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爽道:“多謝薑兄,薑兄太客氣了。敢問薑兄,我王叔在哪兒?”薑宇靠近劉爽,低聲道:“迴稟劉大俠,王老前輩特意囑托晚輩,這盛宴不必等他,他和青縵姑娘已經下山去了。”劉爽大急,忙道:“這怎麽成?”便要去尋。


    英林察言觀色,大概猜到了什麽意思道:“子正,你想盡孝心固然是好。但王兄如此做,乃是讓你好在江湖上立足,人最大的孝心是滿足,你暫時不必去找他了。”劉爽看英林神色和善,並無強迫之意,反而不好拒絕道:“是!英叔叔。”


    這時,葉水君卻把青縵拉了過來,道:“舅舅,爽哥哥!我拉不動王叔叔。就把青縵拉來了。”青縵見了許多生人,羞得臉都紅了,囁嚅著說道:“青縵見過諸位前輩。王叔……王叔……”


    現場之人都明白,早些年王逸名聲不好,他主動與劉爽撇開關係,乃是擔心自己會耽誤了劉爽的俠名。


    英林忍不住讚道:“王兄真大俠也。”吳侗等人也紛紛讚歎。


    葉水君又去找了兩個凳子,眾人看她形容古怪,但她既是“魚腸劍”英林的外甥女,又是剛剛擊退天後的劉爽好友,不但不敢發笑,還主動上前結交。尤其是江湖上素有俠名之人,看她胸懷坦蕩,以德報怨,更是欽佩不已。


    劉爽坐在吳侗下首,葉水君坐在英林旁邊,青縵低著頭坐在劉爽旁邊。


    這時不少江湖之人紛紛上前慶賀劉爽擊退了霍汐,本來還覬覦《身通經》之人看到他這般手段,也打消了其他的想法,主動結交。


    劉爽自幼在懸崖上練的酒量極好,麵對眾人敬酒,來者不拒。青縵本還十分拘謹,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主動幫眾人斟酒,這斟酒中自有學問,給劉爽倒時看著很多,傾瀉而下,實則灑出去的多,真正倒入的酒少。給別人倒時酒線如絲,引得眾人紛紛稱讚,不知不覺中倒了許多。大家都已經喝得眼花耳熱,哪裏顧得了這許多,就算有人偶爾提出,也被旁人以“不爽利”為由直接搪塞過去。


    眾人看他毫無架子,平易近人,又是海量,更是喜歡。


    劉爽也不知喝了多少,感覺腹中脹得厲害,告罪離開。尋了個僻靜之處,取出銀針,正要動手,青縵已經循著找來,直接把銀針接過,快速紮在雙手食指上,劉爽鬥運內力,將酒從體內逼出。


    劉爽看她神色鬱鬱,問道:“青縵,你怎麽了?”青縵搖搖頭,什麽也沒有說。劉爽道:“你是怪我帶水君來,卻讓你跟著王叔?”青縵搖搖頭道:“你這樣安排肯定有你的意思。”劉爽又猜道:“我剛剛隻顧著飲酒,冷落了你?”青縵又搖搖頭。


    劉爽想了許久,道:“這我可猜不到了。”青縵猶豫了許久,眼看指尖的酒快排幹淨,滲出血來,將針從劉爽指尖拔出,塗上膏藥,小心的收好,便要離開。


    劉爽道:“你是覺得這裏的事情處理完了,我馬上就要去中原,不帶你是嗎?”青縵略微踟躕,點點頭,眼淚奪眶而出,道:“水君去了中原有舅舅,外公。我……”說著“哇”的哭了出來。


    劉爽伸手擦掉她的淚水,但她似是更傷心了,哭泣不止,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劉爽道:“傻丫頭,你和水君已經是結拜姐妹,她的舅舅就是你的舅舅,她的外公就是你的外公。”青縵急忙道:“那不一樣的。”劉爽歎道:“確實不一樣,關鍵是我離不開你啊。”


    青縵立刻停止了哭泣,道:“爽哥哥,真的嗎?”劉爽道:“其實我唯一擔心的是王叔。”青縵道:“王叔怎麽了?”劉爽道:“正如你所說,我從這邊離開,馬上就要去中原。不過我不是去漢中,也不是去洛陽,我要去長安。”青縵道:“大漢首都。”劉爽道:“是!”青縵道:“那和王叔有什麽關係?”劉爽歎口氣道:“我覺得王叔不會去,或者說不會和我一起去的。”


