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迴,楚尋語一行人繼續在黃金城的二層中往正中央的方向前行,再也不敢隨意打開周圍被封住的房屋。過了半個多時辰,終於隱隱看到了影子,那是在黑暗中,有一大片黑色的輪廓,鬱鬱蔥蔥,好似一棵茂盛的大樹,楚尋語皺眉說道:“小心點,在這種環境中還能長的這麽茂密的樹,肯定有詐。”

    來到近前,這才看見原來所謂的什麽參天楓樹不過是一種形容罷了,這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一棵用青銅澆築出來的楓樹雕像,規模極大,周圍擺滿了東西,還樹立了一塊石碑。苗不燕走到麵前查看了一下,告訴眾人這棵楓樹是用來祭祀用的,因為楓樹在南疆有獨一無二的地位,所以莊蹻命人鑄造了一棵所謂“千年不腐、萬年不爛”的楓樹圖騰豎在這裏,周圍擺的東西大都是各族的祭品,都有不同的寓意。

    走近樹前,看見樹下的東西不是隨意擺放的,相反,青銅澆築了許多法台,上麵刻有許多陣法,還留有許多殘存的被焚燒過的痕跡,楚尋語用劍柄戳了戳,奇道:“這裏有人施法?”

    慕緣繞著這大樹幾圈,搖搖頭:“都被東西占滿了,似乎沒有什麽上去的痕跡,有可能明典教主沒來過這裏。”

    忘塵苦笑道:“他不來這裏也是情理之中,我們是為了帶燕兒來這裏解盅的,明典教主好好的,又沒被人下盅,跑到這裏來作甚?”

    “那該怎麽做?”慕緣一頭霧水,“是該念個法訣還是該來套什麽功法?總不能傻傻的站在樹下大喊一聲‘解盅’就真給咱們解了吧。”

    這棵青銅楓樹其實論手藝那是真的不錯,雕刻的有枝有葉,再加上常年的銅鏽,薄薄的一層附在上麵,好似雪花落在樹梢上,千絲萬縷化作一片片連起來鏤空的花紋,好一個霧裏看花,讓人看的心疼卻又瞧不真切。

    苗不燕想了想,試著用手摸了摸樹幹,刀玉鑫在一旁問:“有感覺嗎?”

    半晌苗不燕把手拿下來,除了一手的銅鏽什麽都沒得到。刀玉鑫有些懊惱的說道:“是不是你解讀古苗文出錯了?或者是古滇國那幫歹毒之人在信口雌黃?”

    “應該沒有。”苗不燕搖搖頭,“反複核對了幾遍,上麵明確的說要來到樹下祈禱,神樹以先祖之靈會為我化解。”

    “那這不是說廢話。”楚尋語急了,指著慕緣道,“這就好比去逛廟會,裏麵的和尚勸我們捐香火錢磕了半天頭說心誠則靈,菩薩會幫我們一樣。”

    慕緣連忙過來糾正:“你說錯了兩點,第一,信仰這種東西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隻對相信的人有效……”

    “我們現在不是在討論信仰,謝謝。”楚尋語駁斥了一句。

    “那就說第二點,你剛才自己也說了,捐了香火錢還要磕頭,那現在呢?我們是不是也要磕個頭?”

    “你是說……”眾人一愣。

    慕緣一臉得意的笑容,敏銳的指出關鍵:“這裏有很多盅師用的法器,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做點什麽來祭祀?”

    “有道理。”刀玉鑫難得給慕緣一個讚同的笑容,“小和尚倒也聰慧,此言有理。”

    “那大寨主你就請吧”忘塵示意了一下。

    刀玉鑫背著手繞著大樹走了幾圈,不時的彎下腰檢查一番,因為陣法上刻著的都是古苗文,所以刀玉鑫在一旁要為她解讀,刀玉鑫聽了時而皺眉時而搖頭,楚尋語也沒閑著,用劍刃在刮樹山的銅鏽,因為上麵隱隱刻了文字,隻可惜自己也看不懂就是了。

    慕緣真是賊性不改,拿棍子在祭品裏東戳戳、西翻翻,看看有沒有什麽寶貝,說來也是見了鬼了,這裏放著的東西慕緣就沒認出幾樣來,有的好像是什麽杯子,有的好像是什麽骨頭,還有的造型更奇怪,都說不出來像什麽,慕緣撇著大嘴一臉很是不開心,一屁股坐在一個台子上嚷道:“這些盅師愛好真夠奇特的,連點像樣的東西都沒有。”

    楚尋語在一旁調侃道:“愛好嘛,人人都不同,你喜歡吃甜的,還有人喜歡吃辣的呢,本來就無可厚非。”

    “那他們愛好夠奇特的。”慕緣惱怒的從屁股下拿出個頭骨來,“好好的青銅築個凳子給我們坐坐不行?非要弄來做個奇怪的頭顱麵具來嚇唬人?”

