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臣真述曰:天下之利害,莫大於用兵。是以道君殷勤懇惻於此,前章已極言用兵重敵之義矣,猶恐後之人不能曉達,於此章又特雲:“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又曰:“言有宗,事有君。”宗者,根本之謂;君者,主守之謂。此謂吾之雲言皆有宗本,吾之敘事皆有主守,而人但不能知不能行爾!故歎曰:“知我者希,則我者貴。”則,法也;貴,亦猶希也。今既不能見知於我,又不能法則於我,即是道德不行。道德不行,是以聖人見暗於外、藏明於內處,而不出之義也。故曰:“被褐懷玉”。


    《知不知上章》第七十一


    臣真述曰:夫有知其所知,而不言其所知,此人之上也。蓋有不知其所知,而強言其所知者,是人之病也。故知此妄知為病,則不病也。至於用兵之機,尤在於此。唯聖與賢乃能知之也。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臣真述曰:大威者,甲兵之謂也。凡士庶人無所畏,則刑罰至;卿大夫無所畏,則黜辱至;侯王無所畏,則甲兵至。又《書》雲:“不畏入畏。”同此義也。又戒其為人上者,當以寬大居心,無令狹隘為體,又不得自鄙薄其生之理。夫不自鄙薄,必重於治人;重於治人,人必樂推;人既樂推,又誰厭乎!故先為不可厭之事,然後得人不厭。故曰:“夫唯不厭,是以不厭。”夫聖人之明,固已自知,安肯揚已露才,以自呈見。聖人之仁,固當自愛,安肯驕人傲物,以為尊貴。是以去彼自見自貴之大迷,取此自知自愛之弘益,故曰:“去彼取此。”


    《勇於敢則殺章》第七十三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若果敢而為勇猛者,必好兵強於天下,而殘殺其人也;若果敢而不為勇猛者,必務道行域中,而全活其人也。故曰:此兩者有利有害。夫天之所惡者,好殺之人也,聖人知之久矣!今又言“猶難之”者,蓋重戒之極也。夫聖人則天行道,無為而立事,不言而設教,在天下豈有爭之者乎!既無所爭,則何從而不勝,故曰:“不爭而善勝。”夫天從人欲,疾於影響,非善應歟!寒則夏至,熱則冬至,非自來歟!品物流形,各正性命,非善謀歟!恢恢之網,人君象法也,宥過無大,非疏而何!刑故無小非,不失而何?又《書》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亦同此義也。


    《人不畏死章》第七十四


    臣真述曰:窮兵黷武,峻製嚴刑,則人必無聊也。人既無聊,則不得畏其死,明矣。既不畏死,如何更以罪罪之,民免而無恥,其在茲乎!若人君以道德化之,則人必懷生而畏死!自然有恥且格,既有恥且格,而複有兇惡之徒忽為奇者,即吾得執而殺之,此謂用兵之徒作奇巧詐偽而亂人惑眾者也,則吾得執持而誅殺之。然以其是天之所惡,猶不得自專,故曰:孰敢。常有司殺者,司殺者謂天網也。且王者萬方有罪,當自責躬以俟天神自行誅殛也!豈可寄情遷怒、濫罰無辜,故曰:“代大匠斫,希有不傷其手者矣。”


    《人之饑章》第七十五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役繁賦厚、稅重入多,由此兇饑,理固然矣!又言有為者,是人君好為兵革之事。夫一家有兵,以及一鄉;一鄉有兵,以及一國;一國有兵,以及天下;天下有兵,亂靡有定,於是耕夫釋耒而執幹戈,工女投機而休織紝,齊人編戶大半從戎,子弟父兄、鄰裏宗黨同為鋒俠,共作奸迴,雖善誘恂恂,孰雲孔易!故曰:難治。夫人之輕死者,為君上營之過厚,使下之人無聊,是以輕死,故歎曰:“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賢,猶善也。此謂好積財以貴其生者也,非保道以養其生者也。


