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一頓稍顯簡單的午膳,爾芙吩咐詩晴將管事嬤嬤送過來的當月賬本,開始一手算盤、一手筆的盤賬了,秋末冬至,各處莊上的出息都已經統計好了,她得抓緊清點好各處的賬目,然後將該分給各處莊上莊戶們的紅利都發下去,畢竟那些莊戶都盼了一大年了,早一日發到莊戶們的手裏,他們也能早一日安心。


    正因為如此,她每次站在窗前目送這些女人們離開時,總有種說不出的輕鬆感。


    今個兒,亦是如此。


    本就在宮裏折騰得不輕,身心俱疲,好不容易迴到府裏,爾芙最想做的事就是窩在溫馨舒適的房間好好歇歇,最想要的就是清靜二字,但是就她這些‘情敵’們,根本就不可能心疼她,還會故意給她添堵,這會兒送走了這些人,她終於能好好歇歇乏兒了。


    隻是就在爾芙以為自己能夠好好地休息一下的時候,詩蘭進來了。


    她手裏捧著飄熱氣的點心和一碗甜滋滋的紅棗桂圓粥,輕手輕腳地來到爾芙跟前兒,輕聲提醒道:“主子,奴婢取了些吃食,您趁熱吃上一些吧!”


    “先放放吧!”爾芙頭也不迴的答道,目光透過窗戶望著天邊。


    詩蘭聞言,照著她的吩咐,輕輕將托盤裏的高足盤和白玉湯碗擺好,又將一條溫濕的帕子送到了爾芙手裏,讓爾芙能擦擦臉、擦擦手。


    這也是爾芙這些年養成的習慣之一。


    每次都是將溫濕的帕子往臉上一捂,然後閉目休息幾個唿吸的時間,再吐出一口悠長的濁氣,便覺得整個人都好似從內到外洗刷過一般舒坦。


    今個兒也不例外。


    爾芙隨手接過詩蘭送上的熱帕子,聞著帕子上飄散著的淡淡茶香,剛要抬手將帕子捂到臉上,還不等她閉上眼睛,便聽見身後的詩蘭低聲說道:“奴婢知道主子的心情不好,本不該這時候說這些惹您煩心的話,但是您今個兒給各院女眷們下逐客令的舉動,實在是有些莽撞和冒失了,若是這事被傳揚出去的話,對您聲譽不好啊。”


    說完,她就將爾芙手裏擦過臉的帕子接過去了。


    爾芙也順著動作,眉頭輕蹙地轉過身來,因為她實在不解詩蘭此言之意……


    “你這是說得什麽時候的事,我剛剛給她們下逐客令了?”她神色微凝的問道。


    詩蘭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輕聲提醒道:“主子,您剛剛在堂屋的時候,才說幾句話就做了一個端茶送客的舉動,雖然奴婢知道您是有些累了,但是若是經不知內情的人亂傳一通,難免就會影響您的閨譽。”說完,詩蘭尷尬地抿唇笑笑,其實這種事真不應該由她這個婢女來提醒,但是身為爾芙的近身婢女、陪嫁丫鬟,這又是她的責任。


    “端茶送客……”爾芙一臉懵地重複了一遍,瞧著堂屋那張已經收拾幹淨的方桌,恍然大悟。


    她笑著點點頭,輕聲道:“你提醒得對,到底是我不夠謹慎啦。


    其實我是渴急了,來不及反應就端著宮婢奉上的熱茶喝了,並沒有送客的意思,難怪她們今個兒走得那麽痛快呢,我還以為她們終於學會體恤我這位嫡福晉了呢,沒想到是這麽個原因。


    罷了,今個兒是我疏忽了,一會兒你替我給各院女眷送些小禮物過去。”


    說完這話,爾芙就招唿著詩蘭往暖閣裏走去。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爾芙又是素來畏寒,早在迴府第一日就迫不及待地搬到有大炕的暖閣裏住著了,她用慣的金銀首飾、玉佩珠釵,也都隨著她搬進了暖閣,她就打算隨便挑些自個兒用膩、用煩的首飾送給她討厭的‘情敵’們做禮物,讓她把好東西送給她們,她舍不得,也覺得沒必要。


    因為就算她將自個兒的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送給她們,也得不到她們一句好。


    “這套喜鵲登梅的金簪是去年炫彩坊為我賀壽特意打造的珍品。


    我不太喜歡這種太過奢靡的玩意兒,簪戴起來也笨重,一支不夠體麵,兩支顯得太過寡淡,三支、四支地簪戴上,又壓得脖子酸疼,還不如趁機送出去,也不算是浪費那些工匠們的心思。”爾芙指著壓在妝匣底層的一套十二支形態各異的金簪,輕聲說道。


