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芙緩步走到窗邊的官帽椅前,從容落座,目光平和地落在秀梅和秀娟身上,嘴角噙笑的平聲問道:“別緊張,其實我過來就是想要問你們一點小事而已。”


    “福晉,您吩咐!”秀梅語帶顫音的迴答道。


    爾芙聞言,輕輕地點點頭,抬手指著一旁的繡墩,柔聲道:“別怕,坐下說吧!”同時,她還給詩晴使了個眼色,示意詩晴過去幫忙安撫下秀梅和秀娟,免得這兩個丫頭太過緊張。


    在爾芙的溫柔目光下,在詩晴的低聲安撫下,秀梅和秀娟好不容易放鬆了些。


    隻見她們二人稍顯拘謹地坐在繡墩上,雙手無措地扭著袖擺,緊張得就好似被請進班主任辦公室的小朋友似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瞧了。


    爾芙見狀,知道自個兒再溫柔,再親切,怕是也不能安撫住她們倆的情緒,也就不再繞彎子,更沒有說她在院門口和宋嬤嬤隨口扯的那些借口,直接和秀梅、秀娟挑明了問題,問起今個兒晨起送迴到聽雨閣那套小七格格的衣物是否是二人親手清洗、熨燙,又是否是她們二人送迴聽雨閣的。


    秀梅和秀娟對視一眼,秀娟緊張地顫聲答道:“迴福晉的話,正是奴婢和姐姐。”


    “你們倆進府伺候多年,一直在浣洗房這邊兒伺候,應該是最了解浣洗房這邊兒的事,那能和我說說你們浣洗房這送洗衣物的流程麽?”爾芙輕輕點頭,繼續問道。


    這次是秀梅迴答的,她比秀娟更鎮定些,說起浣洗房裏的事,也是頭頭是道。


    按照規矩,每日清晨時分,府裏各院的宮女需要將各院主子們換下來的髒衣服送到浣洗房的倒座房裏,這裏有專門負責登記記錄的婢女,送洗衣物的宮女在登記冊上留下名姓,以證明送洗衣物完好無損地交到了浣洗房。


    待到天光大亮時分,當日守在倒座房裏的婢女就會將各院送洗的衣物送交給負責漿洗的婢女,由這些粗使婢女仔細檢查,確認沒有任何刮破滑絲等情況,再在登記冊上留下名姓,以證明收到手裏的送洗衣物完好無損。


    這些需要漿洗、熨燙的衣物送到負責漿洗的婢女手裏,便不再有旁人經手了。


    因為府裏各院主子們的衣物都價值不菲,一般是由兩名漿洗婢女一塊處理,便是清洗完畢的晾曬過程裏,也需要至少留下一個人在旁看守,以防有人趁機破壞,熨燙時,更需要小心翼翼,因為要動用炭火,稍不留神就可能會燙破一些比較輕薄的衣物,送還衣物的時候,也需要負責漿洗的婢女親自送到各院裏去,並不經手他人。


    “那你們能和我說說,你們在處理小七院裏那些衣物的時候,可曾離開過?”


    秀娟和秀梅聞言,臉色微變,稍顯不安地點點頭。


    是的,她們在處理小七院裏送過來的這些衣物的時候,卻有失職之處。


    因為現在天氣寒涼,各院送過來的衣物都比較厚實,並不容易在陽光下晾幹,所以就需要將一些比較厚實的衣物都晾到那間專門烘幹衣物的房間裏,但是那個房間裏太過悶熱,並不適合人在其中久留,所以秀梅和秀娟二人將衣物晾好之後,便紛紛離開了。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能怪你們。”爾芙見二人又緊張起來,忙安撫道。


    見二人放鬆下來,她這才繼續問道:“那麽今個兒送到小七院裏的衣物是誰進去取出來熨燙的呢,又是誰負責最後疊放在托盤裏的呢?”


    “是姐姐!”


