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好像你的雙親,也是在那場戰爭中相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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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第67章】永別未曾言別,跌入瀚海浪濤(2)


    [聞山白筆記]2016年5月27日,星期二


    抵達曲穀城的這天,天空掛滿了乳狀雲。那些雲矮得就像觸手可及,一個又一個麵疙瘩般,垂在人腦袋上。


    我們都認識這種雲,所以買了幾份城市公交路線圖後,就在一家客店暫住了下來。果不其然,剛入夜,來自i大洋的超強颱風與暴雨,就洗刷了這個小小國家將近一半的土地。


    要不是近些年極端天氣越來越頻繁出現,我是沒法相信這樣一個內陸國,也會遭遇如此洗禮的。


    現在的耳丹共和國北倚高原,南鄰叢林,海拔落差巨大。所幸我們此行的目標範圍不在雪域,否則還得分心適應高反。


    曲穀的海拔隻有三千左右,基礎設施也相當完備。


    可是,我們尋的那家客店卻不盡人意,房間裏那扇窗戶的鐵框已經鏽掉大半,開關窗的搭扣也變形嚴重了。大風吹著,咯吱咯吱,難以入眠。


    不知道是不是能源供應問題,即使是在首都,窗外的路燈也沒亮起幾盞,而那雨,就在這樣的大街上,奔騰唿嘯著。


    老式電視機裏,咿咿呀呀說著聽不懂的當地語言,所以我隻能看著氣象節目裏的雲圖發呆。可不一會兒,信號就斷了,滿屏都是雪花。


    說實在的,我對這個國家第一印象並不算好,這無關今日糟糕的天氣。


    要說自然環境與人文歷史,其實耳丹可以稱為滿分。可就是因為這樣的背景,和那種「拒絕自由行、我們隻歡迎富豪」的旅遊開發態度,讓人深知,這裏就算一口空氣,都暗中標好了價格。至於那些旅遊收入,是用來裝點門楣,還是傳導到普通人民手中,就是個與我們無關的話題了。


    打開手機備忘錄才寫幾行字,聽見藍姐過來敲門。她手裏抱著好似搶救來的被子,旁邊還站著落湯雞般的溫道長。


    一問才知道,我竟是三個人裏最走運的,另外兩間房,都進了水。溫道長的窗戶甚至直接被吹走了。


    客店的工作人員自顧不暇,外語也說得一般,於是我們三人隻得嚐試自行加固了窗戶,又點起一根備用蠟燭,權當圍爐夜話。


    說是夜話,其實也沒說什麽。


    房間裏一直很沉悶。


    藍姐剛剛還在聯繫耳丹國內的接應人,結果才說幾句,電話就斷了。不過還好,計劃是早就溝通過的,這場雨左右不了什麽。


    又悶了好一會兒,藍姐才找到些話題。


    她似乎是看我一直坐在飄窗台上,才想到的,問我是不是不再像前些年一樣,害怕暴雨了。


    我本來已經下意識搖了頭。可下一秒,就察覺到心底還有某種不安。於是隻說:膽子會越來越大的。


    溫道長盤坐在地毯中間,一動也不動。


    我才發覺,自從出國以後,那兩位的情緒就像調換了一樣。平時最不著調的溫道長,話越來越少。而那個一直是領導樣子的藍姐呢,成了唯一可以說兩句玩笑緩解氣氛的人。


    至於我,大概還是從前一樣,如果是時候也可以笑,如果是時候也會一秒落淚,控製不住閥門似的。於是也盡量少說些什麽。


    但說到底,眼下這氣氛,主要還是因為溫道長轉了性子。


    早在前幾日,我們看完是雪局長給的全部資料時,他就那樣了。是那段王廣路的審查筆錄。


    溫道長的確與傳統出家人很不一樣,但他有時候,又很像一個人們刻板印象中的典型出家人。看上去淡泊,實則帶著很根深蒂固的「善」。雖然對那個名義上曾經的「師叔」並不待見,但他還是放不下某種叫做同門之情的東西。


    現在吳缺死了,他某些還未求證的東西,就像再也得不到答案了似的,所以難過。


    恍然才意識到,從張古夏被革職的那天開始算起,已過去了大半年。而這段時間,那位從前一言一笑就能使全國經濟形勢有所變化的高官,已如牆倒人推,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


    他在c國內部的勢力,漸次土崩瓦解。而現在,隻剩孤注一擲。


    吳缺不希望自己帶出來的那些人陪他送死,動了迴國的念頭。結果,被張古夏提前察覺,滅了口。


    所以王廣路是唯一逃迴來的。也是因為吳缺留了一手,沒讓他跟自己一路出國,才保全了這個跟自己最久的後生。


    在越江磚瓦廠和這老二位打交道時,就隱約有些預感。能感覺到他們對張古夏有些輕蔑。那種態度,不像看待居高位者,反而像看一個偶然握住權柄的黃口小兒一樣。


    不僅如此,那二位身上,還有著對世界的一點抱怨。


    人之常情。人們總想把某些壞事的發生歸結於一個「錯」,要麽是肇事者的,要麽是受害者的,要麽錯的是「世界」,這樣才能最快總結出什麽經驗道理。可實際上,很多時候,誰的錯也不是,它隻是沿著某種命運般的軌跡,客觀平靜地發生著。有跡可循卻常常無可奈何。


    就像一個人類社會,隨著和平發展,資源就會漸漸地往少數人手裏堆積,而多數人也會越來越對不公不滿。等到積重難返時,就推翻秩序,重新整合資源,再來一次循環。至少目前,還沒有任何文明逃脫過這樣的周期律。哪怕坐在首位的掌舵者,也不敢說自己能左右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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