    其實相對而言,能擺在爾芙妝匣裏的簪環玉佩都是爾芙比較常用且喜歡的珍品。


    當初爾芙剛剛收到這套喜鵲登梅金簪套組的時候,她也喜歡極了,隻是用過兩次,被壓得脖子酸疼後,她就喜歡不起來了,最後這套金簪就被壓在妝匣的最底層了,就算她不將這套金簪送出去做禮物,再過些日子,也該被送到庫房裏去了。


    畢竟妝匣能裝下的珠寶首飾就那麽多,管事嬤嬤每月都要按時送新首飾過來,炫彩坊亦是如此,按季送新品來,宮裏也時有賞賜賞下,要是不經常將些不常用的首飾挑揀出來送去庫房,爾芙的房間都得被各種各樣的妝匣塞滿了。


    “這支嵌珊瑚鏤空珠的金簪,你親自送到烏雅赫赫的手裏,這是德妃娘娘去歲賞下來的珍品,正兒八經的造辦處手藝,賞給她是臉麵,也是給她抬抬身份,畢竟比起咱們府裏其他的格格們,烏雅赫赫這位從內務府包衣旗抬旗成為滿八旗貴女的格格,身份是低了些,偏偏她還是咱們德妃娘娘的侄女,不抬舉她幾分,我也不好和娘娘交代啊。”爾芙又從自個兒最常用的幾支金簪裏,挑揀出一支意頭極好的如意簪,輕聲說道。


    “主子,這是您最喜歡的一支金簪了,要不換一支?”詩蘭見狀,柔聲提醒道。


    她雖然不伺候爾芙梳妝,也不掌管爾芙的妝匣,但是她到底是爾芙跟前兒最親近的婢女之一,她怎麽可能不了解爾芙的喜好呢。


    爾芙聞言,雖然是有些舍不得,但是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她將那支鑲珊瑚鏤空珠的金簪從妝匣取出,又挑出對琺琅彩的掐絲金鐲放在旁邊,輕聲解釋道:“烏雅赫赫不同旁人,她是咱們四爺的妾室,也是咱們四爺血脈相連的表妹,德妃娘娘最疼惜的侄女,本就是為抬舉她的身份,送就要送我喜歡、我常用的,不然還不如不送呢!”


    “奴婢就是覺得您將這麽好的玩意兒送給她,替您覺得委屈。”詩蘭怎能不明白,她就是替爾芙不值,這才多說兩句。


    爾芙無所謂地搖搖頭,笑著坐在了妝台前擺著的繡墩上。


    她是有些舍不得,但是也不是那麽得舍不得,她就是比較喜歡這支鑲珊瑚珠金簪的款式設計,還沒過新鮮勁而已,不過這種喜歡是可以用相似品替代的那種,實在不行,她還可以讓炫彩坊的工匠照著這支金簪的款式造幾支新簪子簪戴,不然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送妝匣裏選出這支金簪來做禮物。


    “好啦,你也別在我這耽擱時間了,找錦盒將這些金簪首飾裝好,送去各院吧!”爾芙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抬手將妝台上擺著的一溜兒禮物劃拉到旁邊,輕聲吩咐道。


    說完,她自個兒就快步走到炕上歇著去了。


    臨窗大炕上,左右兩側炕梢兒都擺著嵌琉璃內畫櫃門的炕櫃,炕櫃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擺設,有稀罕名貴的汝窯花瓶,有寓意祥和安樂的紅珊瑚,還有玉雕山子,窗邊擺著的條幾上,則是妝點著新鮮花枝的青花瓷花瓶。


    可惜爾芙這會兒卻沒心情欣賞這些附庸風雅的玩意兒。


    隻見她抱著個軟軟的南瓜形軟枕,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靠枕上,遠遠瞧著外間桌上擺著的那些吃食,揉揉隱約傳出咕咕聲的小肚子,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吃些……


    想吃,因為有些餓。


    不想動,因為累。


    想吃,因為瞧著點心好精致。


    不想動,因為累。


    想吃,因為有些渴。


    不想動,因為累。


    就在她心裏糾結無比的時候,不知道去忙些什麽的詩晴從外麵進來了。


    爾芙見狀,心裏一陣輕鬆,笑著吩咐道:“快幫我把桌上那些吃食都挪進來吧,再給我端杯熱茶來,我現在是又餓又渴又累,你再不進來,我就要招唿外麵廊下候著的那些丫頭們進來伺候啦!”


