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禿瓢和尚當中,絡腮胡子之所以能迅速將葛彈弓和郭石匠認出來倒也不稀奇!


    這兩個廣西土著都長得身材矮小,全是高額頭眼窩深陷,寬而短的臉都呈巧克力色。


    他們這幅長相混在本地人當中宛如萬綠叢中一點紅,不想讓人多看兩眼都困難。


    不光是長相,就連精神氣度也跟真和尚不一樣,假和尚畢竟是假和尚!他們穿習慣了太平軍沒有袖子的坎肩,如今突然換上肥大的僧袍無論如何都覺著不舒服!還有眼珠子滴流亂轉,眼角眉梢的精神氣質跟每天孤燈清影終日念經的和尚終歸有些區別。


    絡腮胡子注視了一番葛彈弓和郭石匠,然後“嘿嘿”冷笑了兩聲,最後朝著身後的幾個鄉勇揮了揮手說:“喏,將那兩個禿驢帶過來。”


    葛彈弓和郭石匠頓時傻了眼,木訥了三五秒鍾,然後手往懷裏伸,準備跟鄉勇玩命!


    香山扭頭看看他們,慌忙衝著他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稍安勿躁,以靜製動。


    這時候幾個到了他們跟前,抬腿踢了他們兩腳,然後罵道:“禿驢,跟我們走一趟!”


    葛彈弓和郭石匠隻好裝出一副很恭順的樣子站起來,香山擔心這倆個人說漏了嘴,慌忙也跟著站了起來。


    他們被帶到了絡腮胡子跟前,絡腮胡子掃了他們一眼說:“你們幾個哪裏來的?”


    香山趕緊搶先迴答說:“啟稟軍爺,我們是從廣東來的!”


    “這麽說你們跟長毛黨是一夥的嘍。”


    香山趕緊搖晃著腦袋說:“軍爺,長毛黨都是廣西人,我們是廣東人,隔得遠著哩。”


    “放屁!你他娘的以為老子聾哇?粵東粵西都是粵,而且老子還聽說了長毛黨的頭子便是廣東人!”


    接著他吩咐手下說:“別愣著了,在城裏搞破壞的就是他們,馬上將這幾個禿驢帶走!”


    香山見情況不妙,慌忙說:“軍爺,我們確確實實是從廣東法泓寺來的,受師父委托到安徽學佛,因為長毛黨占了安徽,我們擔心被他們燒死這才慌不擇路逃到金陵來,求軍爺行行方便。”


    絡腮胡子嘿嘿冷笑了兩聲,然後低聲說:“和尚,隻要你們有銀子,不帶走你們也行!”


    “軍爺,我們是出家人,哪裏有銀子哇?”


    “那你太娘地說什麽廢話!走,走,有話到了衙門再說!”


    絡腮胡子說著話就像驅趕牲口一樣趕著他們三個往外走。


    香山慌了神,心裏頭哇涼哇涼的。奶奶的,如果真若是被帶到了衙門,他們的假和尚身份分分鍾就得露餡!


    其他混進來的人見同夥馬上被帶走,一個個眼睛裏冒著火,紛紛躍躍欲試,準備跟鄉勇們玩命!


    香山偷偷數了數,絡腮胡子總共帶來十幾人,他們這邊也有十多個人,如果真想拚個你死我活,他們打敗絡腮胡子應該沒問題,但是問題是一旦開了仗,外麵潮水般的鄉勇和清兵便會蜂擁而至,到時候他們這幾十條小命便統統交代到這裏了。


    想到這裏,香山趕緊轉頭對他們使了個眼色,他們這才乖乖地安靜下來。


    站在香山身邊的郭石匠低聲問:“大人,怎麽辦?”


    香山眨巴眨巴眼睛說:“見機行事吧!”


