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將香山和趙神槍脖子上套上枷,兩腳套上鎖鏈,然後將他們從監牢裏提了出來。


    出了牢房,外麵陽光煦暖,清風徐徐,香山頓時感覺神清氣爽,但是在站籠裏遭了一晚上折磨的趙神槍卻是另外一幅景象。


    半死不活的趙神槍蓬頭垢麵,佝僂著腰,在獄卒的嗬斥聲中,他低垂的腦袋,無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腳下,如同一具會移動的木偶一樣被驅趕到兩輛木籠囚車前麵。


    香山看見趙神槍被折磨成這幅熊樣,頓時悲由心生,鼻子一酸,鼻涕和眼淚都刷刷地流了下來。


    “老趙,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我他娘的對不起你呀!老趙,我對不起你啊……”


    香山開始扯著嗓子哭,趙神槍聽到香山的哭聲,木然地轉過頭來,抬頭看看香山,嘴角露出來一絲苦笑。


    “傻蛋,你他娘的別哭!腦袋落地不過碗大的疤,再過三十年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獄卒端來斷頭飯,趙神槍淡然說道:“小哥,老子吃不下東西,能不能給我半斤燒酒?”


    獄卒點了點頭,轉身端來兩碗燒酒。趙神槍手腳被縛,獄卒先端了一碗放到他的嘴邊,趙神槍一通牛飲,一碗酒瞬間喝光了。


    趙神槍砸吧砸吧嘴,高喊一聲:“真他娘的過癮!有勞小哥再來一碗。”


    另一碗酒又喝了個底朝天,趙神槍重新豪情萬丈,衝著押運木籠囚車的獄卒們喊道:“上路吧!”


    趙神槍和香山被押上了木籠囚車,木籠囚車慢慢地動了起來,趙神槍忽然來了興致,開始扯著嗓子高歌:“縱然你是猛虎,我也要拔下你的利齒,哪怕你是蛟龍,我也敢剮掉你的鱗片……”


    木籠囚車出了監獄的大門,沉重的軲轆碾壓過地下的青條石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監獄的大門打開,等候在門口的那群光著腚蛋子的小孩頓時興奮起來,他們扯著嗓子高喊:“死囚出來了,死囚出來了!”


    關在囚車中的趙神槍衝著他們笑罵道:“小兔崽子們,等爺爺化成了無頭厲鬼,晚上便睡到你娘被窩裏頭。”


    那幾個小孩被他的激怒了,紛紛從地上撿起石塊砸趙神槍,無奈臂力和準頭都不足,有的石塊在囚車前麵落了地,有些石塊不小心擊中了前麵護送囚車清兵的腦殼。


    在清兵的嗬斥聲中,這幾個光著腚膽子的小孩一窩蜂往菜市口方向逃竄,一邊往前逃一邊扯著嗓子喊:“死囚押出來了,死囚押出來了。”


    小孩們跑過的地方,駐足圍觀的百姓頓時興奮起來。


    街上的百姓一邊高聲罵著騙子漢奸,一邊紛紛將白菜葉子,臭雞蛋之類的砸象他們,香山的腦袋被雞蛋擊中,蛋清粘住了眼睛,泛著惡臭的淡黃順著眼角流到鼻子的兩側,最後流到嘴角。


    香山差點被熏暈過去。


    他們痛恨香山,但是更痛恨殺死了黃奕通的趙神槍。黃奕通是個多可憐的人兒,親人被打死,沉冤還沒有昭雪,竟然慘死在這個壞蛋手裏邊。


    鋪天蓋地的髒東西落在趙神槍的腦袋上,木籠囚車上麵瞬間便落滿了花花綠綠的垃圾,如同流動的垃圾清運車一般,堆積起來的垃圾將趙神槍的腦袋嚴嚴實實地包圍在裏麵。


    香山關在後麵的囚車裏,他看見前麵的趙神槍被如此羞辱,覺著慚愧到了頂點。


    他突然覺著趙神槍倒是很可愛,盡管趙神槍揍過他,但是也救過他,這個人雖然粗魯,但是頗有股正義感。唉,這麽好的人一個人,馬上便身首異處,可惜了。


    木籠囚車經過百姓的重重險阻最後到達了菜市口中間的高台下。


    幾個獄卒將香山和趙神槍從囚車裏薅了出來。他們的雙手背到背後,捆得如同粽子一般,身後各插著一副亡命牌子,上麵寫著他們的名字,出牢門的時候,獄卒還專門用麻繩捆住了他的褲管,說是劊子手掄起砍刀前人都會嚇出屎尿,把褲管捆綁住,屎尿便流不出來,免得弄髒了威嚴的行刑台。


    他和趙神槍被押上了高台,然後並排跪在高台上,每人身後站在兩個官差,每人抓一條胳膊,將他們的身體造型搞得如同兩架準備起飛的噴氣式飛機一樣。


    按察使大人當監斬官,原本怡良要親自來,但是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京城送聖旨的太監到了,他慌忙在巡撫衙門等聖旨。


    香山膽戰心驚地迴頭看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劊子手。劊子手是一個壯得象熊一樣的大漢,腦袋如鬥,穿著坎肩,胸口露出來一寸多長,密密麻麻的護心毛。


    他手裏拎著把寒光閃閃的鬼頭刀。


    過了午時三刻,按察使一聲令下:“準備行刑!”


    圍觀的百姓迅速安靜了下來,幾乎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人們都屏住唿吸,瞪圓了眼睛準備看腦袋落地的壯觀景象。


    忽然人群中穿了一身哭聲,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寂靜的刑場上顯得很是響亮。


    香山早已經閉上眼睛等死,但是聽到這傳來的哭聲,他馬上睜開了眼睛,因為這是阿九的聲音。


    香山睜開眼,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高台下的人群中閃動。他看清楚了,來的正是阿九,阿九穿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她腦袋上穿著塊白布條子,遠遠望去就像一朵素雅的白玉蘭花。


    已經抱定必死之心的香山這會突然緊張起來,他心中暗罵:“阿九,這個娘們兒真是傻!這個時候不躲得遠遠的,竟然跑到這裏哭天搶地找男人,你這不是白白送死嗎?”


    阿九很快便擠到了高台之下,幾個清兵趕緊將刀槍橫在了她的前麵,攔住了她的去路。


    阿九哭得如同淚人一樣,她仰望這高台之上的香山哭訴道:“傻蛋,我的夫呀,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也不能活了。”


    “缺了父母之命,沒了媒妁之言,這個娘們兒就開始叫自己夫了。”香山感動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流了下來。


    百姓們看見阿九,議論聲又紛紛起來。


    “這不是群芳樓的老鴇子阿九嗎?”


    “她什麽時候嫁給這個騙子了?”


    阿九走到負責監斬的按察使跟前,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訴道:“按察使大人,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你饒了我的夫的命吧。”


    按察使臉刷地紅了,他急赤白臉地說:“你這個蕩婦,我堂堂大清官員與你這個賤婦有什麽情分?”


    阿九朝著他冷笑一聲,然後罵道:“廣州城四品以上官員哪個沒看過老娘的身體?你們身上哪裏長著痦子,我娘都知道,你們人前有正人君子之名,背後幹的確是男盜女娼的勾當,不,不,盜以有俠盜,娼妓裏也有杜十娘,你們實在是一群無可替代的下三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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