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那座白玉巨闕轟然現世震撼而出,矗立五玄千年之久的天外古城連同所在奇峰雲台盡被夷為平地,城內世家商戶死傷損重幾無生還,一場血戰又讓各派眾多修者殞命。隨後五名老妖率眾肆虐掠奪無惡不作,附近大城小鎮修者百姓離鄉遠逃,方圓數千裏內渺無人煙。


    這場血腥浩劫時日雖短,對五玄造成的傷害卻較延續幾百年的獸潮九幽之亂更甚,因此這片天外舊址在諸人心中早已成了滿目瘡痍的極兇之地。


    可是當數萬修者結成陣勢穿過濃濃白霧,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完全不是預想中遍地廢墟殘骨,也沒有檀英望適才所講的大群行屍機關嚴陣以待。


    他們腳下地麵漸趨平坦結實,遠處一幢幢樓閣整齊排列,條條道路寬闊交接直通向前一眼望不到盡頭,其中各色花樹環繞還有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來往忙碌儼然一副太平盛世景象。


    “這……,墨易真的成了?”檀英望臉上詫異漸變驚駭,自言自語連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不可能,怎麽會……,如果到處都是人屍合一,咱們要怎麽辦?”


    道天涯凝神注目打量片刻:“檀老弟,前麵這些人總不會都是墨易的禦屍,咱們這樣衝殺進去,會不會太過草率?”


    檀英望沮喪搖頭低聲哀歎:“貧道看不出……,未曾交戰便亂其心誌挫其銳氣……是這陣法的最高境界,無論裏麵有多少是墨易所控屍身,此戰我們已經處於下風。”


    眾人稍微思索都覺無計可施,分散前進一旦遇敵難免陷入被動,可是這樣掩殺過去肯定會傷及無辜。如果他們都是罔顧別人性命的嗜殺之輩,怎能舍生忘死來此決戰?


    何況耳邊正隱約傳來一陣陣笑聲與唿號聲,遠處那些工匠們或挑或抬澆築搭蓋起的樓閣正以驚人速度向著四處擴張,這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座無形殺陣,分明就是大難不死的人們正在重建家園。


    處在隊伍最前的眾多妖獸有些焦躁抖動軀體發出一陣陣低吼,兩支威猛騎隊都在原地踏步,所有人的目光隻好再次交匯在小刀身上,等他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


    感受到身周諸人彷徨憤怒猶豫失望諸多情緒形如實質的交雜一體,小刀在蠍龍獸背上徐徐起立,表情平靜沉思片刻,垂首閉目朗聲誦經。


    虔誠清遠的經聲在每個人耳邊響起,周圍修者都覺心跳平緩慌亂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有微風拂過的安詳平和。


    “千思萬緒,凝聚成形,同誌同心,魂魄相通……”經文誦罷,小刀接連吐出幾段不屬梵音的古怪咒語,聽起來像是同心咒又不盡相同。


    但是聽見這幾句咒文的瞬間,所有妖獸修者都覺得自己眼前似有異物閃過,接著腦中意識被一條條細小光帶連接起來,與身旁的同伴交搭聯係,密密麻麻結成了一張無形巨網。


    在這一刻,連那些壓抑不住的獸吼也沉寂下去,無論修者妖獸都覺得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瘋狂湧入,全身熱血精氣在體內每條經絡中奔湧咆哮。


    咒音方息,小刀又輕輕舉起雙手向著斜上方伸出,就似一位荒族巫者般真摯擁抱天地:“諸魂協力,故吾心即汝心,吾念即汝念,吾眼即汝眼,陰障盡去,萬相皆出,開!”


    最後一字猶似春雷乍響,修為高深如卓虛涵道天涯亦覺短暫暈眩,當一切重迴正常後,他們望向彼此的眼神中全都充滿訝異。


    每個人臉上都隱約出現了一團虛像,連那些妖獸也不例外,這張如同深入膚肉之內的虛幻臉孔初看時有些違和,又與他們的真實麵貌極其相似。


    “這是……,竟然人人可窺……眾生魂相?”禦屍宗眾老率先醒悟過來,蓋羽幾人心悅誠服躬身施禮:“恭喜禪尊,終成禦魂之術。”


    經曆過洞天之劫的洗禮,心境大開的小刀憑借此處無數修者波動起伏的思緒,以魂經咒法結合荒族巫術一齊施展出來,將全體修者連同妖獸的魂魄之力發揮極致,終於達到了當日卓虛涵和楊峰等人提及的魂術至高境地。


    此刻所有參戰修者妖獸心誌連通互相鼓舞個個戰誌澎湃,諸魂凝聚下還可看破表相。如此一來,對麵陣內是人是屍均可一覽無遺,盡情出手再無後顧之憂。


    “哈哈哈……,衛某率眾征戰幾十年,從無此刻這般爽快。”衛無忌察覺自己意念一動便可指揮身後血騎縱聲狂笑:“走吧,咱們去殺他個落花流水。”