    他們剛走到院子門口,這時候賬房先生引著一個腦袋大脖子粗,大腹便便的土財主走了進來。土財主穿著一身亮閃閃的綾羅綢緞,象鬥一樣大小的腦袋上扣著頂瓜皮小帽。


    香山看了看,這個趾高氣揚的土財主看上去四十多歲,他倒背著雙手,踱著方步,那精神氣質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公雞一樣。


    絡腮胡子看見這個土財主以後,剛才緊繃著的一張冷臉頓時變成了一朵綻放開的菊花!


    絡腮胡子滿臉堆笑地朝著土財主鞠了個躬說:“李老爺好!”


    “胡子,你去年在我的賭館裏借了一百裏銀子,如今連本付息總該有三百兩了,啥時候還給我?”


    絡腮胡子尷尬地笑了笑說:“李老爺,近來手頭緊,等有錢了一定馬上還給你老人家。”


    這個被稱了李老爺的土財主斜了絡腮胡子一眼,嘴裏“嗤”了一聲,然後洋洋不睬地說:“胡子,你不是在妓院裏當大茶壺嗎?啥時候也混了身這樣的衣服?”


    “李老爺見笑了,妓院裏這段時間生意不好,小的也的養家糊口,這次加入了鄉勇。”


    李老爺嘿嘿冷笑了兩聲說:“怪不得敢跑到我這裏來抓人,原來你小子出息了,成了衙門裏的人了。”


    絡腮胡子趕緊點頭哈腰地賠罪說:“李老爺,這可是天大的誤會!總督大人下令搜查內奸,我們這些當差的哪裏敢不聽,沒想到我有眼無珠,竟然搜到李老爺的地盤上了,實在是該死,實在是該死!”


    “你這麽興師動眾的,到底搜到內奸了嗎?”


    絡腮胡子趕緊說:“這幾個和尚是外地人,我得帶他們迴去詢問詢問。”


    賬房先生指了指跟著絡腮胡子身後的香山說:“老爺,前天晚上見到佛祖顯靈的就是那位師父!”


    土財主聽到這裏,慌忙興衝衝地走到香山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原來是你救了我老母的病,在下實在是感激不盡哇。”


    香山懵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時候賬房先生湊過來說:“師父,前天你說佛祖顯靈,當時我還央求你替我們掌櫃的好好拜拜佛祖,老天爺,還真是靈驗!今天一大早我們家昏迷多日的太夫人醒過來了。”


    香山聽到這裏頓時靈機一動,仿佛撈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一邊將跪在地上的土財主扶起來,一邊皺著眉頭說:“李老爺,前天佛祖顯靈的時候告訴小僧纏繞太夫人的蛇妖已經被捉走,但是小僧還要連續念三天經才能確保老夫人身體安康延年益壽。”


    “那就再麻煩師父辛苦三天,師父放心,隻要我老母親平安無事,我老李願意給你們掏一萬兩銀子的香火錢。”


    香山指了指絡腮胡子,然後故意哭喪著臉對土財主說:“李老爺,您老還是另請高明吧,這位軍爺一口咬定我們是長毛黨的同黨,到了衙門,官差們非得活剝了我們不可。”


    土財主聽到這裏,斜了一眼絡腮胡子,然後罵道:“胡子,你他娘的哪隻眼看出來這位高僧是長毛黨?奶奶的,長毛黨都是害人的,可是明明是他救了我老母親的命,你他娘的敢帶他走,就是跟我過不去!”


    絡腮胡子趕緊說:“李老爺息怒,都怪我有眼無珠認錯了人,打死我也不敢帶這幾位高僧走!小人得罪了,這就告辭!”


    “奶奶的,算你識相!另外你賣給我麵子,我也不會虧待你,你去年欠我的一百兩銀子,如今利滾利總該有五百兩了,我就不給你要了,明天你過來找賬房將打的條子拿走就是!”


    絡腮胡子聽到這裏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道謝說:“多謝李老爺,多謝李老爺!”


    “你他娘的好好謝謝這位高僧吧!”


    絡腮胡子轉頭謝過香山,然後揮手召喚手下,他們灰溜溜地滾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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