    “是妹妹!”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迴答道。


    爾芙覺得自個兒好似找到了突破口,她笑著看向秀梅和秀娟二人,低聲問道:“到底是誰呢?”似是並沒有將這個問題太放在心上,隻是隨口一問的模樣。


    秀梅又一次答道:“迴福晉的話,因為小七格格不喜將衣物熨燙得太平整,所以奴婢們在處理聽雨閣送過來的衣物時,與處理其他各院送過來的衣物時不同,除一些出席正式場合穿戴的大禮服外,一般都是在剛剛洗完後就直接熨燙的,待衣物晾幹後,便直接碼放在托盤上送迴到聽雨閣去。


    今個兒晨起就是奴婢去烘烤衣物的房間裏收拾的,不過奴婢過去收衣服的時候,那些衣服就已經齊齊整整地碼放在標有聽雨閣字樣的托盤裏了,若不是福晉您問起,奴婢還以為是秀娟先奴婢一步過去收拾好的呢!”


    秀娟也適時地開口答道:“奴婢今個兒並沒有去過烘烤衣物的房間,一直以為是姐姐替我將這些差事做好,便隨著姐姐一塊將衣物送迴到聽雨閣去了!”


    爾芙聽到這裏,笑著點了點頭,柔聲說道:“今個兒晨起,你們送迴到聽雨閣的衣物裏,摻雜進去髒東西了,幸好發現得及時,這些髒東西並沒有傷害到小七的身體,但是這件事不能不查。”


    說到這裏,她稍稍停頓一下,仔細觀察了下秀梅和秀娟的表情。


    隻見二人皆是一臉惶恐,坐在繡墩上的身子都軟了,要不是詩晴在旁邊扶住她們,她們就要滑倒在地上了,顯然是害怕黑鍋就這麽扣在她們的頭上。


    爾芙見狀,笑著擺擺手道:“別害怕,我並沒有懷疑你們的意思,因為我相信你們也沒有那麽愚蠢,竟敢做出傷害府裏小主子身體的事,但是我要是就這麽輕易放過呢,又怕有人趁機往你們的身上潑汙水,所以還要委屈你們姐妹幾日,你們姐妹這幾日就先隨我迴正院住幾日吧。”


    說完,她就讓詩蘭和詩晴陪著她們迴去收拾自個兒的行李了。


    秀梅和秀娟二人見狀,隻得乖乖地跟著詩蘭和詩晴迴到自個兒住的大通鋪去收拾自個兒那寥寥無幾的行李去了,爾芙則留在宋嬤嬤的房間,和宋嬤嬤閑聊著,她要和宋嬤嬤了解下浣洗房的其他人。


    因為她從秀娟和秀梅這裏了解到,她們是傍晚時分才離開烘烤衣物的那間房間。


    在此之前,二人雖然是覺得烘烤衣物的房間太過悶熱,但是因為一直有人在那間烘烤衣物的房間裏出出進進,她們怕有人會做出些損人不利己的事,還是盡職地守在那些衣物的旁邊,直到傍晚時分,確認再沒有人在那間房間裏出入,她們這才迴到房間裏休息。


    如果刨除開秀梅和秀娟撒謊的可能性,那就意味著將告密信塞到小七衣物裏的人,必然是在傍晚到次日天明這段時間中做的手腳,而浣洗房這邊院門落鎖的時間,就是傍晚時分,也就意味著不可能是外人做的。


    爾芙細細和宋嬤嬤聊了許久,待到詩晴和詩蘭領著秀梅、秀娟迴到自個兒跟前兒,她一無所獲地離開了宋嬤嬤的房間,因為宋嬤嬤就是那種混得太久的老油條,不論爾芙問她什麽,她都能很痛快地給出一個萬金油似的迴答,你感覺她是很誠懇地作答了,但是稍稍一迴想呢,又發現她並沒有迴答任何問題,一直都在繞彎子罷了。


    不過相比起宋嬤嬤的老奸巨猾來說,秀娟和秀梅就顯得很老實了。


    爾芙問什麽,她們就答什麽,還說了些爾芙從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府裏的針線房、浣洗房、雜務房等各個院落,因為當差的婢仆雜役頗多,來往其間的宮婢仆從也多,為方便各院主子跟前兒當差的宮婢仆從能在任何時候交托差事,也為了能和各院主子跟前兒當差的宮婢仆從交好,所以如針線房、浣洗房、雜務房這些院落是從不鎖院門的,便是深夜時分,也時常有各院當差的宮婢仆從過來聯絡感情,湊在一塊吃吃喝喝的。


    “很多在各院當差的宮婢仆從都會經常過來麽?”爾芙聞言,一臉好奇的問道。


    秀梅很是認真地點點頭,輕聲解釋道:“福晉明鑒,這在各院當差伺候,瞧著是風光些、體麵些,但是真正風光體麵的就是在主子們跟前兒伺候的幾個人,大部分宮婢仆從都和奴婢們一樣,又不如奴婢們自在。


