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韓邪下轎,早有個個身著青衣裳的侍女上前,一雙素手沾著黑碗中清水,四麵灑下,跟著蕭望之和韓增身著朝服上前,雙雙施禮,滿麵堆笑,一左一右陪同唿韓邪進入城門。換上大漢官轎,製如太子。


    沿著長長的長安大道,很快就到了宮門前,太子一身華服,在門前率百官等候,待轎子落下,迎上前來。


    太子劉奭道:“大單於,父皇令我在此迎接大單於。大單於為了兩國和平,千裏來京,著實不易。”唿韓邪道:“太子殿下謬讚,臣在大漠也聽說過太子殿下溫和敦厚,有長者之風,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


    蕭望之和韓增相視一眼,過去從未有過匈奴大單於到過長安,就算有匈奴高官來,也自稱是“某某大單於下什麽什麽官職某某某”,唿韓邪自稱為“臣”,乃是頭一次。雖說去年的“和書”中唿韓邪也自稱為臣,畢竟那隻是官方文書,能看到的人也沒幾個,更不會隨意的胡言亂語。


    到了宮門前,除了隨行官員,其他護衛隻能在門前等著,韓增派屬下將領把大單於護衛引到了已經給唿韓邪準備好的臨時官邸。


    劉爽本來不是隨行的,是因為發生了王襄劫持單於之事,這才臨時出發,隨行的官員中並沒有他的名字,送到宮門前,隻能悻悻離開。


    艾黛偷偷靠近道:“王爺,你被冷落啦。”劉爽淡淡一笑道:“這朝中的禮節過於繁雜,我還是迴家的好。你的兩個好姐妹呢?”艾黛佯怒道:“怎麽?漂亮的霍潮不要,看上她們兩個了?”


    劉爽道:“這家裏的事情都是夫人負責,夫人要送給我,我不拒絕。夫人要自己留著,我也不貪婪。反正夫人別走就行。”艾黛哈哈笑道:“這樣也不錯。”


    二人攜手返迴王府,卻沒有看到石隱,艾黛問貼身侍女道:“石先生呢?”那侍女道:“石先生被皇上招入宮中。”劉爽道:“這是為何?”侍女道:“屬下不知。”


    劉爽眉間湧上一絲不安的念頭,艾黛道:“子正不必擔心,石先生為人精細,說不定是他自己故意進宮的。”劉爽隻好點點頭,反正現在什麽也想不到,這幾天也有些疲倦,暫時先不想了。


    不過事與願違,他正想好好休息一會兒,就聽到了太監傳旨的的聲音傳來:“閩越王!皇上口諭,請王爺速速進宮。”艾黛哈哈一笑道:“皇上還是舍不得你,快進宮吧。”


    劉爽無奈,隻好換了朝服,跟隨太監入宮。劉爽看這次來的竟然是皇帝的貼身太監弘恭,忍不住問道:“弘公公,不知父皇讓石先生入宮,所為何事?”弘恭道:“皇上得知石公公精通匈奴習俗和匈奴語,特請石公公進宮請教。”劉爽暗忖:唿韓邪會說漢話,而且十分順滑,這倒也不必。不過懸著的心還是放下大半道:“多謝弘公公。”


    弘恭道:“此次閩越王臨危不亂,挽狂瀾於危難之中,化危機於無形之間,皇上甚是滿意,特意叫臣喚閩越王同往。”劉爽道:“這是父皇指揮得當,我不過是幫父皇跑跑腿而已。”


    弘恭道:“說實話,王爺,臣陪同皇上十多年來,這兩年來是皇上最稱心的時候。匈奴想平就平,英一劍想滅就滅。今天唿韓邪對皇上自稱為‘臣’,皇上更是龍顏大悅。”


    劉爽道:“邊關寧定乃是父皇勵精圖治,百官一心上前,上萬將士奮死拚殺而來。我不過適逢其會,正當其時,做了些順水推舟的事情。”


    弘恭笑道:“不知如此,英一劍這柄劍懸在皇上頭上不知道多久了,臣是看著皇上整日愁眉苦臉的。王爺可知皇上為何一定要讓王爺冒此奇險親自對付英一劍嗎?”


