一邊打量二爺的神色。


    關於婚約的事情,整個鑄器山莊都是知曉的,甚至對於整個東土都應該知道,二先生、夫人和那人的情誼,若是都生了男的,就結拜為兄弟,都是女的,就結為金蘭,若是一男一女,那再好不過了,就結為夫妻。


    十四年前,山莊喜從天降,花兒出世,整個山莊晚霞縈繞久久不去,紅霞一直在莊子上空照到了半夜,十分稀奇。


    誰知後來荊國傳來消息,荊家那位小哥兒更是稀奇,生下來的時候便帶了塊玉,裏麵涓寫長生二字,想來是天作之合。


    可是眼下,哎,誰說得上呢,荊國都滅亡了,原來的約定還做得數嗎?


    “婚約?你是說,他來了”,聽見這話,墨衣男子神情顯得極為複雜,雙眉緊鎖,似是十分猶豫。


    丁三為人機靈,又有眼力勁兒,見狀跟著道:“若是先生不想見,那便不見了唄,小的給他些銀錢,打發了便是”。


    聽見丁三的話,墨衣男子一聲冷哼,斥道:“莫再胡說,他是我大哥遺孤,如今無依無靠,如何不見,速速帶我過去”。


    這墨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時鑄器山莊赫赫有名的二莊主,歐陽榮。


    陶國歐陽家,在東土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有市井歌謠傳唱:“金滿箱,銀滿箱,哪比歐陽鑄器莊,他家有山藏靈礦,他家器法美名揚,王孫公子門前拜,修真俠士買刀槍”。


    傳說,歐陽老祖本是大夏皇朝有名的煉器師,他周遊東土,在羽化峰下,洮水之濱尋得一方靈礦聚集之地,建立鑄器山莊,專鑄修真法器,自此名揚天下,燕子樓名劍譜上就有四柄仙劍出自他手,即便是東土第一道教蜀山派也要從鑄器山莊購置法器。


    如今幾代傳承,歐陽家名滿天下,現任莊主歐陽緒、歐陽榮兄弟更是蜀山高徒,歐陽榮娶了燕雲趙氏十三公主趙嫣然為妻,歐陽家愈發門楣光大,便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隻是雖有家財萬貫,卻難解歐陽榮心頭之患。


    往事猶在眼前,舊時燕子樓,他與北流十三州第一劍客荊英並列燕子樓劍客榜第七,昔年兩兄弟,拔劍示妖魔,遠征南源妖域,敢闖龍潭虎穴,快意恩仇,怎一個灑脫了得。


    若不是荊大哥,他早已命喪九幽,若不是荊大哥,他又怎能與嫣然共結連理,可是為什麽最後害死他的人卻是自己!


    你這背信棄義的小人!


    可笑!可恥!


    歐陽榮神情複雜,步子卻趕得很快,隻是有一個人比他更快,那便是鑄器山莊的莊主歐陽緒!


    荊葉跟著家丁在偌大的庭院裏轉來轉去,香山水榭,石橋碧湖,走了許久才到了議事廳前。


    此時議事廳裏,正坐著一位中年男子,金色的絲縷大衣華光爍爍,束發挽髻,龍雕木簪古色生香,留一縷八字須,麵目白皙,氣色紅潤,神態略微有些富態,腰間束一條麒麟玉帶,顯得華貴無比,毫無疑問此人正是鑄器莊莊主歐陽緒。


    歐陽緒手裏端著青瓷茶碗,有條不紊的細口啖著茶香,淡淡吐出四個字:“坐下吃茶”。


    而他身後站著一名灰白頭發,卻衣著樸素的老者,老者眸光陰沉,仿佛莫土上空盤旋的陰鷙的雙眼一般,一隻眼睛輕描淡寫似是無意向著荊葉瞄了過來,看的荊葉一陣心驚。


    “伯父,我不渴”,麵對老者的淩厲眼神,荊葉下意識的低下頭,那目光似乎能將自己洞穿一般。


    “先別忙著攀親,看你年紀有十四了吧,怎麽靈根一點沒有顯現的樣子,想來是很難修煉的人,婚書呢?可有帶在身上”,歐陽緒說著,語氣甚是淡漠。


    “這個……父親走之前讓我一定交到榮叔叔那裏,榮叔叔不在麽?”荊葉不卑不亢說著,歐陽緒的淡漠似乎他早有預料。


    “我若是你,一定會乖乖配合將那婚書拿出來,而不是忙著盤算,我不喜歡討價還價”,歐陽緒口吻一轉,帶著黃金指環的手指在桌上慢慢敲了起來,他神情冷漠的說著,而他手下的動作因為位置的緣故,身後的老者完全看不到,而荊葉則看的分明。


