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藝術學院史論組顏麵,聞山白接下了400米、1600米和半程馬拉鬆。要能在院長那裏掙出幾分人情的話……任老闆有急事時,借用助教就稍微理直氣壯些。


    這多少算她幸運。因為跑到盡興是很多現代人難以奢求的事,僅僅聽到那聲「預備——跑!」就能喚起學生時代痛苦迴憶,一陣心悸,又何談解壓?


    肅衣自小沒劇烈運動過,所以不清楚這體驗。椰汁還是那麽好喝,陽光還是那麽暖,看別人在操場上折騰還是那麽愉快。


    當然,如果旁邊那位小腿打繃帶的長髮男子,別總低著頭玩手機,就更好了。


    半馬照例排在最末一場,和往年差不多,就算到衝刺階段也不激動人心。第一名甩了第二名好幾大圈,要不是場上還有熟人在玩命,觀眾早散盡了。


    肅衣走下看台,將一瓶奶遞給剛衝過線的第二名——聞山白。


    「行不行啊,被甩那麽多?」他玩笑著,嫌棄地站遠兩步。


    聞山白滿臉陰雲,顧不上風度,邊喝邊吐槽:「咳咳……那位體育老師啊!……敝校體育組的,多少在全運拿過牌……咳咳……您這是要……咳……」


    她話沒說完,連嗆幾聲,就發現肅衣旁邊,低頭走來位一瘸一拐的……眼熟傢夥……馬上繃住,裝出正經學者樣。


    她無視肅衣企圖躲開的肩膀,撐著扶上去,驚道:「溫……道長?」


    「你們認識?」溫起也順勢扶住肅衣另一邊,和他幾乎異口同聲。


    ……


    到體育館沖完涼換完衣服,時間剛好劃過17點45分,聞山白趕到學校東邊那家餐館。


    窗邊四人桌旁,溫起正一手抓著手機,一手抱著肅衣,裝腔作勢地大哭:「老肅啊,怎麽今年諾貝爾化學獎又給了你們學生物的……化學狗什麽時候才盼出個頭啊……」


    聞山白沒敢打破這奇怪氣氛,猶豫著坐下……大概猜出他們在看一年一度的諾獎頒獎禮。


    肅衣看得挺認真,就算被晃得像棵海草,還指著溫起手裏屏幕,一臉嚴肅地分析著:「基因修復……也算實至名歸,不過你說化學獎?……去年沒有頒給生物學家吧,記得是物理方麵的?」


    溫起一聽,哭得更投入了。


    聞山白雖然有點理解不來,但也被氣氛感染到,忍不住插句:「……你是為這個出家的?」


    溫起試圖克製住自己,畢竟拉著沒痊癒的傷口挺疼:「那倒不,可怎麽說也是山上清淨,哪有這委屈……」說著,關掉了直播。


    肅衣騰出手來,接過聞山白轉來的菜單,看到她驚為天人的表情,笑著說道:「你不知道這傢夥多有意思。我一個月前在地鐵上看到他,那架勢……


    「倒不是第一次見道士打扮的,可哪個道士手裏會拿本弦論?


    「我還以為是什麽宗教朋克活動,忍不住找他聊了兩句,結果就因為他手裏那本書,被追問了一路……」


    服務員聽出些名堂,出於職業操守沒笑出聲,心裏卻道,你們自己都看物理,就不要抱怨諾獎亂頒好吧……


    聞山白點點頭,倒覺得這挺符合溫起性格。


    記得他五天前被就近轉到越江省一家醫院,理論上再怎麽鐵打火鍛的人,現在也不可能痊癒,好奇問道:「你傷沒好吧,怎麽跑燕京來?」


    「偷跑出來的。」溫起端起桌上大麥茶就喝,見聞山白手劃過手機屏幕,指向通訊錄一塊,忙咽下去道,「哎,別告訴老闆啊。」


    聞山白收迴手,給他一個狡辯機會。


    「事先聲明,我主觀不想的。可那天不省人事嘛,不知道怎麽就跟你們出來了啊。


    「那暗河到底怎麽個情況……老闆肯定不會說,我在那兒又沒人可問,隻能來燕京找啊……誒不對,那都不是重點……」


    溫起似乎被茶嗆了一口,咳完才道:「聞老師,你見沒見到大佬去哪兒了?」


    ……


    南方雨季綿長,今日又是一場。


    細碎輕盈,交織成網,籠罩無人田畦,劃過葉尖悄然流淌。


    一抹黑色長柄防風傘,走進鄉野人家炊煙之間,站在水岸邊,駐足半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雨天路滑,停車停了會兒,您久等……」


    在她轉身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正頂著把藍色格子傘,從她背後過來。


    她心下歉疚,忙道:「雨天叨擾是在下不是。」


    「可別這麽說,您這一來,解決我們家一件心頭大患呢。」那姑娘拉著清的手,往一間老屋子小跑而去,「進去說吧。」


    那是一間不到二十平的小屋,青磚牆瓦,桐木大門,素淨冷落,沒有粘貼春聯的痕跡。簷上掛下一排淅瀝雨珠,正對著門口那棵桃樹。桃樹背後一片菜地,鬱鬱蔥蔥,老到不怎麽好吃也沒人割去。


    甩幹傘,在石階上跺跺腳,費力許久才打開鏽跡斑駁的銅鎖。


    「這鎖十年前還換過呢。」那姑娘感嘆著。


    門內空氣有股陌生味道,像烏木,也像沉香。在那裏麵,規整地鋪著滿地石板磚,積灰多年,然而並無缺損。


    木格玻璃窗下,朽壞了一套桐木桌椅,搖搖晃晃,四方邊角還銳利如初。


    裏間則有張雕花木架子床,因上過朱漆,得以逃脫一段歲月折磨。


    環顧四周,各處也有幾點零落蛛網、飛蟲屍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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