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山想了想說:“主意倒是不錯,就是大清朝廷與花旗國國王素無來往,不知道他們的國王願不願幫咱們。”


    伍秉鑒聽到這裏,趕緊不失時機地賣弄賣弄見識,給奕山普及美國知識。


    “大將軍,您老有所不知,花旗國沒有國王,隻有頭人。”


    “哦,沒有國王,那國家豈不亂成一鍋粥。”


    伍秉鑒眉飛色舞地說:“大將軍,雖說花旗國沒有國王皇帝,但是人家政治清明得很,民風淳樸百姓富足安康,他們的頭人統一稱為破瑞仁頓特,破瑞仁頓特每四年一選舉,最多不能幹兩任,破瑞仁頓特就任以後再任命各部官員,隻看能力不問出身裙帶,人家那才真是叫選賢與能!”


    伍秉鑒說這番話時眉飛色舞,言辭之間對花旗國無限心馳神往。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伍秉鑒說這番話倒沒有貶損大清朝的意思,但是坐在奕山什麽的怡良和豫坤卻聽完以後不由地相視一笑,這些伍秉鑒的麻煩可就來了。


    奕山光顧著如何解眼前的燃眉之急,爭取打退了英國佬才能安安穩穩地迴去給他皇叔道光交差,所以聽伍秉鑒歌頌完花旗國以後,他緊著問了一句:“伍掌櫃,怎麽和花旗國的破瑞仁頓特聯係?”


    聽見奕山這麽問,伍秉鑒愈加興奮起來,以為自己的救國大計馬上就能付諸實施,再也不用擔心那些背信棄義的英國佬了,於是他拍著胸脯說:“大將軍放心,這件事包在我伍某人身上。”


    靖逆大將軍的興致更加強烈了,他伸長了脖子,抬手示意伍秉鑒繼續把他的計策說下去。


    “大將軍,我這幾年一直跟美國客商做生意,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怕您老笑話,幾年前有個美國後生在我行裏當夥計,他仰慕我伍某人,非得拜我為義父,心甘情願地給我當幹兒子!我見他為人誠懇,也頗有才幹,後來他離開廣州迴花旗國時,我給了他一筆銀子,我這個幹兒子拿著這筆銀子迴國以後便開始修鐵路,摸爬滾打了幾年,我這個養兒子如今已經混成了鐵路大王了,他這人對我忠心耿耿,所以隻要我一句話他便可以幫助咱們去找他們的破爛人頓特。”


    伍秉鑒說的眉飛色舞,奕山聽得津津有味,最後奕山點了點頭說:“如果能打敗英國佬,我看這個主意倒不錯。”


    這時候,坐在一旁的粵海關監督豫坤瞪著母狗眼斜了伍秉鑒一眼,然後衝著奕山嚷嚷道:“大將軍,你千萬別讓這個吃裏扒外的漢奸給忽悠了!”


    豫坤這麽斜刺裏插了一杠子,剛才興致勃勃的奕山頓時迷糊了。


    這時候,豫坤走到伍秉鑒跟前陰陽怪氣地說:“姓伍的,你心裏到底打的什麽鬼主意?”


    伍秉鑒心裏發慌,結結巴巴地迴答說:“英……英國人欺人太甚,我伍……伍秉鑒身為大清子民自然應該盡忠效力。”


    “放屁,靖逆大將軍初來乍到,不識得你的真麵目,我豫坤與你鬥智鬥勇這麽多年,你一翹尾巴我就知道你想放屁,你肚裏的那幾根花花腸子我門清!”


    伍秉鑒頓足捶胸地說:“豫大人,雖說我以前有得罪過您老的事情,但您不能陷我於不義呀!”


    豫坤衝著他冷笑了兩聲,然後從身上掏出來一封信交到奕山手裏。


    “大將軍,這是廣州十三行的舉報信!姓伍的這個狗漢奸早就跟英國佬暗中勾結了,英國兵是他勾結來的,而且前陣子定海鬧瘟疫英國兵都快死絕了,是他派船給英國佬送的藥。”


    奕山皺著眉接過信來看了看,然後“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大聲喝道:“姓伍的,你到底有沒有勾結英國佬?從實招來!”


    奕山這麽一吵吵,伍秉鑒反倒鎮定下來了!他心裏很清楚:雖然舉報自己的那些事情都是事實,但是自己做事向來縝密,舉報自己的那些王八蛋也多是捕風捉影,不然的話衙門早就將自己下了大獄了,哪裏還用等到今天!