    “主子,您就是性格太好了!”詩晴聞言,笑著答道,同時端起了托盤。


    爾芙眼巴巴地瞧著一點點靠近自個兒的托盤,目不轉睛地盯著托盤上的吃食,並沒有搭茬,隻是連連擺手地催促著詩晴快些將吃食送到自個兒跟前兒,快些將碗筷遞到自個兒的手裏,她感覺她就要被餓死了!


    詩晴見狀,也不再多言,笑著將吃食一樣樣地擺在爾芙跟前兒的炕桌上。


    爾芙接過湯匙,迫不及待地端起那碗紅棗桂圓粥,咕嚕嚕地喝了兩口,然後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將粥碗撂到了旁邊,又拿起一塊棗泥山藥糕,小小口吃著,一邊填補胃裏的空虛,一邊指著那碗桌,和詩晴說道:“真是可惜,好好的一碗紅棗桂圓粥,竟然就這麽放得有些涼了!”


    “廚上應該還有一直溫熱著的,主子愛吃,奴婢再去取一碗來!”詩晴笑著道。


    別看詩晴是婢女,卻絲毫不覺得一碗粥就喝了兩口是在浪費。


    因為她從小就被鈕祜祿淩柱的福晉伊爾根覺羅氏買進府裏當差,便是幼年曾受過些缺衣少食的苦,但是這些年過去了,也早就忘了,她又一直是主子跟前兒得臉的丫鬟,吃穿嚼用不比尋常官宦府裏的小姐們差,所以她怎麽可能理解‘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呢!


    爾芙聞言,笑著搖搖頭道:“沒事,就是有些涼,還能喝,別麻煩了!”


    說完,她就端著那碗有些涼的紅棗桂圓粥,大口大口地喝起來了,粥是要趁熱喝,涼了影響口感,卻也並非不能喝,她還真沒有那麽嬌氣、矯情呢!


    這麽一碗粥,瞧著普通,但是從挑選食材到送到她的跟前兒,也需要好些錢呢……


    作為府裏的嫡福晉,掌管府中中饋,便是府裏家大業大,不差這一星半點的,她也該從己做起,做好節約勤儉的榜樣。


    這一刻,爾芙覺得自個兒整個人都升華了。


    其實說白了,她就是餓了,既懶得再等詩晴跑到小廚房去取熱粥過來,幹吃點心,又有些噎得慌,而這碗粥也不是不能喝,那就湊合湊合唄……


    相比府裏某些女眷的心思險惡,爾芙的心思就簡單多了,她並不好奇弘暉的下落,之所以打探一番,也不過是不想黑鍋落在自個兒的頭上,也是純粹的八卦心作祟。


    當然,既然烏拉那拉氏已經找到弘暉的下落,她也猜出了弘暉的去向。


    別看烏拉那拉氏看似是在外眼線不少,但是烏拉那拉氏到底是深閨女眷一枚,她所圖就是夫榮妻貴,隻要保證自個兒在四爺府裏的地位,保證家族不視她如棄子,根本不需要花費不菲地將眼線耳目安插到各地去,所以就算爾芙不曾細細打探烏拉那拉氏在外的眼線網,她也清楚烏拉那拉氏的眼線耳目就在京裏打轉轉呢……


    那既然烏拉那拉氏的眼線網,僅限於京城範圍內,充其量能橫跨周邊幾縣,那烏拉那拉氏能找到弘暉的下落,弘暉躲在哪裏,也就是禿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惡趣味地想象著,要是自個兒將這消息傳給府裏某些心思陰險的女眷知道的話……嘖嘖,那她一定能好好地看上一出大戲了!


    不過她還沒有那麽惡毒,心裏想想,過過幹癮,也就是了……


    至於弘暉的事,她就來個眼不見、心不煩,管他那麽許多閑事,管好了,那就是給自個兒添堵呢,要是管不好,豈不是主動給別人送去攻訐自個兒的把柄呢,繼母難當,她這樣妾室扶正的後娘就更加不好混了……


    而雪鸞的身份則大為不同,她已經是內務府小選入宮伺候的宮女,也就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就是康熙帝的女人,便是德妃娘娘也不好輕易將這樣一個宮女送到四爺的府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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