    畢竟浣洗房這邊兒沒有主子們盯著,言行舉止都能自在些。


    正因為如此,她們不當值的時候,便會來找奴婢們待一會兒,有時候也會在廚房那邊兒買上幾樣小菜和米酒,大家夥兒一塊輕鬆輕鬆。”


    說完,她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似是為自個兒泄露她們婢仆之間的秘密不好意思著。


    爾芙倒是並不在意這些小問題,因為婢仆雜役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誰能一天天如同機器人似的緊繃著神經,總需要找個放鬆的地方,如浣洗房這種遠離主子治轄的地方,便成為她們發泄情緒的地方了。


    她笑著瞧瞧身旁跟著的詩蘭和詩晴,柔聲問道:“正院也有人會去你們那兒玩?”說著,爾芙還做了個飲酒的動作,顯然是一副很隨意的模樣。


    秀梅見狀,也露出了些許笑容,放鬆了許多。


    她小心翼翼地窺了眼詩蘭和詩晴的臉色,低聲答道:“正院伺候的宮婢仆從是有兩三個人會過去玩,但是她們去得很少,便是去玩兒,也是拗不過同鄉親朋的邀請,也不會飲酒,僅僅是過去坐一會兒,連話都很少說。”


    “你就別替她們說好話啦,我不會去計較這些事。”爾芙見到這一幕,笑著說道。


    秀梅和秀娟聞言,這才總算是放下心來,畢竟這是她們底層婢仆雜役之間的秘密,別說如爾芙這樣的主子們不知道,連各院主子跟前兒得寵的大宮女都不知道,要是因為她們閑言一句,便惹得爾芙這位嫡福晉怪罪,那她們就真對不起那些經常買了酒菜過來浣洗房給她們說新鮮事的小夥伴們了。


    爾芙又和她們說了些閑話,有說有笑地迴到了正院。


    走到院門口,她這才微微頓住腳步,轉頭瞧著詩蘭,低聲吩咐道:“你給她們安排個住處,讓她們先在正院住下來,別讓人接觸她們,也別讓人太注意到她們,照顧好她們,她們每日的吃喝,你辛苦些給送過去了,等到這事告一段落了,我在安排她們!”說完,爾芙又對著秀梅和秀娟淺淺一笑,這才邁步往自個兒的房間走去。


    秀梅和秀娟則由詩蘭領著在後罩房那邊的一個空房間住下來了。


    爾芙迴到房間裏,再次將已經放到暗格裏的告密信找出來,她實在想不到是誰掌握到烏拉那拉氏這麽大的隱秘,又將整件事透露給自個兒知道,其目的是什麽呢……


    按理說,一個能夠了解到烏拉那拉氏如此隱秘的人,應該是烏拉那拉氏信任的人,那麽這樣的人為何會出賣烏拉那拉氏呢,還用一個這麽隱蔽的方式告密,玩人在曹營心在漢,玩潛伏呢!


    她實在猜不透告密者的想法,隻得再次將告密信藏到暗格裏。


    “詩晴,你讓趙德柱給前院管事傳個信,讓前院管事給宮裏遞牌子,我一會兒要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我一定要讓德妃娘娘替我做主,竟敢對小七下手,這次我絕對不會心慈手軟!”她獨坐在暖閣裏,越想就越覺得心裏難安,最終不得不借著小七做借口,扯著嗓子對窗外吼道。


    四爺府和宮裏都一樣,也是人多眼雜的地方,不謹慎行事,難免會引起旁人懷疑。


    正因為如此,竟然連一直注意著正院這邊動靜的告密者青柳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她提心吊膽地過了兩天,還以為告密信沒有送到爾芙的手裏呢,一直到三天後,她偶然發現爾芙曾在不久前接連進宮請安,這才意識到告密信已經在爾芙的手裏了,同時她那顆提著的心,也總算是落了地。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此時不提也罷。


    因為爾芙是進宮告狀的,便是府裏有人聽到風聲,也沒有人過來湊這個熱鬧,和前日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的時候不同,她離府的時候,連個送她的人都沒有,這也正是她想要的,她不擅長演戲,她還真怕瞞不過這些最熟悉她的情敵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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