    “麵具?”楚尋語接過來擦了擦上麵的灰塵,仔細一看,發現這東西造型真是古怪,忘塵在一旁湊過來看看,問:“這什麽呀,一隻眼,狐狸嘴,塌鼻子,這寓意是什麽宗教的神靈?”

    “這不是青銅築的。”楚尋語對這種東西最不陌生了,把手伸進去摸了半天,詫異的叫道,“這真的是活物死後的頭骨,根本不是麵具。”

    “你們別聊天了,快過來。”另一側苗不燕叫道。

    慕緣把玩著頭骨正要說話,結果被打斷了隻好一起過去看看。

    原來刀玉鑫在眾多的法台中發現了一個傣家的,她自己就是傣家人,所以最為熟悉這些東西,上麵刻著的花紋和自己裙子上的圖案都有相似的,這是屬於他們民族的宗教信仰,經過苗不燕的解釋可以看出這裏堆砌的法台幾乎涵蓋了當時各個民族的信仰,南疆自古就是多族混居,所以並不奇怪,刀玉鑫可以用傣家的方式來啟動這個陣法,忘塵問道:“這個陣法是做什麽的?”

    “不知道。”刀玉鑫迴答的倒也幹脆,“年代久遠,已經無從辨識了。”

    “那我們站遠些。”慕緣趕緊拉著楚尋語往後站。

    刀玉鑫示意眾人退下,而後將桌子上散落的東西按照自己多年的大神通者學識一一擺放整齊,用手拂去上麵的灰塵,可以看見雕刻整齊的法陣,缺了些東西就自己拿出來嚐試著補齊,最後形成了一個方寸三尺左右的法陣,刀玉鑫用火折點亮了上麵插著的六根火把,大夥這才看的仔細,很像是漢人的小房子,搭建了有一人多高,下麵三根火把,中間兩根,頂上一根,眾星拱月般,忽然刀玉鑫停下來,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麽,苗不燕用手一指慕緣,刀玉鑫走過來,不容置疑的一伸手,慕緣無奈的把頭骨遞過去,還不忘小聲的對苗不燕說道:“教主,這東西原來是個寶貝,別忘記是我找到的。”

    祭壇的最頂層,刀玉鑫把很多類似於骨頭的東西堆上去,然後輕輕的將慕緣找到的獨眼頭骨擺在最頂端,而後用尖刀劃過自己的手掌,讓鮮血流下來淋在頭骨上,半晌沒動靜,不禁有些奇怪,迴頭看看苗不燕,招手讓她過來,拿她的手用刀子一劃,在淋上血,這才有了反應,自上而下那堆骨頭全都吱吱作響,刀玉鑫讓苗不燕站遠,自己用手慢慢從頭骨上麵掃過,口中念念有詞,隨著刀玉鑫的手劃過,火把上的火焰也隨著一路燒過,最終,整個祭壇都被火焰環繞,刀玉鑫雙手法訣越來越快,火苗越燒越旺,刀玉鑫臉上黑色花紋越來越多,直到眼中一片漆黑,大喝一聲:“開!”

    “噗!”的一聲,整個楓樹下的廣場全都火焰燃起,起初嚇眾人一跳,緊接著發現不對,所有的火焰都燃燒的錯落有致,楓樹下的廣場竟然是個大型的陣法,大火洶洶,火光燒的十分有氣勢,直接爬上楓樹,參天的大樹被火焰爬滿,好家夥,似乎每個枝葉都在燃燒,這種異族宗教的祭祀果然與眾不同,眾人抬頭仰望,仿佛自己都渺小了許多。

    眾人腳下的地麵出現了許許多多的陣法紋路,慕緣驚問苗不燕:“接下來怎麽辦?教主你要跳進去?”

