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的話剛說了一半的時候,徐磊就有些懷疑眼前這位老者的身份,直到對方一語坐實,這才肅然起敬,連忙朝前趕了兩步,伸出右手:


    “張老師您好。晚輩徐磊,久仰您的大名,還請您多多指教。”


    老人並不伸手,也不答話,隻是靜默著注視他。


    一個一生都撲在醫學事業上的老者的底蘊實在可怕,仿佛整個人都是由醫書和藥物做成的一般,單是從他那一身白色唐裝上透露出的那股雜糅的中草藥氣味就可見一斑。


    麵對老人檢察官一般的審判眼神,徐磊這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醫生麵色故作鎮定。


    他的身體卻仍舊稍稍繃地有些緊,手裏微微滲出些汗漬來。


    出於禮貌,他倒也沒有立刻抽迴手,而是半懸在空中,心裏微微有些不快,臉上仍是保持著笑容。僵持的狀況,空氣中一片尷尬的氣氛。


    李威杵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正想上前幫襯徐磊一二,卻被張靈仙攔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德春老先生這才收迴了眼神,接著拿起茶盅,將茶蓋在杯緣上輕輕磕了磕,呷了一口。過程之中,硬是沒看徐磊一眼。


    唿出一口茶香氣後,老人這才輕輕點了點頭,兀自說道:“手勢穩而不虛,陽氣壯而蘊足,心誌沉穩,不卑不亢,是塊做醫生的好料子。”


    聽到這句話,剛剛還神情緊張的徐磊立刻舒了一口氣。


    原來剛剛張德春老先生的一番姿態都是在考校自己,想來現在應該是通過了第一關。


    他此刻不由慶幸剛剛沒有發作也沒有撒手,而是一直保持著謙卑的姿態。


    接著,隻見徐磊這才抽迴右手,改為抱拳:


    “多謝張老師的誇讚。”


    “我讓你說話了?”張德春的眼裏忽然攀起一絲怒色,眉頭也揪在一起。


    見老人臉色忽然大變,徐磊一時也是找不到北,不知該如何是好。


    室內的溫度仿佛再次降到冰點以下。


    眼看著徐磊的麵色越來越不對勁,隻見一旁倚靠在牆上的張靈仙忽然咯咯一笑,衝張德春說道:“爺爺,您就別逗他了。您這樣開玩笑,誰受得了啊。”


    張德春聞言,先是佯怒瞪了她一眼,接著也哈哈一笑,頓時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


    “仙兒,爺爺剛剛是在試試這個小夥子的脾氣,都怪你,給破了功。”


    “哼,明明就是你玩心大發。”張靈仙撅了噘嘴。


    看著這一老一小的嬉笑往來,徐磊頓時一臉無奈。


    敢情剛剛是被老爺子耍了一遭。


    沒想到這位醫療界的大牛並非古板而不近人情,而是一個老頑童,他雖然仍舊有些敬畏,卻已經感覺輕鬆許多,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


    “原來這個女孩是張德春老先生的孫女。”徐磊看著爺孫倆親熱的互動,不由暗自思索著,“難怪她剛剛態度有些高傲,對我有些苛責。畢竟是出生在醫學世家,眼界高也是情有可原。”


    “喂,你在想什麽呢?”


    張靈仙見徐磊此刻如木頭一樣杵著不動,不由出聲點醒了他。


    “難道是剛剛被我爺爺嚇得休克了?要不要我給你來個‘蘇厥開竅’啊,我的針灸水平可是很高的哦!”張靈仙燦爛的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還沒等徐磊想好該如何應答,張德春忽然出聲:“仙兒,不要胡鬧了,該談談正事了。你跟李先生先出去休息會兒吧。”


    “哦。”張靈仙點點頭,吐了吐舌頭,接著便聽話地同李威一起走了出去。


    一邊走,她還一邊迴過頭,看看徐磊的背影,衝李威說道:


    “李叔,你說這個人能被爺爺選中嗎?”