    大群妖獸口鼻中噴出粗氣首先響應,停滯不動的隊伍迅速恢複陣形向前,心意溝通下各方步伐整齊配合越來越是合拍,轉眼便接近了那片喧鬧無比的繁華地域。


    隨著雙方距離的改變,挾雷霆之勢的浩蕩隊伍不約而同再次放慢腳步,這次他們並不是顧忌前方可能隨時出現的危險,而是被那些始終忙碌不停的人們所震驚。


    這般威勢凜凜的數萬修者妖獸成群結隊漸漸逼近,前方各司其職的人群卻沒有半點驚恐之態,每個人依舊繼續著手中的活計,臉上笑容都未減半分。


    真正讓大家驚異的是這些勤奮勞作的工匠百姓雖然看起來充滿活力,仔細察探下卻是隻有表麵那張臉孔,並沒有任何一個生具魂相。


    “這裏全部都是……死的?”望著數以萬計的人們奔走如飛談笑自若,各派修者怎麽也不能把這些人和冷冰冰的禦屍相提並論,唯有每人眼中看到的影像時刻提醒著他們,這詭異的一切真實存在。


    ****


    正當前方數百隻妖獸就要發起衝擊時,無數個聲音從四麵八方驟然響起,仿佛有千萬人齊聲呐喊,所講的都是同一句話:“你……終於來了。”


    這如同無邊無際的語聲似是自地麵空中各處傳出,眾人驚訝之餘凝神戒備不再前行,可是除了這句話外並沒有什麽厲害陣法發動。


    “墨易,用這般不入流的符陣便想嚇退我等?”道天涯不慌不忙四處打量:“此地空曠一片沒有什麽可以借助之物,除了傳音外根本搞不出其他花樣兒。”


    那個聲音輕哼一下甚為輕蔑:“道家一直冥頑守舊,本來你還算個人物,可惜被世俗禮教所束,放著現成的聚靈陣法不用反倒害死一群好兄弟,落得自怨自艾數十載,白白誤了大好前程。”


    道天涯黯然垂首無言以對,卓虛涵見狀揚聲斷喝:“符魔,真有本領便現身與我等見麵較量一番,莫非你借屍逃命躲了這麽久隻記得陳年舊事,實在太不長進。”


    “哈哈哈……卓虛涵,人人都說你是五玄數百年來的曠世奇才,竟然為個女人十餘年一蹶不振,實在太令我失望了……。早知如此,當年那記魂兵便不該手下留情。”


    “成無尚本是讓你殺我……”卓虛涵身周漾起重重藍色水紋氣勢暴漲,緩慢話語中隱藏無窮恨意:“卓某不懂,為何你卻要對她出手。”


    來自四周的迴答先發出了一聲歎息:“侯兆天昔日雖然破掉我的屍陣,可他自視過高又顯然未諳魂術,實在不配做我的敵人。”


    “你不到三十歲已破了陰陽境界,處事果斷與九幽聯姻未受舊怨所擾,我猜測你應有些魂法在身,如果可以專心悟道定能成就非凡,無論為敵為友總是一件快事。”


    “所以我才幫你斬斷情根,誰知這些年你東奔西走隱跡不出隻顧為她延魂續命,至今都沒什麽驚人作為,實在浪費我的一片好心。”


    聽到這裏卓虛涵神情越發陰冷:“確實可惜,不如請你立刻出來一見,好讓卓某略表歉意……”


    墨易毫不理會他的挑釁繼續說道:“有件事我倒看走了眼,傳聞那些體魄非凡的靈獸中了魂兵都不能幸免,居然還有人可以安然無恙。”


    見他言及自身,小刀終於沉穩開口:“晚輩年少時蒙苦禪大師授經,得眾多魂魄護佑才僥幸不死。請問前輩,除此法外,可有他途化解魂兵之傷?”


    “不驕不躁,胸懷刻骨仇恨尚能分清利害,好……,好啊……”墨易接連讚歎幾聲話鋒一轉:“你欲救當日身後那女子?本來以為你和卓虛涵不同,原來是一般心思。”


    “眾生靈識似杯中酒,而魂兵就是那破盞之物,燃血焚精無形透射令杯碎酒溢,中者茫然任人宰割。縱有仙元異術可保肉身不腐,也會魂魄迷失終此一生不省人事……”


    “集齊萬千魂識碎片談何容易,唯有外力撼動識海,恰逢若幹碎片震蕩融合,或能積少成多迴複如常,但此法實在機會渺茫,不成必為其害,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他這法子與當日汪川所講大同小異,小刀聽罷挺胸目視前方:“多謝前輩指點,事已至此,你我雙方均無退路,屍陣再厲害我等也要闖上一闖,失禮之處還望莫怪。”


    雖然言辭謙遜,小刀身上卻猛然噴湧出巨浪般的磅礴戰意,前方一隻隻妖獸瞬時毛發豎立激起兇性,張牙舞爪齊聲高昂厲吼。


    大戰一觸即發,符魔墨易溫和平緩的語聲壓過一切嘈雜再次傳至:“果然是禦魂之術,年紀輕輕竟然達到如此境界……。這樣吧,我授你移魂洗魂,將魂魄灌入你中意那女子的識海,讓她複原後言聽計從任你驅使。”


    “待你參悟諸法奧妙,我便將眼前一切都交予你手,到時你不僅執掌眾生法則,假以時日必能統率異域天地,縱橫寰宇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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