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好,常聽肖同學提起您。叔叔一手將家業與家庭打理得景景有條,真是我輩學習的風範,有機會一定要向您多多請益。”


    我跟隨著肖縈淩進了飯店的包廂,一進門,便發現一個麵堂紅潤,氣度雍容的中年人正在上下打量我,於是連忙衝他微微鞠了一躬。


    肖叔叔是一位生意人,如果直接恭維他事業有成,日進鬥金什麽的,未免落了俗套。


    從肖縈淩對她父親的態度可以看出,這位肖叔叔顯然長袖善舞,其事業有成的同時,家庭也是天倫和睦。


    我剛才那一番應對,既不顯得過分諂媚,也並無太大傲氣,還稍微恭維了對方的手腕。


    當再次抬起頭時,發現那人衝我微微點頭,麵『色』也隨之和緩了幾分,我不禁暗自得意,看來這第一印象分算是拿到手了。


    “噢,縈淩啊,這就是你時常提起的那位章同學吧?小夥子挺精神的,請入坐吧。”


    當下我們分賓主入座,開始時不過稍稍品評一下席間菜品,說些學校風土人情之類的閑話,等到菜過五味。


    肖叔叔麵容一肅:“章同學既然喊我一聲叔叔,那我自居長輩,便說句不中聽的話,能對國學有所愛好是件好事,但眼下你們年輕人應以學業為重,而不應在這些方麵牽扯過多的精力。”


    我聞言精神一振,正點子可算來了:“叔叔教訓的是,我作為學生確實當以學業為重,隻是這學業一途,也要勞逸結合才能收效顯著。小侄隻是私下尋思,將大好年華浪費在酒杯牌桌之間,未免可惜了,所以在課餘閑暇時節,略微讀了幾本古書。偏巧小侄又屬窮根究底好鑽牛角之輩,無非‘掩卷冥思,偶有所悟’罷了。至於這愛好國學麽,都是朋友們謬讚的。”


    “嗬嗬,好,好一個‘掩卷冥思,偶有所悟’。”對麵坐著的肖叔叔麵『色』又一緩,嘴角也因此帶上了一絲笑意,“那麽賢侄不妨說說這‘偶有所悟’都悟到了些什麽?”


    “故所願,不敢請。”


    我心裏暗暗捏了一把汗,這位肖叔叔果然久曆江湖,別看他問得簡單,其實一點兒都不好迴答。


    他不問我看過什麽書,反而一上來便問得到什麽感悟,一下子把我能迴答的範圍圈死了,讓我隻能從那些大眾耳熟能詳的書本裏選擇。


    如果我一會兒說了半天感悟,迴頭發現對麵的兩位聽眾壓根兒沒看過這本書,不但白費了口舌,還會給人留下讀書有失偏頗的印象。


    可一旦選擇那些大眾熟悉的書本講感悟,這感悟的度又很不好把握。


    因為研究大眾書籍的方家大家實在太多,我的感悟與方家的闡述大致相同,就顯得在拾人牙慧;與方家的闡述差異過大,又會給人以離經叛道之感,控製不好便會在肖縈淩和她父親心裏留下壞印象。


    不過,好在我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我略微定了定神,開口講道:“小侄最近湊巧看過一篇文章,裏麵簡單迴顧了清朝晚期的科場製藝。小侄見此文剖析合理,不自覺多讀了幾遍,認為作者確實言之有物,而非信口開河之輩。”


    科場製藝,通俗點兒說便是考科舉。


    科舉在中國人的心目中擁有很高的知名度,而且在這二字前麵多半兒還可以加幾個“牢籠誌士”、“拘泥不化”、“迂腐守舊”之類的定語形容詞。


    總之就是要鬥倒批臭再踏上一腳……但曆史上的科舉考試真地像後人描述的那般不堪麽?


    事物都有兩麵『性』,對待科舉製度,顯然也不能一竿子打死。


    說出來能嚇人一跳,就在清乾隆時期,中國的科舉考試製度被訪華的馬歇爾尼使節團帶迴英國。經過幾十年的改進發展後,這套製度最終形成歐洲近代文官選拔製度。


    之後又過了二百多年,終於在二十世紀後期,繞了一個大半個地球再度傳迴中國,這次它改了個新名子叫做“國家公務員考試”,其中很多科舉製度中就存在的規章條例都被繼承保留了下來。


    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為什麽當代中國人會對科舉有這麽大的偏見?


    主要是因為當時首先站出來批評科舉考試,號召教育改良的都是一代大師。他們廣有聲望與號召力,首先對科舉製度進行發難,在當時引起了向西方學習的思『潮』。


    到後來的五四運動、白話文興起之時,世人跟風,欲師前人故智,準備把科舉製度拖出來,再打一番死狗,也好卷起更大的風『潮』。


    可問題是此時科舉已經停止了快二十年,那些真正經曆過科舉,有功名在身的人,當下最年輕的也有四十多將近五十歲了,多半兒也已經在政壇上混出成『色』。


    眼下這些人居官唯穩,自然和那些卷起五四風『潮』,敢衝敢打的小年輕們湊不到一起去。


    所以在五四運動中大肆批評科舉製度的那些人,其實壓根兒都沒親身經曆過科舉。


    他們隻能在前人批評科舉因循守舊的思想基礎上,再加以‘大膽’的想象發揮,借助口誅筆伐,把科舉製度批評得一無是處。


    但十分諷刺的是,起初那些意見中肯,言之有物的批評文章,漸漸被埋沒在曆史塵埃之中無人知曉。


    而五四運動中那些‘標新立異的’批評文章,反倒隨著白話文的廣泛流傳,被後來的人們記憶傳誦,最終統一了國人對科舉製度的看法……這真是曆史給我們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


    要知道最初的那些批評者,多半兒都是考中過科舉,有功名在身的大家,比如提倡新式教育的著名學者蔡元培。


    他自然有資格說科舉因循守舊,因為人家學貫中西,博古通今。這白話文寫得針砭時弊,意味雋永;舊式文言照樣駢四駢六,文采飛揚。


    人家當年也曾中過貢士,還名列二甲第十四名,相當於現在全國統考第二十四名。


    隻不過蔡老恰巧為母丁憂,未能繼續參加接下來的殿試,否則他妥妥地是個進士(因為考上貢士的人才被允許考進士,而進士科一共錄取三甲七十名)。


    到了蔡老那種水平,自然可以說科舉如何如何不好,因為人家是中過舉的。


    誰可以說學曆不重要,隻有個人能力水平最重要?


    學中文得是香港的,考理工得是麻省的,連平時自嘲自己就是個隨便打打遊戲的‘小主播’,那也得是清華本科,北大碩研的出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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