    “大將軍,那些混蛋不過是誣賴好人,我伍秉鑒對大清朝忠心耿耿,這陣子隻要衙門抗英讓我捐銀子,我每次都會慷慨解囊,一片誠心可鑒,怎麽會心懷不軌?”


    奕山琢磨了一番覺著伍秉鑒說的沒錯,這陣子擺馬桶陣,火燒英軍,招募水勇等開銷巨大,多半銀子確實是伍秉鑒出的,如今有提出來獻洋船以夷製夷,既然他勾結英國佬,他怎麽會如此慷慨呢?


    這時候怡良問伍秉鑒說:“伍掌櫃,昨天有人告訴我英國人顛地帶著馬地臣等人到你府上去了,可有此事?”


    伍秉鑒沒有抵賴,他知道自己賴也賴不掉,索性將顛地找自己的經過都一股腦交代了。


    “大將軍,英國佬商人確實去找我了,但是兩國交兵之際,我將他們拒之門外,壓根就沒見他們!”


    奕山喘著粗氣問:“他們找你幹什麽?”


    “英國商人急著恢複貿易,但是英國兵包圍了廣州城,他們擔心我們十三行的人離開廣州城避難,以後便沒有人和他們做生意了,所以讓我轉告各行英國兵不會貿然攻城!”


    當廳堂裏的一群官僚聽伍秉鑒說英國兵不會貿然攻城以後,他們紛紛長舒了一口氣,他們最擔心的就是英國兵會攻城,既然英國兵不攻城,那也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


    伍秉鑒趕緊趁熱打鐵說:“大將軍,英國佬狼子野心,所以必須痛而殲之,隻要大將軍假意與他們和談,我等利用此時機聯合花旗國,到時候便可徹底打敗英夷!”


    奕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轉頭問怡良說:“怡大人,在座的各位大人中,你在廣州待的時間最長,你覺著伍掌櫃這個聯美抗英,以夷製夷的主意到底怎麽樣?”


    怡良衝著伍秉鑒冷笑一聲說:“伍秉鑒,你這個以夷製夷,到底是何居心?”


    伍秉鑒趕緊說:“怡大人,我這都是為了大清國,”


    “讓美國佬幫助大清是假,但是引狼入室是真!哼,你眼瞅著英國佬勢單力孤,一時半會打不贏大清國,你才想出來這麽一個餿主意。這樣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讓美國人來當幫手,一旦他們到了大清國便可以兵合一處將打一家,到那時候,我們大清國可就危險了!”


    怡良這麽一說,把奕山嚇得不輕,他低聲問道:“怡大人,難道姓伍的真是這麽想的?”


    怡良鄭重其事地說:“大將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奕山又轉頭問楊芳楊老將軍說:“楊老將軍,你說伍掌櫃這個以夷製夷之策如何?”


    楊芳的嘴都快撇到天上去了,他捋了捋稀稀拉拉的白胡子,鄙夷地敲了伍秉鑒一眼,然後不以為然地說:“大將軍,咱們堂堂天朝上國,兵強馬壯,一時疏忽才讓英國佬暫時得逞,無論如何也不能實行以夷製夷這種下三濫的伎倆。那樣咱們大清將士的臉往哪裏放?”


    奕山點了點頭說:“楊老將軍說的不錯,莫說這個以夷製夷之計行不通,即便是花旗國答應幫咱們大清國,我皇叔也不會同意。堂堂大清國如果連英夷醜類都滅不了,別說對不起列祖列宗,恐怕臣服大清國的藩屬小國也得看咱們的笑話。”


    伍秉鑒聽到這裏慌忙說:“大將軍,如果沒有花旗國幫忙,咱們斷然不是英國佬的對手呀!”


    怡良聽到這裏急了,衝著伍秉鑒破口大罵:“你這個漢奸還說沒有亡我大清之心?你處處誇讚花旗國,借機夾槍帶棒地影射我大清不如花旗國,真是謀逆之心昭然若揭!”


    怡良這麽一番強詞奪理上綱上線,頓時弄得伍秉鑒啞口無言百口莫辯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話是收不迴來了,解釋也沒用,反倒越描越黑,還是自認倒黴吧!伍秉鑒像隻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不言語了。


    一腔熱血就這樣被一盤冷水澆滅,伍秉鑒心裏冰涼冰涼的!唉,算了,既然這些官老爺惹不起,那還是遠遠地躲著吧。


    想到這裏,伍秉鑒唯唯諾諾地給靖逆大將軍磕頭說:“大將軍,既然諸位大人不同意小人的以夷製夷的計策,小人在此也多餘,小人告退了!”