    《民之生章》第七十六


    臣真述曰:此章又極言柔弱之用,指陳生死之徒。臣愚,竊稽其深意,都在於兵強則不勝之義。又下文雲:“水強則拱,強大處下,柔弱處上”者,蓋又切戒其兵強之患也!何者?夫兵者,所謂兇險之器、鬥爭之具,所觸之境與敵對者也。故兵強則主不憂,主不憂則將驕,將驕則卒暴。夫以不憂之君禦驕將,以驕將臨暴卒,且敗覆之不暇,何勝敵之有哉?故夏商之衰,以百萬之師而傾四海;始皇之末,以一統之業而喪九州;項羽忽霸而遽亡,新莽既篡而旋滅,符堅狼狽於淮上,隋煬分崩於楚宮。此數家之兵,皆多至數兆、少猶數億,無不自恃其成,以取其敗,此皆強則不勝之明驗也。又兵者求勝非難,持勝其難,唯有道之君然後能持勝。向數君之敗,皆由不能持勝之過也。豈不信哉!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臣真述曰:此一章所引張弓之喻者,正在於損益之道爾。言侯王若能知此損益利害之要,則天下將自均平矣!《易》曰:“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人為非曰義,且成財者,耕織之人也;破財者,軍旅之人也。夫成者寡,而破者眾。此其所以長損不足,而奉有餘也。若使化兵為農,損上益下,則自然無偏無黨、平施大同,故曰:“孰能以有餘奉天下,唯有道者。”此言理財正辭以佐佑人之義也。又聖人雖能變化兩儀,而不恃其力;雖能生成萬物,不處其功。蓋欲陰德潛行,不言所利,故曰:“不欲見賢。”見賢,謂揚己伐善也。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臣真述曰:此一章又特引水柔弱能攻堅強者也。嚐試論之曰:且夫五行之用土能製水,原其至極;土在水中,鑽石流金,無所不克,萬川朝海,四海朝宗。夫孰雲剛強而有勝,此故曰:“其無以易之。”是以道君深歎天下之人不能知此之妙用,勤而行之,故曰:“莫能知,莫能行。”複引聖人之言、受國之垢與其不祥,此所謂“百姓有過,在餘一人;萬方有罪,罪在朕躬。”王者之心誠兼此義,言之有似反倒,故曰:“正言若反。”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臣真述曰:夫天生蒸人,而大欲各存於心。爭勝逐利,背正為邪。大者相讎,小者相怨。天既湣之,樹君以理,令其革弊,乃有餘弊生焉,豈得為善也!故曰:“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持德信之心、行不易之教,加恩於九月,恕罪於萬方。夫契者,德信之謂。又吉事尚左,無問智愚,皆同赤子,故曰:“執左契,而不責於人也。”若人君不以道化天下,但齊之以刑、導之以政,即不得盡善之道,故曰:“無德司徹。”徹者,有跡之謂也。言守其禮法之徹跡耳。又言人君若長能體道理國者,則天地靈祇必常隆其景祚也,故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小國寡民章》第八十


    臣真述曰:此章言為君之道,雖大國之強,亦常須自為卑小;雖有眾庶之力,亦常須自示寡弱。夫自為卑小者,且無矜大之過,不失謙柔之道;自示寡弱者,且無恃賴之尤,不失限防之備。設使國中有什人之豪、百人之長者,亦不任用以生其必。夫如是,則人各懷戀其生,畏重其死,既安鄉土寧、遠遷移又饋餉不行,則舟車無所用。戰爭既息,則兵甲無所陳。自然人致太平,以複結繩之政,由是甘其食、美其服,止足存於衷也;安其居、樂其俗,風化行於時也。自然鄰國對境,無相覬覦,詐偽不行,忠信為寶,不相姑息,俱無聘問之私,不懷隱欺,自絕往來之禮,故曰:“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也。”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臣真述曰:此一章道君自以為親著五千之文,將傳億萬之代,明彰日月,德合乾坤,弘大道先天而生表,聖人法地而理,定德仁之優劣,論禮義之重輕,去彼薄華!居斯厚實,是以重標三節,將明兩端,此蓋同出而異塗,言行之深戒者也。夫誠信者,不務諂諛、不矜捷給,無甘巧之說,絕詭飾之詞,安得而美哉!


    夫善德善言,天之道也。聖人奉而行之,豈容辯偽生乎其間!又曰:“聖人不積者”,此言聖人非無積也,但以其財積則能散之,德積則能行之,故下文又言:“天之道利而不害”者,終欲重明聖人象天地之大德,以佐佑生生之理,故又曰:“聖人之道,為而不爭。”夫聖人所以貴之者,無為也。今此乃言“為而不爭”,何也?臣以為此之一章乃是八十篇之末章,此之一句又是五千言之末句,故知言之宗、事之君,其義盡在此矣!此蓋不言有為與無為,而直言為者,欲其人君為無為也;又欲其為不為也,其義明矣!夫一家不爭,即鬥訟息矣!一國不爭,即戰陣息矣!天下不爭,則征伐息矣!夫鬥訟息於家,戰陣息於國,征伐息於天下,此聖人之理也,故曰:“聖人之道,為而不爭。”其此之謂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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