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手緊了緊,出聲問詢。


    人類是有私心的。


    哪怕表麵再怎麽無求無欲。


    再怎麽能冷眼旁觀。


    終究是有不可觸及的逆鱗和軟肋。


    他已經再承受不起眼睜睜看著幼魚消失在眼前了。


    一時大意,沒料到會被一直當成玩具的弱小種族刺傷,驟然吃痛,男人惡狠狠將懨懨的大魚往地上砸。


    幼魚失了力,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下墜落。


    唇邊溢血,麵上卻帶著笑。


    一旁守著的村民都親眼看著熟悉的小孩變成少年模樣,還沒瞧清臉,又變成長著翅膀的大魚。


    隻道是妖物作怪,以為是神明發現了不對料理邪祟,沒人敢湊近看。


    九條跟著下來,胸口還滴滴答答淌著血,藤蔓早已枯死,化作腐物,緊貼著他的心髒。


    還不解恨,男人獰笑著扒扯他的鱗片。


    鱗甲被硬生生撕下,帶著血肉,在太陽下閃爍著瑰麗的色彩。


    幼魚痛得不住翻騰掙紮,被九條按住不能動作,卻不肯出聲。


    「哈,算我小瞧了你,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我該怎麽處理你才好呢?」


    男人半蹲下身,居高臨下看著他,麵色扭曲,臉上的表情瘋狂而憤怒。


    反正離得遠,那些村民看不清,他懶得戴上仁慈的假麵,


    手化作刃,剛要朝大魚的肚腹而去,就被什麽東西牽扯著後仰。


    手中的動作頓時止住。


    他凝滯片刻,朝後看去,就見一容貌出塵的小道士,冷著麵,死死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大魚。


    九條那時對人類之間的羈絆感情了解還不透徹,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對妖深惡痛絕的道士,看見最厭惡的東西,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太奇怪了。


    真有趣啊。


    他饒有興致起身,要朝著少年走去,就被一道力量反撲。


    那股力道估計是想將他壓倒在地,可惜使用者的力量對他來說實在太稚嫩,對沒受傷的他而言,和撓癢差不多。


    到底還是傷及根本,應對起來沒有那麽得心應手。


    九條感興趣的表情淡了淡。


    他向來喜怒無常,這迴受了辱,情緒更是不佳,不想再同人玩下去。


    更何況這人靈氣充沛的魂魄對他來說,是大補之物,正好可以用來療傷。


    突然靠近,掌心貼住戚執息額頭。


    幼魚好不容易喘口氣,抬眼就看見這令人目呲欲裂的一幕。


    這個動作,他可太熟悉了。


    九頭鳥要吸食生人魂魄,就得貼近皮膚接觸。


    戚執息現在再怎麽厲害,也沒辦法守住自己的靈魂。


    他攢足了力氣,撲騰著往那邊撞。


    一下撞到男人的腰,打斷了他本來的動作。


    有的時候不覺得重要,失去了才知道翅膀對他來說也是便利。


    動的時候牽扯傷口,幼魚疼得呲牙,隻能苦中作樂。


    可惜還是晚了。


    看見男人掌心中的大半殘魂,幼魚的表情都有一瞬空白。


    戚執息像脫了線的木偶,沒有了支撐,緩緩向後倒。


    但九條也沒能討到好。


    尚未癒合的心髒又被靈力擬劍洞穿。


    血再也止不住,嘩啦往外淌,瞬間將九條變成了血人。


    他實在撐不住,抓著那縷殘魄,按在胸腔,惡狠狠的瞪著他們,死死的將他們的樣貌記住,變成一隻長著九頭的大鳥像天空飛。


    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消失不見。


    幼魚忍著疼,慢慢朝著戚執息身邊挪。


    雖然平時也是冷冰冰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卻總是溫柔看著他縱容他的人,此刻卻狼狽躺在地上,沒了生息。


    容貌出塵的仙人閉著眼睛,頭髮披散,仿佛隻是某個午睡小憩,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冷淡又嫌棄的瞧人。


    幼魚愣愣的看了許久,才緩緩出聲。


    「戚道長,你說,我要是沒找人去叫你,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可惜,許久也沒人應他。


    這人也不會再迴應他了。


    兩手捧住少年的手,放到心髒,他勉強一笑:「你看啊,你這麽怕髒的人,現在卻隻能躺地上了。」


    他試著將少年抱起來,想將他挪到幹淨的地方去,卻隻能牽動傷處,把身上的髒血全染到戚執息身上去,將藍色的道袍染黑。


    「你好重啊,我身上好痛,根本挪不動你,還把你弄得更髒了,怎麽辦啊,等你醒來肯定會怪我的。」


    他說著,隻感覺麵上一濕,才發現自己早已無聲無息的落了淚。


    牽強的笑再掛不住,心髒仿佛被破開一個大洞,他才知道人類常說的後悔是什麽。


    代價太沉重,他受不住。


    他呆呆看著戚執息那張精緻的臉,仔細的摸著那處皮膚,許久,才想起什麽。


    放開戚執息的手,他閉上眼,將手落在丹田,屏住唿吸,下一秒,破開那處膚肉,掏出一顆渾圓的碧綠色珠子,塞到戚執息口中。


    是他的內丹。


    裏頭的妖力足夠一個人鑄造靈魂了。


    雖然代價有點大。


    艱難的揚起嘴角,他眼珠亮得驚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要好好活著啊,戚執息。」


    說完,再支撐不住,變成一條小紅鯉,躺在戚執息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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