    “扯淡!”忘塵顧不得風度,連楚尋語經常迴答慕緣的慣用語都冒出來了,“人跳進去還不被燒死了?”

    “瞧你急的。”慕緣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還沒娶過門呢,就急著翻臉不認兄弟了?”

    “沒有、沒有。”忘塵老臉一紅,“我是說道理、道理,人不能跳進去、不能跳的。”

    這邊慕緣在調侃打諢,那邊則有了異變,刀玉鑫起初啟動了陣法之後,停下手,麵上黑紋也褪去,她抬起頭看向樹的上方,正在打量這一切,忽然臉上的黑紋不受控製的又爬了出來,刀玉鑫吃了一驚,這分明是有異動,隻見頭骨上出現了很多裂縫,裂縫之中隱隱有火光流動,刀玉鑫深深的感到了一種不安,這種不安就是來源於這個頭骨,她往後退了退,那獨眼頭骨的眼眶、鼻孔之中全是火焰,似乎在嘲笑著自己。

    很快她的不安就轉為現實了,銅樹的枝葉之中一大團一大團的火焰開始墜落下來,落在地麵上的火焰開始慢慢蠕動,刀玉鑫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大變,叫道:“快離開這裏!”

    但是為時已晚,楚尋語他們轉身就往外麵跑,不想剛到邊緣,麵前的火焰陡然升高,仿佛一堵火牆攔住去路,衝天的炙熱火柱擋在了麵前,慕緣被掀了跟頭往往迴滾,連發梢都被燒著了,這陣法是利用火焰劃出了另一個空間,楚尋語明白過來以後二話不說,直接往迴一個縱身,出現在祭壇前麵,一把掀翻祭壇,鍋碗瓢盆撒了一地,可是這陣法還沒有消散,刀玉鑫惱怒的叫道:“沒用,這是‘壟’,我們啟動了‘壟’的陣法。”

    “壟”,這是一種來源於上古時期異族宗教信仰的產物,眾所周知,漢人在上古時期是信奉“巫”的,而後經曆了封神一戰,進入了先秦時期百家爭鳴的時代,最後又隨著時代的推移終於萬物歸流,讓“道”成為了一枝獨秀。封神之戰以前,“巫”的時代人、鬼、神混居,三界不分,所以天下混亂,才有了後來的封神劃界一說。而那時候遠在邊陲的南疆,人們在上古時期信奉的是什麽?是原始宗教,也就是屬於南疆人民人、鬼、神混居的時代,但是他們沒有薑子牙,沒有封神劃界,誰來完成這曆史的變革?看來現在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那就是莊蹻。

    莊蹻來到南疆之後,發現了南疆居然還留有著上古時期那對原始宗教的信仰,和中原曾經的“巫”的時代像極了,原始、粗獷、野蠻而又強大,他既欣喜又畏懼,這些力量讓他仿佛來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這裏的人們擁有著與眾不同的強大力量,但是又過著及其落後原始的生活,多民族,又互不相容,各有各的地盤,彼此常年爭鬥,莊蹻做出的最大貢獻是什麽?那就是統一了南疆這個多族混居之地,在這個擁擠不堪的地盤上建立了第一個王朝。漢人有個秦始皇,他一統天下之後做出的舉動是什麽?統一文字、統一度量衡等等,莊蹻呢?也是一樣,他統一了一切,將所有的力量收歸己用,把盅推向了巔峰,才造就了後來的盅術在南疆一家獨大。

    而“壟”這個東西就是當時傣家人所信奉的,是傣家獨有的宗教文化,和漢人的“巫”差不多,是一種原始的力量。傣家人相信他們的民族強大的戰士死後靈魂不會消散,雖然在現世無法存活,但是會在一個叫“壟”的空間中繼續存活,每當在和別的民族交戰的危急時刻,可以施法將敵人拖進“壟”的空間,由先祖的英靈擊潰敵人。這種原始的宗教手段楚尋語隻在野史上見過,但是偏偏沒想到現在就見到了,當然,他了解的沒有刀玉鑫那麽詳細就是了。