    李威搖搖頭:“我可說不好。不過我朋友能推薦他過來,自然有他的道理,是不是真才實學就看張老他怎麽驗了。”


    “那位首長的病連爺爺也治不好,找他也未必有效吧。”


    “噓。”李威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靈仙,咱們私底下還是少說這些為好。反正如今也是沒有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說不定就有奇跡呢?實在不濟,你爺爺還有後手呢。”


    “後手?”張靈仙的心思立刻活泛起來,“爺爺怎麽沒跟我說過?李叔,快跟我講講。”


    “這是機密,我可不會告訴你。”李威笑了笑,接著便走到一旁去了。


    古雅的會客室內,徐磊與張德春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沉默了半晌。


    “小夥子,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問嗎?”張德春和煦地說道。


    徐磊麵色謙遜,迴敬道:“前輩沒有開口,晚輩不敢妄言。”


    “嗬嗬。”張德春微微一笑,“不必這樣,我不過是一個不中用的老頭子,隻是年齡略長你一些罷了。你不用太拘束,有話就直說吧。”


    “您老爺子的大名在外,不知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怎麽會不中用呢。”徐磊先是說了句客套話,頓了頓,接著說道:“既然您讓我問,那我就說了。”


    “沒事,你說吧。”


    “您是國醫聖手,學貫古今,按理說什麽病症都不在話下。不知道這位首長究竟是什麽毛病,竟然連您都治不了?”


    張德春先是朝旁側看了看,隻說了三個字:“不是病。”


    “不是病?”徐磊麵色訝異。


    張德春點了點頭,卻不多說:


    “具體是什麽,我還是先不告訴你了,畢竟涉及機密,不能輕易外傳。說實話,這次出來尋找民間能人的主意也不是我想的。實在也是沒有辦法。”


    看徐磊麵色疑惑,他於是問道:“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麽告訴你這些。”


    徐磊點了點頭。


    張德春卻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不是我信不過你們這些民間醫者,而是那人的症狀實在是……一言難盡。這些天,我也見了不少民間所謂的高人,確實有點本事,但都是小本事,沒有大用。今天看到你,我也就釋然了,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都找來了,我看也是到了窮途末路了。”


    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別誤會,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隻是你現在還太年輕……”


    徐磊聽了張德春的話,倒也沒生氣,而是理解地點了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萬一我能治好呢?”


    張德春搖了搖頭:“治不好的。年輕人,人生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達成的。除非……算了,也沒什麽可能了。”


    “除非什麽?”徐磊頓時問道。


    張德春看了看他,說道:“除非你會捉脈十三手,或者三個月內學會捉脈十三手。但那是不可能的。”


    “捉脈十三手?”徐磊麵色有些疑問,“那是什麽?”


    這些日子,他也沒少看醫書,捉脈他知道,可“捉脈十三手”這個名詞還是頭一次聽說。


    “罷了,說來你聽聽倒也無妨。”張德春於是開口道,“這捉脈十三手我家先祖張仲景所創的一門獨門捉脈方法,診療之時,需要以極快的速度刺探人體的十三個緊要穴位,同時在心中演繹出病人身體內部的狀況。”


    張德春語速和緩,盡量讓徐磊聽得清楚:“這需要極快的手勢,還需要極其準確的診脈手法,同時還要極高的思考水平。這門捉脈十三手在我家向來傳男不傳女,因為女子陰氣較重,而用這門捉脈方法對陽氣的要求很高。雖然我家孫女靈仙的醫學天賦極高,也是學不會的。”


    “學習這捉脈十三手首先需要厚實的捉脈功底,我們家先祖也是三十五歲才領悟過來,我父親是四十歲學會,而我是三十六歲學會。而我們在這之前都診療了不下三千個病人。”張德春說道,“即便學會之後,老了這捉脈的能力也會漸漸退化,如今的我已經不如當年,已是使不來了,不然就能治好這位首長的病。而我現在的接班人也沒有一個,這唯一的治療方法也是斷了。所以,你明白為什麽我說這是不可能的了吧。”


    “沒有人能夠在三個月時間內就學會的。”他的語氣有些絕望。


    “如果……我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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