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聞言,精心修飾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府裏先前還派人來迴稟進程,不過如今約有二十......二十多天沒來迴稟了......”


    薑皇後閉上眼睛,倚著明黃繡鳳錦緞靠枕坐在那裏,片刻後道:“明日一早你尋個借口迴府裏看看吧!”


    清明答了聲“是”,道:“娘娘,迴床上睡去吧!”


    清明安頓薑皇後睡下,自己展開鋪蓋,在薑皇後大床的腳踏上睡了下來。


    立春帶著幾個小宮女迴了宮女住的偏房,開始洗漱預備睡覺。


    其中有個小宮女是立春的同鄉,名叫玉溪,與立春住在一個屋子裏。


    玉溪絞了個熱手巾遞給立春,道:“立春姐姐,皇後娘娘昨日賞給清明姐姐的那個鑲綠寶石的金手鐲,你見沒有?”


    立春接過熱手巾擦了擦手,卻沒有說話。


    玉溪覷了立春一眼,道:“立春姐姐,我們私下裏說起來的,都為你打抱不平呢,明明都是皇後娘娘從娘家帶迴來的親近人,憑什麽清明姐姐把什麽好處都占了,卻對你這麽不公平!”


    立春新仇舊怨湧上心頭,一時憤激,冷冷道:“誰讓人家會伺候皇後娘娘呢!”


    玉溪笑盈盈道:“可是我們大家都覺得立春姐姐您幹的活最多,最辛苦呢!”


    立春冷笑一聲,道:“可是人家能伺候到床上去,我可不能!”


    話音一落,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也不解釋,把手巾往水盆裏一扔,便去了床邊開始脫衣服,預備睡下。


    玉溪若有所思把手巾撈出來重新絞了,這才端起盛水的銅盆,去外麵倒水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薑皇後就派身邊的親信女官清明出宮往薑府送年末祭祀用的賞賜去了。


    玉溪得知了這個消息,當即告訴了今日不該輪值的立春,一臉不平道:“咱們一天到晚被拘在宮裏,誰不知道出宮送賞賜是個美差,不但能夠出去散心,還能得到不少賞賜!真是的,憑什麽這樣的美差每次都是清明姐姐去啊!”


    她瞟了立春一眼,見立春臉色鐵青,便道:“立春姐姐,我聽說禦花園的蠟梅開了,我陪你散散心去吧,橫豎今日咱倆不當值!”


    立春心裏正在鬱悶,便與玉溪一起出去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不知不覺便到了禦花園。


    玉溪指著前麵的千歲山道:“千歲山北邊有一處蠟梅林,我們去那邊看吧!”


    寒冷的北風中帶著淡淡的蠟梅冷香,沁人心脾,立春正有些煩躁,便隨著玉溪往前走去。


    剛走到蠟梅林外,立春便聽到了前麵傳來小女孩的說話聲,聲音嬌嫩,聽著嬌滴滴的,不由詫異道:“宮裏怎麽有小女孩?”


    不過她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過來:“是長安郡主吧?”


    玉溪一邊沿著小徑往前走,一邊輕聲道:“昨夜和親王一家四口沒有出宮,就在玉堂殿偏殿住下了!”


    立春見狀,隻得也跟了上去,卻聽玉溪道:“陛下真是疼愛和親王啊,除了本朝,曆朝曆代哪裏有外男可以住在宮裏的事情!”


    她湊近立春,低聲道:“和親王明日就要冊封皇太子了,以後可是要做大周皇帝的,白側妃最低也能占個妃位,立春姐姐,等一會兒咱們可別對白側妃不敬,免得得罪了白側妃!”


    立春自然知道玉溪說的有道理,便答應了一聲。


    走了沒多遠,立春便看到扶疏梅枝中,披著玉青緞麵雪貂鬥篷的白側妃正牽著一個小男孩和一個一個小女孩散步,小男孩留著齊眉劉海,鳳眼朱唇,十分俊秀,正是和親王世子林蔭;小女孩大眼睛黑泠泠的,嘴唇跟花瓣似的,可愛得很,正是長安郡主。


    後麵跟著玉堂殿總管太監李秀真和貼身大丫鬟寒林。


    看到宮裏炙手可熱的李秀真居然跟著侍候白側妃,立春心裏一動,不敢怠慢,忙和玉溪一起上前屈膝行禮。


    玉梔含笑看了玉溪一眼,心知這個伶俐的小丫鬟也是李瑞安排的暗樁,便嫣然一笑,道:“你們來的正好,我須要些蠟梅製作香膏,立春你們倆也幫幫我吧!”


