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蒙蒙,如煙如霧。


    京城外的官道上人煙稀少,一隊全副甲胄的騎兵簇擁著一個披著濕漉漉玄色鬥篷的年輕將領飛馳而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又向東城門方向而去。


    穿著玄色鬥篷的正是和親王林佳。


    接到玉梔書信之後,他當即帶著俘虜的遼國皇子耶律曉一路往西南方向日夜兼程,如今累得都快要支持不住了,可是為了玉梔,他依舊堅持著縱馬飛馳。


    蘭真身體健壯,因此還有餘力,他一夾馬腹,與林佳並駕齊驅。


    他看向林佳,見林佳鳳眼微微眯著,濃長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仰月唇緊緊抿著,分明是有心事的模樣,便低聲問道:“王爺,到底出了什麽事?”


    自從接到京城去的書信之後,王爺臉色蒼白,當即讓人帶上耶律曉出發迴京城,這一路幾乎不眠不休,都是搖搖欲墜了這才略微休息一下。


    林佳麵無表情。


    他能怎麽說?說自己在遼州邊境為國賣命,可是京城這些大人們要把他的女人送到西夏和親?


    此時林佳的兩腿早已麻木沒了知覺。


    他明顯削瘦不少的俊臉濕漉漉的,沒有一絲表情,可是一顆心卻被巨大的憤怒攫住了:我還是太弱了,所以即使我的女人肚子裏懷著我的孩子,都快要生產了,別人還敢動她的腦筋!


    那些敢動玉梔的人,總有一天,我要一一討迴來!


    這時候皇城東大門已經隱隱在望了。


    林佳抿了抿嘴,一夾馬腹,加快了速度。


    玉梔身下的鮮血繼續流淌著,她身上月白的裙子已經被血浸透了,臉色蒼白如紙,她倒下的那片寶藍地氈被鮮血浸透,變成了一種濕漉漉的深色。


    事發突然,場麵一時亂了起來,永泰帝的話也被打斷了。


    林蔭看到母親倒在了寶藍色地氈上,母子連心,當即打雷一樣響亮地哭叫了起來,竭力掙紮著要去看玉梔,永泰帝如今身體病弱,差點沒抱住林蔭。


    看到林蔭反應這麽激烈,永泰帝心中有些後悔:這件事朕也許做錯了!


    可是事已至此,得先解決眼前之事再說!


    在見到玉梔身下的鮮血,韓青一顆心似被浸入了冰水中,針紮一樣疼。


    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當即起身衝了過去。


    韓離和薑舒林麵麵相覷,他們早讓人算過的,白側妃應該在十五日後生產,到了那時候她已經被韓青帶著離開了,誰曾想到她居然會在今日生產?


    若這一切都在白側妃的算計中,那這女人可真不簡單!


    韓離和薑舒林看向倒在地上的白側妃,見她整個人浸在了血泊之中,臉色白得嚇人,可是眼睛亮晶晶的,可見神誌清醒,不由眉頭蹙了起來——今日把這個女人得罪狠了,這個女人心思細密,聰慧異常,會是個心腹大患,必須要除去,否則韓氏和薑氏就危險了!


    韓青衝了過去,一把抱起了玉梔,口中急急道:“禦醫呢?”


    又看向驚慌的金女醫,厲聲道:“你不是女醫麽?跟我去偏殿!”


    金女醫焦急地看向玉梔。


    玉梔算到了一切,卻沒算到韓青是這個反應,她知道自己被韓青抱著,薑舒林和韓離更有理由說她不守婦道必須送到西夏了。因此她低聲道:“韓青,放我下來!”


    韓青垂目看了她一眼,寒星般的眼睛裏滿是陰鬱:“你放心,我永遠不會放過你!”


    說著話,他抱著玉梔向大殿門口走去。


    韓青曾在大周擔任過好幾年的內務府總管,對皇宮熟悉得很,預備去偏殿讓玉梔生產。


    林蔭見母親被人抱走,哭聲更加淒厲,掙紮中在永泰帝臉上用力打了無數下。


    永泰帝的臉被林蔭打得快沒了知覺,心中也滿是難過——他今日把林佳和林蔭父子倆得罪狠了!


    楊文待要上前解救永泰帝,卻被永泰帝製止了,隻好眼巴巴在一邊看著。


    正在忙亂中,外麵傳來丁公公的聲音:“和親王覲見——”


    玉梔被韓青抱在懷裏,正在忍耐著腹部的劇痛想著解決的法子,聽到這個聲音,一顆沉重的心頓時輕鬆起來,滿溢著歡喜。


    她抬頭看了過去。


    韓青咬了咬嫣紅的下唇,抬手擋在了玉梔臉上,讓她什麽都看不到。


    饒是如此,玉梔還是聽到了傳來由遠而近的急促腳步聲,中間夾雜著衣服和劍鞘相觸發出的摩擦聲——是林佳的聲音!