    劉爽搖搖頭道:“不過是想給英一劍體麵吧。”弘恭道:“可不隻如此。要知道自從霍氏被滅,皇上就著手英一劍之事了。和霍氏相比,英一劍並沒有別的野心,但和霍氏相比,英一劍更不守朝廷的規矩。王爺親手殺了英一劍,這就代表著皇上親手殺了英一劍,這支懸在皇上頭頂的劍隻有皇上親自取下了,才是真正的取下來了。”


    劉爽暗想:“這可能就是殺人誅心。不過這次誅的是自己的心,自己一直以來的擔心、憂心,甚至還有恐懼。”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宮門外,二人立刻停止了話語,一同前往未央宮。


    到了宮前,弘恭先從側麵進去,沒多久,另一個太監召喚劉爽入宮。劉爽跟隨恭敬進入,卻見大殿之內,已經坐滿了人,一行正是唿韓邪單於帶來的匈奴百官,之前的右穀蠡王也在。另一邊是大漢百官。連太子也隨同百官一起。


    劉爽向皇帝和唿韓邪單於行禮。劉詢道:“你一路辛苦,朕本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晚宴時再叫你過來。剛剛大單於特意提起了你,還給你帶了禮物,朕就派人去叫了。漢匈和平,你也有功,理應來此。”劉爽忙道:“多謝父皇,多謝大單於。”然後退到了韓增下麵,上麵是太子、蕭望之和韓增。


    劉爽以為自己來是有什麽大事,結果接下來都是皇帝和唿韓邪的寒暄,雙方的百官偶爾插嘴,這時他才覺得在家待著也沒有什麽不好,至少是自在的。


    很快的天就黑了,這次宴請還是在建章宮,和上次右穀蠡王不同的是,這次皇帝和大單於同在高台之上,不過唿韓邪單於的位子要略低一點,和太子齊平,算是爵同太子。劉爽和一幹皇親國戚在一邊,距離會場中央還有些距離,倒是樂得清淨。艾黛這時才到來,一同作陪。對他們下手的就是淮陽王劉欽和他的王妃葉水君。


    劉爽自出宮之後,就很少能看到葉水君了。這時再見,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這裏雖然也是熱鬧非凡,但比之中央,卻有所不如。不多時,眼花耳熱後,氣氛也愈發激烈,投壺之聲此起彼伏。


    這時,石隱悄然摸到劉爽身邊,低聲道:“王爺!屬下一聽打探到那女嬰的下落了。”劉爽微微一驚,道:“在哪兒?”石隱道:“皇上本來下令那個女嬰交出宮去讓宮外普通人家撫養,卻被宮中的太監和宮女自己留下來,現在是兩個太監和兩個宮女一同撫養。”劉爽道:“如此隱秘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石隱道:“這幾日皇上讓我入宮,按照匈奴人的習俗,做一些飯菜,這禦膳房就去的多了,這兩個太監中有一個就是禦膳房的,他在給小嬰兒準備吃的被我察覺到了,這才偷偷跟了過去,結果就發現了這個秘密。”


    劉爽略加思索道:“如今王府中也耳目眾多,這幾日你也不急著出宮,且先看著。”石隱道:“王爺,屬下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請王爺準許。”劉爽想了想,道:“姓王名嬙,號昭君。王妃已經把自己的名字賜給她了。”


    石隱一愣,立刻明白了劉爽的意思道:“屬下謹遵王爺之令。”低頭離開。


    艾黛靠近道:“怎麽了?皇帝把他要走了?”劉爽低聲道:“小昭君找到了。”艾黛麵露喜色道:“真的?”


    這時淮陽王和葉水君走近,葉水君道:“嫂子,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艾黛打個哈哈笑道:“沒什麽。你的爽哥哥特別害怕你生他的氣。”葉水君道:“爽哥哥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不生氣。”


    劉爽問道:“什麽事情?”葉水君道:“宮中待著太無聊了,我好想和爽哥哥一樣出宮啊。”艾黛道:“怎麽,是淮陽王對你不好嗎?你告訴嫂子,不用你爽哥哥出手,嫂子去幫你教訓他。”葉水君道:“這倒不是。而且他打不過我,哈哈……”