    青縵奇道:“為什麽?是因為今晚的事情嗎?”劉爽道:“王叔身上還有重任,隻是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青縵想了一下道:“我和王叔一起吧,畢竟他年紀大了,需要照顧。”劉爽搖頭道:“若是他願意,自是沒問題。不過他……可能不太願意。”青縵道:“我去和他說。”說著就跑走了。


    劉爽又等了一會兒,這才迴到席中。浦裏等人已經返迴,隻見他換了一身紫色長袍,與其他弟子分開,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有了掌門的風範。看劉爽迴來,忙走上前道:“此次掃除奸佞,斬斷天王閣手足多虧了劉大俠。”劉爽道:“其中欺瞞越矩之事,還請浦掌門見諒。”


    浦裏道:“劉大俠客氣了。”一麵說著一麵把劉爽拉到一邊,低聲道:“在下天性魯鈍,還有一事想向劉大俠討個法子。”劉爽道:“浦掌門大智若愚,不恥下問。在下但能幫得上,絕不敢推辭。”浦裏道:“敢問劉大俠,師娘和三師弟當如何處置?”


    劉爽微微一愣,道:“浦掌門,這是貴派門內之事,在下豈敢插手僭越?”浦裏道:“劉大俠說的是。師娘乃是師父明媒正娶之妻子,她殺死師父,理應處死。但她維護了師父的名聲,揭發了門內叛徒,又有功於點蒼派。著實不好處置。三師弟也是如此,他殺害同門師弟,也當處死,但他力敗強敵,保住了點蒼顏麵,有大功於點蒼。這個……可如何是好?”


    劉爽看他麵露難色,倒不是故意尋釁,而是主動求教,正想說:“功過相抵不就可以了。”忽然想到“維護師父名譽”這個縱使點蒼上下都知道是怎麽迴事,也不能明說。如果少了這條,這點“微功”實不能抵過,至少要驅逐出門牆。


    忽然想到:點蒼派如今的高手隻剩下浦裏、真凝和曹複三人,如果將二人驅逐,點蒼派獨木難支,誰知天王閣會不會卷土重來。而且霍汐隻是離開了點蒼派並沒有離開南中,待眾人散去,僅憑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抗衡霍汐?


    劉爽這才明白了浦裏的難處,忍不住抬眼看他,暗想:“這還是那個老實人浦裏嗎?”


    浦裏殷切地看著劉爽,劉爽道:“在下會晚一天離開點蒼派。”浦裏大喜道:“多謝劉大俠!多謝劉大俠!”


    劉爽迴到位子,卻見葉水君正在四處張望,看到劉爽,上來拉起他的手道:“舅舅正在找你。”拉著他直接到了英林麵前。


    英林笑著道:“瘋丫頭。”他最近三年沒怎麽來南中,印象中葉水君始終是個十分憂鬱之人,甚至連英柳也跟著愈發憂鬱。如今這副模樣,反而越來越像逝去的妹妹英柳。


    劉爽道:“英叔叔有何事吩咐?”英林道:“我打算帶著水君去洛陽見見她的外公,子正你應該也要返迴中原了,不如一同前往?”劉爽問道:“什麽時候出發?”英林道:“我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今日下午離開先去永昌暫歇,明天一早就返迴。”


    永昌城小,並沒有客棧,英林估計也是露宿街頭。隻是點蒼典禮今天結束,他們不便多停留。


    劉爽道:“小侄這裏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預計會晚幾天才離開,不能和英叔叔一起了。”葉水君道:“舅舅,要不我們也多待幾天。這南中還是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劉爽道:“英叔叔如此匆忙,應是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停留。不如水君先和英叔叔離開,我晚幾天出發,到時候去洛陽找水君。小侄也很想親自拜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劍’。”英林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葉水君滿麵委屈道:“爽哥哥,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啊。”劉爽道:“我要先安頓好王叔,之後才能出發。”


    英林看王逸主動消失,已經猜到了大半,許多事情一時也不能講的明白,道:“子正到時候輕裝上路,應該很快也能追上。”這話自然是安慰葉水君的。


    葉水君隻好癟癟嘴道:“好吧。”忽然噗嗤一笑,道:“爽哥哥,你到時候一定要來找我啊,到時候我肯定已經長出了滿頭長發,不是現在這樣一個醜八怪了。”劉爽笑道:“一定是容若毛嬙,貌賽西施。”