    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竭力掙紮著向林佳看了過去。


    林佳俊臉瘦了好多,一身深藍騎裝已經濕透了,皂靴上滿是泥灰,正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玉梔被巨大的歡喜籠罩,眼淚當即奪眶而出,聲音顫抖:“阿佳,阿佳,,阿佳——”


    林佳一過來,便看到玉梔被韓青抱在懷裏正往外走,玉梔的裙子是淋淋漓漓全是鮮血,而韓青的袍子上也滿是鮮血,他眼前一暈,腦子裏“轟”的一聲,怒火頃刻填滿胸臆。


    他當即走過去,一把從韓青手中奪過了玉梔:“玉梔,你怎麽樣了?”


    玉梔淚如泉湧,冰冷的手緊緊抓住了林佳的手,聲音顫抖:“阿佳,我……我要……要生了!”


    韓青被林佳搶走了玉梔,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卻來不及計較多少,他看向林佳:“快去偏殿吧,有金女醫在,我的屬下還有巫醫,都可以幫忙!”


    林佳正要出去,卻又抬眼看了過去,一雙精致鳳眼幽深難測,迅速掃了一圈,然後抱著玉梔大步而去。


    見林佳抱著玉梔去了偏殿,金女醫和寒林跌跌撞撞忙也跟了出去。


    韓青出了大殿,叫了自己隨從中的巫醫上前,交代了兩句,讓巫醫也跟著進了偏殿。


    這時候偏殿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尖叫——是玉梔的聲音。


    韓青被玉梔的尖叫弄得心髒一陣顫抖,他走到偏殿外麵,默然立在那裏聽了片刻,忽然麵對著朱紅大柱子跪了下來,把腦袋抵在了朱紅大柱子上,閉上眼睛低聲祈禱著:真神啊,若是玉梔能夠好好活下來,我會虔誠侍奉您,做真正的真神的使者……


    偏殿中玉梔的哭叫聲一聲比一聲淒厲,玉堂殿裏眾人都沉默了下來,隻有林蔭在聲嘶力竭嚎啕大哭。


    他的嗓子本來就有些啞,如今又哭得這樣厲害,都快要發不出聲音了。


    永泰帝抱著掙紮著嚎啕大哭要母親的林蔭,一時心裏也是亂糟糟的,心中後悔得要死,不由歎了一口氣。


    桂文看了韓離和薑舒林一眼,向永泰帝行罷禮,也退了下去。


    韓離和薑舒林知道林佳迴來,此事已不可能成,便行了禮,怏怏退了下去。


    到了殿外,韓離低聲道:“沒關係,過些日子就要選妃了!”


    他一定要說服永泰帝,繼續進行為和親王選妃之事。


    薑舒林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徑直離開了。


    林蔭畢竟才一歲多一點,哭鬧了好久,終於疲倦到了極點睡了過去。


    永泰帝親自把林蔭安置在了寢殿林蔭的小床上,在床邊坐了良久,待到林蔭睡熟了,這才起身出去了。


    他出了玉堂殿,立在廊下往外看。


    這時候雨已經大了起來,豆大的雨滴打在殿前的漢白玉台階上和梨樹葉子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雨聲中還夾雜著玉梔的哭叫聲。


    永泰帝知道女人生孩子難,卻沒想到居然這樣受罪,一顆心被愧疚籠罩著,心道:阿佳怕是要和朕鬧一陣子生分了,得想法子彌補一下……他不是最怕玉梔吃醋麽?要不,把選妃這件事給取消了?


    在一陣比一陣急的雨聲中,一聲響亮的嬰啼驀地破空而來。


    韓青一顆心懸在了那裏,忍不住往前踱了幾步。


    寒鴉正帶著人在偏殿外守著,見韓青過來,當即擋了過去。


    良辰和美景也上前一步,保護韓青。


    正在這時,殿內傳來一陣腳步聲,原來是韓青派進去的巫醫走了出來。


    向韓青行了個歸真教的禮節後,他用生硬的漢語稟報道:“大王,裏麵的產婦產下一女,母女都好!”


    韓青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這時候丁公公急匆匆走了過來,衣服都被雨打濕了卻還是滿臉喜色。


    片刻後韓青聽到丁公公喜滋滋的聲音——“啟稟陛下,和親王俘虜了遼國皇後嫡出的皇子耶律曉,如今已經押去了和親王府!”


    韓青聞言,臉色微凝,給隨從做了個手勢,然後走向永泰帝行了個禮,匆匆告辭離去了。


    遼國皇帝總共有三個皇子,可是嫡出皇子卻隻有耶律曉,更重要的是,耶律曉的生母天啟皇後深受遼國皇帝寵愛,林佳既已俘虜了耶律曉,那遼國和西夏的盟約怕是要出問題了……


    他必須迴西夏處理此事!


    至於玉梔,韓青早有了主意。


    玉梔那麽喜歡孩子,那他就在她的孩子身上打主意好了!


    永泰帝顧不得理會韓青。


    他知道韓青是歸真教主的心肝寶貝兒,若是動了韓青,那歸真教主就要舉西夏國之力與大周不死不休了!


    在大殿裏來迴走了幾圈之後,永泰帝吩咐丁公公:“傳朕的旨意,晉封和親王長女為長安郡主,食邑三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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