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荻站在顧延身後,刀風吹亂他的額發,心底一陣激盪,說是怦然心動也不過如此。


    他朝黑著臉的張胖子招招手:「還愣著幹啥?蹲坑啊?」


    張胖子牙根聳動,在自尊和活命間果斷選擇後者,當即抱頭鼠竄。柯裏昂則放下槍,謹慎地貼在槐樹下觀望。


    顧延手腕一轉翻了個刀花,龍牙刀嗡嗡震顫。他緩步走向樹上掛的七具屍體,每走一步,刀身就錚鳴一聲,像是發現獵物的獵犬。


    陰風拂過,屍體頭上的鬥笠微顫,符紙嘩嘩地響。


    顧延遽然出手,刀尖挑起當中一具死屍的鬥笠,隻見那青白的臉孔上硃砂符紙居然破了個大洞。


    逃竄至此的孤魂仍想負隅頑抗,抬起紫脹的手就想給顧延一招掏心爪。


    「哥,小心!」薑荻驚唿。


    顧延避也不避,在死屍的指尖觸碰到衣襟前,刀刃已然架上屍體的頸項。他腕上稍稍用力,小臂青筋浮凸,眉頭輕蹙,死盯住那具屍體。


    「人死後是鬼,鬼死後是聻。不想再死一次的話,現在就出去。」


    話畢,龍牙刀被他使上暗勁,藏身於此的孤魂野鬼被一寸寸逼出屍身。死屍青紫的手脫力似的放下,嘴巴大張,吐出一股腐臭。


    森冷陰氣頓時消散幾分,枝葉間雲霧散去,白慘慘的月光復又照在大地上。


    顧延沒殺死那隻野鬼,讓張胖子有些不滿,他嘟噥幾句,不敢提也不敢問。


    孰料薑荻徑直問出口:「哥,你幹嘛不殺了它?」


    顧延冷冷瞥一眼看好戲的張胖子,低聲說:「先來後到,我們路過毀了別人的住處,要是它真想下殺手,跟上屍體等我們走在路上再動手也不遲。」


    這話說得嘲諷意味十足,張胖子漲紅了臉,想理論幾句,卻被柯裏昂按下。


    薑荻瞭然,又問顧延:「延哥,你說的聻是什麽意思?鬼都死了,還能再死一次?它們死後,不應該魂飛魄散嗎?」


    顧延沒直接迴答他,而是走到白師公跟前。


    白師公抱著一棵槐樹腿栗股慄,黑色道袍像破布麻袋一樣掛在他瘦削佝僂的身上,陰風一吹,便唿喇喇地晃蕩。


    「你不要過來啊!」白師公皺巴著一張老臉,眼珠子黏在顧延的龍牙刀上,欲哭無淚,「高人,有話好好說。」


    顧延冷笑:「現在知道怕了?把這些死人的魂魄弄走隻剩下軀殼時,怎麽不知道害怕?」


    龍牙刀淩空一揮,劃出半輪圓月,刀風錚錚刮向樹上架著的七具屍體。


    須臾,屍身紋絲不動,僅有覆麵的硃砂黃符輕微搖晃。


    顧延的聲音冷淡,說的話卻擲地有聲:「趕屍是為了落葉歸根,魂歸故裏,白師公,我問你,屍體在這兒,它們的魂魄在哪兒?」


    眾人一片譁然,白師公吶吶不敢言語。


    薑荻拳頭一砸手心,恍然大悟:「之前我就覺得不對,既然是新死的還沒安葬的屍體,身上怎麽半分陰氣也沒有?原來是這樣。」


    七具空無一魂的新鮮屍體,在三更半夜的山林裏對於遊蕩在外的野鬼們來說,無異於一塊塊肥肉,叫它們趨之若鶩。


    「我們背著屍體走夜路,不就跟光天化日背一筐金子招搖過市一迴事?找死麽這不是?!怪不得你一人大老遠的提一隻銅鑼在前邊敲,是怕鬼上身連累到你自己吧?靠,老東西,卑鄙!」


    他拔出槍,槍口抵在白師公的太陽穴上,躬下身去直視老道士那雙黃濁的眼睛。


    「說,屍體的三魂七魄哪兒去了?不會被你這個賊老道偷摸吃了吧?」


    白七角被薑荻突然變臉唬到,抱著薑荻的小腿哀求:「大哥哥,我師父他不是這樣的,他年紀大了,趕屍出岔子也是有的。求求你們放我師父一命吧!」


    白七角還是個半大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倒襯得薑荻兇神惡煞。


    「小屁孩,鬆手!」


    薑荻險些繃不住臭臉,嘴角抽搐,求助似的往角落望去。躲到槐樹底下的玲子拍拍裙擺,忙小跑過來把白七角拽走。


    白師公見狀,便知大勢已去。


    他看了眼冷著臉的顧延,長嘆一聲說:「你知道『聻』,看來是個懂行的,那老夫也不好再有所隱瞞。你們說的不錯,屍體裏的確沒有逝者的魂魄,隻有肉身。」


    白師公問他們,是否知道五行五髒的說法?


    《內經》有雲:「心為火藏神,肝為木藏魂,肺為金藏魄,脾為土藏意,腎為水藏誌。」(注)


    人的神魂魄意誌,素來與體內的五髒六腑息息相關。而沒了髒腑的人,自然也不再擁有魂魄。


    「你把這些屍體的五髒丟了?」


    薑荻頭皮發麻,看七具屍體的目光多了些憐憫。原來顧延說它們隻剩軀殼,是字麵意義的「軀殼」。


    白師公捋了捋大煙燻黃的鬍鬚,理直氣壯道:「不錯,我確實將屍體的髒腑、爛肉掏空丟棄了,但這是我們趕屍匠的規矩。屍體那麽沉,路那麽遠,肚子裏有東西屍氣容易爆開。」


    薑荻聽得牙癢癢,怎麽有人把作惡說得如此坦然?


    「那它們的魂魄呢?」


    白師公重重哼了聲,剛想胡說八道,薑荻就把槍口抵緊了幾分。白師公肩膀一垮,隻好老實交代。


    趕屍匠的僱主都是死者的家裏人,親人死在外地,屍體能迴去已經足以千恩萬謝,至於是不是全須全尾的迴去,不會有人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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