    時間很快過了中午,賓客漸漸散去,吳侗、英林等人也一一告辭,本來何冠查還想多留一日,但見其他人都走了,自己留著沒什麽用,也離開了。


    隨著最後一波客人暈暈乎乎地離開,點蒼派又恢複成了昔日的寧靜。


    浦裏召開了新掌門繼任之後的第一次議事。浦裏坐在掌門之位上,除了剛入門沒多久的小弟子,大部分弟子都站在堂中,反倒是真凝和曹複坐在椅子上,二人一個身份特殊,一個身受重傷。


    浦裏道:“諸位師弟,真凝和曹複於本門既有功又有過,當如何處置?這是我做掌門要決斷的第一件事,自問也拿不準主意,特請劉大俠來觀瞻。歡迎劉大俠!”眾弟子齊聲道:“歡迎劉大俠!”劉爽起身拱手道:“感謝浦掌門信任,在下於點蒼門規也不太了解,隻是對事情或多或少有些參與,知道些內情而已。如何決斷還得由浦掌門和點蒼派諸位兄弟們。”


    浦裏道:“劉大俠請坐。”劉爽坐了。浦裏繼續道:“先說真凝。真凝之功在於生擒淩峰、李希二位奸賊,真凝之過在於殺害師父。諸位師兄弟以為當如何處置?”


    眾人麵麵相覷,竊竊私語。


    曹複道:“掌門師兄,小弟現在尚未被處置,那就意味著小弟還是點蒼弟子,還執掌獎罰。小弟有一言,請掌門師兄評斷。”浦裏道:“三師弟請講。”他用“三師弟”而不是直唿大名,自是認可他所說的“還是點蒼弟子”。


    曹複道:“真凝弑夫,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都是大罪,當淩遲處死。念其對本門有功,可省去這零碎之苦,當留全屍,不如任其自盡。”


    點蒼弟子一聽,紛紛點頭,大多數人還是不願意相信白雲勾結天王閣,覺得這都是羅力主使之事。


    薑宇道:“掌門師兄,小弟也有一言。”浦裏道:“五師弟請講。”薑宇道:“江湖上雖也有酷刑,但並無像淩遲之類的刑罰。如此重刑,不免有因人設罰之嫌。真凝按罪當殺,念其功勞,不如廢除其一切點蒼武功,將之逐出點蒼。”


    此言一出,也有人點頭,道:“江湖畢竟不是朝廷,哪有什麽淩遲、人彘之類的酷刑?”自也有人反對,一來是殺夫無論如何都是大罪,二來殺的還是掌門,地位尊崇,當罪加一等。


    浦裏道:“其他兄弟可還有別的建議?”白菇之前的八位弟子都是白雲精挑細選之弟子,之後白雲廣收門徒,地位比之前八個弟子遠遠不如,眾人低聲細語,卻無人再發表觀點。


    浦裏輕歎一聲,道:“劉大俠有何高見?”劉爽道:“高見不敢說。隻是夫人殺害白掌門,也是受人蒙蔽,這麽說來,夫人也是受害者。在下親眼目睹水君葉山莊夫人英柳得知屠了閣依寨,茶飯不思,最後鬱鬱自盡。依在下想來,夫人對於羅力必是恨之入骨,無論如何也要找其報仇,當滿足其這個心願。”


    曹複道:“劉大俠的意思是先將真凝關起來,待我等找到並殺死羅力後再處決她?”薑宇道:“若我等馬上找到羅力還則罷了,若他躲起來,三年五載的找不到,關著她又有何用?若三五年後找到並殺死了羅力,她也受了三年煎熬,再殺了徒添許多殺孽而已。”


    浦裏道:“五師弟的意思是……”薑宇道:“小弟以為劉大俠之言甚是,誤殺好人,痛徹心扉。不如將真凝逐出師門,讓她自己去尋羅力,若殺了羅力,正好也為點蒼派立了功,就不必迴來了。若沒有殺了羅力或者被羅力殺了,那隻能怪自己武功不精,憂憤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曹複和薑宇知道內情,都憫真凝可憐,既然劉爽出言相“求”,直接借坡下驢,順水推舟。浦裏點點頭道:“諸位師弟還有何意見?”眾人看他三人已經議定,就算有想法,也不敢說了,紛紛道:“但憑掌門師兄吩咐。”


    浦裏道:“好!既然諸位師弟都同意,那麽自今日起真凝不再是點蒼派之人。以後我等在江湖上見到了真姑娘,當以禮相待。”眾弟子齊聲道:“是!掌門師兄。”


    真凝看到劉爽,已經大概知道今日之意,微微一笑,起身道:“多謝了!”大步離開議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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