    葉水君雖然不是從小習武,畢竟耳濡目染,後來英一劍也算是精心調校,武功在江湖上已近一流,和從小長在宮中的劉欽相比,可是真正難以企及的高手。


    劉欽也搖頭苦笑道:“二嫂,我雖然從小也學了騎射,但這近身搏擊的本事可是一點沒學過,莫說是我欺負她,我不被她欺負,已經是萬幸。”


    艾黛道:“怎麽?你還真想學武功欺負水君啊。別忘了水君背後不止有你二嫂,還有你二哥,號稱江湖第一高手的二哥。”劉欽道:“不敢不敢!而且我也不願。”


    葉水君拉著艾黛的手道:“嫂子,他沒有欺負我,對我很好很好。可是我是在民間長大的啊,這宮中的規矩實在是太多了,每天光請安就讓我頭痛欲裂,都快累死了。要不你和爽哥哥說說,我們也去宮外吧。而且三哥不已經有封地了嗎?實在不行我們去封地也行。這宮裏真是太悶了。”


    艾黛道:“這出宮可不是你爽哥哥能做的了主的,這一切都要聽父皇的。”葉水君道:“就讓爽哥哥和父皇說一說嘛,現在父皇那麽喜歡他,肯定會同意的。”


    艾黛扭他不過,隻好道:“行,我幫你說說,但是成不成我可不知道,到時候你要怪就怪你的爽哥哥,不要怪我。”葉水君道:“我也隻是希望爽哥哥幫幫忙,我不會怪他的。這裏不比江湖,很多事情他也做不了主,我也知道的。”說著又歎一口氣。


    艾黛靠近劉欽道:“你怎麽搞的?”劉欽被她莫名其妙地訓斥了一頓,摸不著頭腦道:“二嫂,怎麽了?”艾黛道:“這都一年多了,連孩子都沒懷上,難怪她老想著跑出去。你再不抓緊時間,她就真跑了。”劉欽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一聽這話,臉上瞬間通紅道:“好的,二嫂。”拉著葉水君就走。


    艾黛捂嘴咯咯直笑,劉爽忍不住搖搖頭。


    晚宴一直到了後半夜才結束,接下來三日太子、蕭望之、韓增也各自設下宴席,款待唿韓邪單於。


    唿韓邪單於的禮物當天就送到了府上,其中有劉爽十分在意的天山雪蓮,隻有三朵,但劉爽知道這已經是他竭盡全力所準備之物了。讓楊杏把準備好的迴禮也送到唿韓邪在京城的官邸——石隱入了宮,劉爽安排楊杏暫時接替他的位子。


    劉爽本想設下宴席宴請唿韓邪單於,但他在京城的時間已經被安排的滿滿的,除了朝廷高官的宴請,還有商議雙方國事,最終議定雙方同時減少戍邊將士三成,算是一個極大的額成就。皇帝還安排了他四處的出遊計劃,附近的華山、嵩山、鍾南山都有唿韓邪單於的身影。


    唿韓邪在京中待了一個月,終於北上返迴匈奴,麵對北去的唿韓邪,劉爽隻能連稱抱歉。


    送走唿韓邪之後,劉詢帶著太子劉奭、劉爽、蕭望之、韓增、梁丘賀親自來到麒麟閣,懸了大半年的麒麟閣十一功臣,這時才算是真正的問世。


    扶著樓梯款款而上,劉詢一麵訴說著功臣的功勞,一麵感慨世事之無常,十一功臣,如今隻有蕭望之等三人還健在。蕭望之等三人自是受寵若驚,不敢隨意亂言。他們之前或多或少和劉爽打過交道,這等名垂千古之事,讓他們更對劉爽感激不已。


    一步步到了最高層,推開窗戶,天氣還沒有轉暖,站在高處,寒風更烈。劉詢看著北方的蒼茫天空,道:“如今匈奴歸附,西域自然影從。朕今天終於可以對著天下大聲說一句: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眾人拜倒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劉詢道:“眾愛卿平身,今日之盛世,皆是諸位之功勞。”蕭望之道:“皇上英明仁德,臣等才有並立向前的機會。我等縱有微功,也皆賴皇上之德。”


    劉詢笑而不語,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山巒,意氣風發。


    過了一會兒,劉詢道:“閩越王,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前往封地了。”劉爽正想著給太子治病之事,微微一愣,還是先答應了下來道:“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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