    立春哪裏敢拒絕,便恭謹答了聲“是”,果真從寒林手裏接過一個精致的花籃,去梅林裏和玉溪一起采摘蠟梅去了。


    玉梔則帶著兒女繼續在梅林中散步。


    娜雅聽母親講了這些蠟梅的典故,便笑嘻嘻背了一句詞——“暗香浮動月黃昏”,又嘰裏咕嚕翻譯成了西夏語,然後仰首看著母親,等待母親的誇讚。


    玉梔不懂西夏語,卻知道自己女兒不但會說漢語,還會說西夏語,實在是聰明得很,心中也是歡喜,柔聲道:“我的娜雅真聰明!”


    娜雅笑容燦爛:“在王宮裏大家都說西夏語,父王怕我忘記了漢語,便專門對著我說漢語,還教我背誦詩詞!”


    玉梔聽了,心情複雜,可是臉上始終是笑盈盈的。


    林蔭在一邊聽了,心裏很多疑問,卻沒有立即追問,而是記在心裏,預備試著自己去尋找答案,真不行了再問母親。


    立春和玉溪采了不少蠟梅,這才過來向白側妃交差。


    玉梔含笑吩咐寒林:“立春她們辛苦了,賞她們一人一對釵子吧!”


    寒林答了聲“是”,果真拿了兩個錦盒分別給了立春和玉溪。


    立春和玉溪忙道了謝。


    玉梔笑容溫婉:“我喜歡熱鬧,以後有空多來找我玩,我自有賞賜!”


    立春答了聲“是”,帶著玉溪退了下去。


    迴到自己屋子,立春和玉溪這才悄悄打開了白側妃賞賜的錦盒。


    立春的錦盒裏是一對赤金鑲嵌的珍珠釵,珍珠一粒粒約莫有花生大小,白瑩瑩的,十分圓潤精美。


    玉溪的錦盒裏則是一對白銀鑲嵌的珍珠釵,珍珠也比立春的小一些。


    玉溪拿出自己這對珍珠釵,插戴在發髻裏,攬鏡自照,口中道:“白側妃出手真大方,以後見了白側妃咱們就上去獻獻殷勤,說不定下次就賞更貴重的首飾了!”


    立春拿著這對赤金珍珠釵細細賞鑒著,心道:單是釵上的珍珠,怕是就值一百兩銀子了,更何況這鑲嵌的技術和上麵的金子!


    她翻來覆去看了看,沒找到宮中的標誌,心裏更加歡喜——若是宮製的首飾,上麵都有標誌,都是在冊登記的,將來急需銀子時想要變賣也不能夠!


    白側妃賞賜這首飾,可真是好東西,將來出了宮,隨時都能換錢......


    想到白側妃那句“我喜歡熱鬧,以後有空多來找我玩,我自有賞賜”,立春的心裏有些熱。


    宮中女官和宮女按照製度,一滿二十五歲就要放出宮的,立春還有兩三年就要出宮了,她又沒有娘家,自然得多攢些金銀為自己打算了......


    想到這裏,立春把錦盒鎖進了自己的箱子裏,然後拾掇妝扮了一番,這才去福寧殿侍候去了。


    立春過去侍候了沒多久,清明便急急迴來了。


    見清明臉色不好,立春忙佯裝無事,慢慢踱步到了寢殿窗外附近,假裝欣賞欄杆外剛開的紅梅花,傾聽著寢殿裏的動靜——這會皇後娘娘正坐在窗前錦榻上讀書,若是皇後娘娘和清明在這裏說話,她說不定能聽到些什麽。


    果然裏麵隱隱傳來清明急促的聲音:“......老夫人原本說派到江南的人已經一個月沒有消息了,誰知道剛說完,便收到消息,說派往江南的那些人在押著楊媽媽迴來的路上,全都失蹤了,那位楊媽媽也不見了......”


    立春側耳傾聽,可是寢殿內靜悄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


    片刻後,立春方聽到薑皇後有氣無力的聲音:“既如此,就采取下下策吧,你去傳話,讓他們開始在京城散布消息,就說林佳是薑舒顏和陛下的私生子,其身不正!”


    聽到這裏,立春渾身一凜,背脊上冒出了一層冷汗,黏黏膩膩的難受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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