    再看眼前,地麵上的火焰越來越多,一灘灘火焰慢慢的站了起來,化作了一個個人形的火焰怪物,很明顯這個陣法是把所有人拖進了“壟”的空間。按理來說這是一個祭祀祖先的儀式,並非是為了應對戰事,那麽問題就來了,祭祀需要祭品,但是楚尋語他們並不知道,也沒有準備,那麽怎麽辦?好辦,楚尋語他們自己就當祭品好了。這裏當初是黃金城的傣家盅師祭祀先祖的地方,應該把準備好的祭品送入“壟”,而不是讓祭祀人員自己傻傻的進去把自己給葬送了。

    一聲聲憤怒的咆哮,這些火焰怪物開始變得越來越靈活,在火焰中依稀可以辨別他們的五官,這是當年傣家人中最勇猛的戰士,他們最擅長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搏殺。

    一個火焰英魂手中化出了一把火焰鋼刀,直撲楚尋語他們,楚尋語骨子裏劍修士的好戰性格被激出,發自本能的怒吼一聲:“來啊!”

    舉著長劍不退反進,無路可退的情況那就隻有破釜沉舟,自己倒要領教一下所謂的勇猛戰士到底有何等的力量。火焰鋼刀和殘情長劍瞬間碰撞在一起,這一刀勢大力沉,楚尋語雙臂一麻,這怪物怎麽這麽大的力量,但還不止,火焰英靈將楚尋語的長劍撥到一邊,另一手一記卷頭揍在楚尋語的臉頰上,楚尋語被打的半邊臉都焦黑了,吐了一口血沫子,嘿嘿一笑,反問道:“你喜歡用拳頭?”

    下一刻,小密跡剛陡然出現,楚尋語全身青筋爆顯,砂鍋大的拳頭直接揮出,一拳直接招唿在火焰英靈臉上,蠻牛撞山的力量直接將它捶散在地麵上,楚尋語吹了吹拳頭上的殘留的火焰,譏諷一句:“抱歉,蠻力而已,這是在下唯一擅長的事情了。”

    可是不想,四處散落的火焰很快就又聚集了起來,重新化作人形,楚尋語一愣,這可不妙,活活耗下去肯定自己會油盡燈枯,火焰英靈乘這個愣神的機會,直接撞了過來,把楚尋語給橫著撞飛了出去。在看別人,刀玉鑫衝在最前麵,以一擋百,身上八條骨刃飛出來,在原地一個暴虐的旋轉,攪的幾十個英靈被卷散,火焰附在骨刃上原地飛舞,好似一隻火焰蝴蝶;慕緣化身金剛佛陀,揮舞著大手拍打著火焰;忘塵保護著苗不燕,身體一會化作白霧,一會變成流雲,在躲避著敵人。

    一會的功夫所有人都發現不對,這些東西似乎無窮無盡,但是很快,又有變化,所有火焰在原地不停的吞吐,火焰英靈們停下了進攻,在原地拍打著地麵,發出鏗鏘有力的號子,這是一種最為原始的節奏,好似戰鼓一般擂鳴。楚尋語他們靠攏在一起,慕緣拍打著燒著的衣角,不耐煩的問:“又怎麽了?”

    祭壇的位置火焰暴漲,隨著原始的號子傳來,一隻大腳從火焰中踏了出來,一隻猙獰的怪物走了出來,十丈多高,下半身是一隻類似於火焰猛虎的野獸,但是上半身卻是一個獨眼壯漢,一手拿矛,一手拿刀,身披烈火,鼻喘濃煙,熊熊大火在燃燒,戰鼓在擂動,眾人仰頭望去都驚呆了,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先前慕緣找出的那個頭骨,就是這東西降臨的信物。

    “威拿努高!”刀玉鑫喃喃自語了一句。

    “什麽?”慕緣不明所以,“看出來這家夥是很威風,也很高。”

    苗不燕焦急的解釋了一句:“威拿努高,這是傣語,是傣家信仰中執掌戰鬥的神,這是他的名字,漢話的意思就是‘吞噬一切的烈火’。”

    慕緣哭喪著臉道:“我們跨越了大半個神州來南疆就是為了和這個異教神打?”

    “這應該不是本尊。”忘塵還算冷靜,“應該和現在的降術差不多,請的是這尊異教神的分身。”

    “我管它是不是分身。”楚尋語氣的笑了起來,“這玩意兒怎麽看都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我忽然想了椎牛萬花山的意思。”刀玉鑫愣愣的迴頭看了眾人一眼,小聲的說道,“挑戰神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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