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帶領著香山到了長沙城外,香山聽見不遠處的湘江上鑼鼓喧天,號炮齊鳴。


    他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江麵上戰船密布,彩旗飄揚,船上的士兵隊列整齊,個個精神抖擻。


    軍容之整潔,氣勢之磅礴,果然遠非他見過的綠營軍所能比得了。


    香山點了點頭讚歎說:“綠營軍啥時候這麽厲害了?早這麽訓練,何至於被太平軍打得滿地找牙!”


    李鴻章“嘿嘿”笑了兩聲說:“他們不是綠營軍,這是我老師精心訓練的水勇。長毛黨之所以能夠所向披靡,不過是因為他們有戰船,曾老師高瞻遠矚,特意成立水勇對付長毛。”


    “奶奶的,不能叫他們湘勇了,應該叫他們湘軍才對!”


    李鴻章得意地說:“這話不假,我老師乃是練兵的天才,湘勇作戰之勇猛軍紀之嚴明,別說綠營望塵莫及,就連八旗軍恐怕也不知道要拉幾條街!”


    香山不由地感慨道:“唉,如果沒有曾國藩,大清王朝還真有可能被推翻了!”


    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騎馬朝著城門樓而去。


    香山問李鴻章說:“曾國藩好好的放著京官不做,怎麽跑迴家鄉練湘勇了?”


    李鴻章迴答說:“前兩年長毛黨剛作亂的時候,恰逢曾老師放任江西,但是他路過安徽時便接到了老娘病故的消息,於是便迴湖南丁憂了,沒想剛前腳剛到家,後腳湖南巡撫張亮基便帶著朝廷的聖旨到了。”


    “啥聖旨?”


    “幫辦團練的聖旨。”


    原來當年太平軍衝出廣西,縱橫兩湖,勢力越來越大,但是朝廷的綠營兵難堪大任,聽說長毛黨的消息便潰散而逃。


    這讓剛爬上皇位的小皇帝鹹豐膽戰心驚,尤其京城盛傳長毛黨要北犯京城的消息以後,他更是嚇得屁滾尿流,若不是一幫大臣攔著,他差點收拾鋪蓋卷逃到熱河去。


    既然八旗軍徒有其名,綠營兵也指望不得,於是他一道聖旨傳到各地:各省在籍的大紳舉辦團練,幫著各地官府對付長毛。


    時勢造英雄,如果沒有長毛黨作亂,或許就沒有後來如日中天的晚清重臣曾國藩了。


    香山聽到這裏,哈哈笑了兩聲說:“想必曾國藩這個不孝子弟不願錯過討好皇上的良機,所以接到聖旨便馬上脫掉孝服摘掉孝帽,慌慌張張出山給朝廷練團勇了。”


    李鴻章瞥了他一眼,滿眼的鄙夷和不屑。


    “呸!我老師是何等光明磊落的人物,他老人家的所思所想豈是你這種陰暗小人所能猜透的!”


    香山見了李鴻章想急眼,尷尬地衝著他笑了笑,算是陪過了禮。


    香山心裏倒是頗不以為然,在他看來,眼前這位李二先生不過是在犯常人都在犯的毛病:愛屋及烏,恨屋亦及烏。


    李鴻章餘怒未消,耷拉著一張驢臉,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香山笑了笑說:“姓李的,我還真不怕得罪你!如果曾國藩真是孝子賢孫,他自應當在家給他老娘守孝三年,他三年未滿便出了練兵自然為不孝!難道我還罵錯了他了不成?”


    香山問的可謂有理有據,李鴻章一時語塞,張口結舌,臉紅得象猴子屁股一樣,最後他歎了口氣說:“奶奶的,當初我老師最擔心的便是世人罵他不孝。”


    “嘿嘿,倒是有忠孝不能兩全的說法,一邊是死了的生身老娘,一邊是器重自己的皇上,他這麽做倒也無可厚非,但是讓人惡心的是做了妓女卻還偏要給自己立貞節牌坊。”


    “唉,我老師這麽做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哇。”


    原來曾國藩剛迴到湘陰老家四個月,湖南巡撫張亮基便登門拜訪了,但是來者不善,他到老曾家吊喪是假,真正的目的是來傳達朝廷的聖旨。


    無論出於公心還是出於私心,心急火燎的張亮基都盼望曾國藩出山助自己一臂之力,於公心說是保衛滿清江山,從私心來說可以減輕點自己的責任。


    可是曾國藩見了聖旨以後卻是死活不同意出山。


    曾國藩心裏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自詡程朱理學傳人,鼓吹孝道。奶奶的,如今倒好自己老母剛去世四個月,喪事未了屍骨未寒,哪怕山崩地裂縱然天塌下來,他這個曾家長子也得給老娘守孝,丁憂事大,這個時候出山明擺這不合禮數。自己真若是封旨練兵,非得被天下讀書人的吐沫星子噴死不可。


    從長計議更是不妥,不孝乃是人生之最大汙點,福之所倚禍之所伏,別看現在皇上拿著自己跟塊寶似得,萬一哪天逆了他的龍鱗,說不定他還會因此之故砍了自己的腦袋。


    再者說了,練團勇是那麽容易的事兒?最後逮不著狐狸再落一身騷,弄個身敗名裂,曾家後世子孫都得跟著挨罵。


    所以思來想去,這樣棘手的差事還是不答應為上。


    來送信的張亮基見他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不願意出山,最後也隻好臊眉耷眼地走了。


    畢竟是皇上交個的差事,不接這差事總得給皇上說明理由,不然就是抗旨不尊。抗旨不尊那可了不得,輕則革職查辦,搞不好就是人頭落地。


    這事兒到是難不住曾國藩,他是理學名臣,最不缺的便是大道理,而且還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好文筆,於是他洋洋灑灑,連夜給朝廷起草折子,將自己此時不宜幫辦團練的理由都羅列清楚了。


    曾國藩沒有出山還有個原因是他壓根沒將長毛黨放在眼裏,以為隻要地方官員悉心辦理,用不了多久這些烏合之眾便會被剿滅,舉辦團練實務必要。


    但是可怕的消息很快就傳來了,張亮基走後沒兩天便心急火燎地派人給他送信說武漢失守了……


    曾國藩心裏發毛了,看來長毛黨確實不容小覷。


    他剛心事重重將送信的官差打發走,這時候弟弟曾國荃又引領著一個貴客登門了。


    來的人名叫郭嵩燾,他是當初曾國藩在長沙求學時結交的摯友,他見了曾國藩以後也是一番苦勸,勸曾國藩應以大局為重,乘時而出,不應拘守古禮,應造福百姓服務桑梓為重。


    郭嵩燾能說會道,再加上他弟弟曾國荃在一旁也跟著擦拳磨掌,原本就動了出山之心的曾國藩於是跺了跺腳,然後將給皇帝寫好的奏疏撕得粉碎,最後狠狠心,發誓出山練強兵,大戰長毛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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