    伍秉鑒剛要轉身往外走,怡良厲聲叫住了他:“姓伍的,事兒沒弄明白,你豈能說走就走!”


    門口的兩個官差見狀,伸手將伍秉鑒給攔住了。


    怡良對奕山說:“大將軍,此時英國佬圍城乃是危機時期,卑職覺著應該嚴防漢奸暗中搗亂,所以咱們得把他們關押起來,等剿滅了英夷,調查清楚他們清白以後再讓他們迴家也不遲晚!”


    豫坤也跟著嚷嚷道:“大將軍,怡大人說的不錯,不光這個姓伍的是漢奸,十三行的其他掌櫃也難免有通敵的嫌疑,我覺著這些人都該統統抓起來。”


    又有人嚷嚷道:“這些有錢的奸商如果胳膊肘往外拐,咱們廣州城還真麻煩了,所以得將他們都抓起來。”


    議論了一整天退兵之策,始終沒有商量出來一個子醜寅卯來,這會奕山覺著頭暈腦脹腿抽筋,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他懶得再理會什麽五秉鑒六秉鑒,他隻想迴到臥房摟著溫柔體貼的小妾睡上一覺。


    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最後有氣無力地對怡良說:“怡大人,此事你看著辦就是了!但是對漢奸一定要格殺勿論,咱們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人!”


    靖逆大將軍說到這裏,便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迴臥房休息了。


    怡良和豫坤恭恭敬敬地將大將軍送到門口,然後轉迴身來,怡良衝著伍秉鑒奸笑一聲說:“姓伍,靖逆大將軍留下的話你也聽見了,對於漢奸格殺勿論!”


    最後他衝著外麵下令說:“來人呀,將伍秉鑒關進大牢。”


    伍秉鑒欲哭無淚,隻得任由幾個如狼似虎的清兵將自己捆得象粽子一樣,然後一路推推搡搡押到大牢去了。


    伍秉鑒並不孤單,因為他被押入大牢屁股還沒有坐穩,十三行其他行的大小掌櫃也被陸續關了進來。


    抓人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怡良和豫坤派人將各行掌櫃的家也抄了,各行掌櫃家的金山銀山,但凡值點錢的東西都被大車小車拉到衙門裏去了。


    眼瞅積累了幾十年的家當轉瞬即空,各行掌櫃的夫人小妾兒孫子女如同瘋了一般跟來抄家的人撕扯吵吵。


    遇到脾氣好的開始時還能良言相勸,哄騙讓他們看清形勢,城外的英國佬馬上就要攻城了,一旦城失,總不能讓這些金銀財寶落到洋鬼子的手裏?


    再說了,這也算不上抄家,這些財產官府隻是代為管理,衙門不能任由這些有通敵可能的漢奸拿著大清國的財富去資敵!等英國佬撤了,隻要查明掌櫃的沒有通敵,這些東西還會如數奉還。


    如數奉還?傻子才相信這樣的鬼話!奶奶的,誰不知道衙門是隻管入不管出的地方,讓這些貪官汙吏將吃下去的東西再吐出來?那不是天方夜談嗎?


    一群男女老少繼續圍著抄家的人糾纏,直到那人氣得大吼一聲:“給你們臉不要臉,再他娘的胡攪蠻纏統統關進大牢,到時候皮鞭木棍老虎凳辣椒水統統給你們用上,再不聽話就給你們上夾棍關進站籠!”


    “官爺,你們得講點理,這是財產是我們祖輩積累的私產?你們不能說充公就充公,不然這打家劫舍的土匪何意?”


    “私產?奶奶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在大清國的地界上哪是你們的私產?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別說廣州城長得這一草一木都是道光爺的,就連陽光雨露也是官家的!”


    “官爺,您總得給我們留下點銀子,不能眼瞅著我們府上上上下下幾十口子的人活活餓死吧?”


    “想的倒美!男的沒有充軍發配到邊疆,女的沒被送進軍營當營妓,這已經是法外開恩了,這麽這些靠坑蒙拐騙過好日子的蛀蟲還想幹啥?”


    “你們這些挨千刀的助紂為虐,老婆子我下輩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抄家的人一邊指揮著大車小輛離開,一邊轉頭樂嗬嗬地對詛咒他的老太太說:“下令抓你家掌櫃的人是怡良大人,吩咐我抄你家的也是他,我隻是聽人差遣,所以你死後做鬼報仇得先找準自己的仇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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