    “恕小侄愚鈍,不明白伯父的意思”,荊葉說著,麵有慍色,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那金燦燦的指環。


    “你倒是有幾分機靈勁兒,可惜打錯了算盤,荊國滅亡,你家的人都死絕了,你現在連條喪家犬都不如,卻有膽到這裏攀親來,你可知我家花兒先天木水靈根,乃是先天的道胎,普天之下再也尋不出第二個來,如今已破了靈根境上蜀山學習仙法去了,你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人說夢!我要是你決計不會來這裏自取其辱!”歐陽緒肆無忌憚的刻薄道。


    一席話直說的荊葉麵紅耳赤,未曾娘親的臨終的托付竟落得如此下場,不過想想此行的目的,這一切似乎並不荒唐。


    歐陽緒言辭犀利,態度冷漠,但荊葉卻十分沉穩,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緩緩道:“歐陽莊主,我其實是來退婚的”。


    此言一出,歐陽緒瞬間一愣,似乎不曾想到這落魄少年會有這樣的答複,這句話把他噎住了,以至於他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婚書在這裏,貴府千金,荊葉高攀不起”,荊葉葉說著,將婚書丟在桌上,嘴角甚至露出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準確來說,在這一瞬間,把退婚這件事做完,他心裏很輕鬆,歐陽家還算守信,對於娘親臨終的托付也算一個交代,另一方麵,沒了婚約的舒服,情竇初開的荊葉終於可以去尋找莫土的那個姑娘了。


    在荊葉心裏,她皓齒明眸,如春風暖流,讓她沉醉迷戀。


    “是嗎,那現在可晚了”,陰沉的話語聲響起,荊葉和歐陽緒均是一怔,一刹那歐陽緒身後的老者陡然發難,無形中一記掌刀直向著荊葉打了過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荊葉心神一顫,胸中一堵一口鮮血猝然噴了出來,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隻是方才一刹那的迷蒙中,他手心一涼,袖間似乎多了一件東西,再看去麵有慍色的歐陽緒手指白皙,那金色指環已然不翼而飛。


    “走!”


    荊葉心裏一驚,縱身一躍到了白狼背上,白狼身形極為敏捷,三兩步便跨出了門檻,直向著院外狂奔。


    “好小子,倒是跑得快,莊主不必擔心,這事就交給我了”,歐陽緒身後的老者陰沉道,說著不待歐陽緒迴答,身形一閃,隻向著白狼追了出去。


    也就在這時候,歐陽榮到了門口,隱隱可見奔跑跳躍的白狼和他身上的白衣少年,以及目光陰沉的老者,一瞬間他腦海裏思緒飛快,便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他恨的咬牙切齒,腳下步伐急展向著老者追去,口中冷聲喝到:“紫玉,你要作甚?”


    那名被歐陽榮稱作紫玉的老者冷笑著迴過頭來,戲謔道:“二爺,你裝傻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明白”。


    白狼的速度飛快,一口氣狂奔了數個時辰,夕陽漸落,夜幕西遮,荊葉俯在白狼背上,低眼瞄著攥在手裏的那枚黃金指環,腦海裏不住的漂浮著歐陽緒在桌上敲下的四個字:“葉兒,快走”。


    這一幕有些匪夷所思,好在他應該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至於婚約,那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歐陽家的小姐,荊葉可不曾有非分之想。


    方才房間裏的一幕,很明顯堂堂鑄劍山莊的莊主歐陽緒被人挾持了,而且那個人應該就是他身後的那名會發老者,這多半又跟燕子樓有關係吧,要知道歐陽家的兩位莊主當年可都是入過樓的。


    荊葉心裏想著,卻也有許多疑惑,便在這時,白狼終於到了山外,遠處有一座山,山的前麵有洮水,洮水東流,河上有一座橋,現在橋斷了。


    因為有人斷橋橫江,等著他,或許還有他想要的答案。


    遠處,斷橋上,刀光劍影,靈氣揮灑連天。


    兩人身法奇快,在湍急的水麵上如履平地,水花飛濺,法器鏗鏘,驚天的大戰正在進行著,而其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灰白長發,瘦削麵容,陰鷙目光,正是先前歐陽緒身後的老者。


    另一人,似乎他也是見過的,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時間過了這麽久,那人似乎變化不大,父親的結義兄弟,鑄器山莊二莊主,歐陽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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