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迴,所謂“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公元一三五一年五月,韓山童、劉通福率領廣大不堪被元蒙暴政壓迫的漢人農民在潁上揭竿而起,從此點燃了兩朝戰爭的第一把戰火,以後又有數股漢人起義軍先後在南方湧現,逐村逐縣陸續出現,雖然規模不大,對於整個天下來說如同虱子咬牛,但是這疥癬之疾卻是蒙、漢雙方近百年的矛盾爆發,此時的元蒙朝廷大不如初,早已失去了當年成吉思汗橫掃天下的氣勢,朝廷奸臣當道,昏君失德,但所謂百足大蟲死而不僵,這麽龐大的一個王朝是不會這麽輕易就倒下去的,他們不曾想到這是一場耗時二十年,戰火波及五湖四海的宏大戰役正式拉開序幕了,所以在起義爆發之初,元蒙朝廷立刻派重兵圍剿紅巾軍,對於南方的幾股漢人小起義軍卻沒花多少心思,直接一紙詔書到了南疆,希望些許小事,由南疆平叛即可。

    再說說苗一雄,當時苗一雄接到文書之後立刻召集教內重要人士對這個事情進行了深入談論,教內是分成三派的,當時烏蛇寨的大寨主是僮族高手“儂籲柯”,僮族本身曆史上就和白族一樣十分親漢,儂籲柯又是一個膽大敢講的人,他是第一個大膽說出拒絕朝廷召喚出兵的重要掌權者,對於目前局勢剖析的十分透徹,他認為元蒙是一個窮兵黷武的王朝,這幾代蒙古皇帝對民生都橫征暴斂,民憤已非一朝一夕,百中教這些年和中原通商也派出去好多人馬,中原子民生活慘狀是有目共睹,老百姓起義是遲早的事情,而且會愈演愈烈,現在出兵就等於助紂為虐,和天下人為敵,百中教的一舉一動都要順應民心,南疆曆來清貧艱苦,這些年有了些發展,人心思安,若是此時出兵不僅被天下人唾棄,而且容易被漢人大門派拿住把柄,日後一旦漢人得了勢有可能就已此為借口找百中教的大麻煩,所以必須拒絕。別說,這番話說的還真的應驗了,很多年以後第二代苗不燕教主在位的時候確實因為這個事情發生了一個大麻煩。

    教內那時候也有另一部分人同意出兵的,以赤蛛寨大寨佬為首,當時的赤蛛寨寨主是個一心修行的人,對於身外之事一般不怎麽過問,全權交給了自己的大寨佬,大寨佬出身怒族,名喚“臘樸”,此人是強硬的親蒙派,他的看法也很直觀,認為要保住元蒙是當務之急,因為百中教目前發展的好根本原因就是和元蒙交好,才有今天之昌盛,日後若是漢人顛覆了朝廷,恢複中原霸主的地位,那麽百中教排漢,和漢人通商不便,對南疆發展極為不利,所以保住元蒙就是保住自己,現在乘著元蒙王朝在北方和紅巾軍相互爭鬥的機會自己百中教在南邊幫助朝廷鎮壓其他起義軍,這件事是一個極大的功勞,朝廷日後必然會大大封賞南疆,這番話也確實有一番切實的考慮。

    第三派就是中立派,以大左祭為首,其實左右祭的主要職責是類似於漢人的太子太傅差不多,傳授教主修行盅、降之術的課業是根本,照顧好教主就行,沒有太大的實權,更不能過多幹預教內大事,這也是明典教主定下的規矩,以免後來教主過於寵信親近自己的人為禍教內,但是遇事有發言的自由,他們不是重要掌權者,所以意見僅供大家參考。大左祭為人要穩重一些,畢竟左右祭可以在位一百年,德高望重,他也有自己的顧慮,於是對大家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指出,當年創教伊始是得到了唐皇帝的幫助,後來唐朝滅亡,那時明典教主出於多種考慮最後是帶領百中教是冷眼旁觀的,此事在曆史上給百中教帶來的負麵影響很大,幾乎很多漢人都對百中教這種做法十分不滿,認為百中教過河拆橋,在道德倫理上十分下作,漢人是最講究表麵上的道德文章了,所以中原門派劃分的時候直接一刀切,把百中教這個異宗教信仰的門派卻直接劃入了魔道範圍,導致了直到今天都有很多漢人對百中教心存芥蒂。

    而現在簡直就是和當年是如出一轍,朝廷主要和北方的紅巾軍纏鬥,對南方幾股小起義軍勢力無暇兼顧,百中教相對來說要距離近一點,所以朝廷要我們出兵,除了地理位置的優勢以外就是認為百中教擴建並發展壯大到今天是欠了元蒙當年的情,現在要我們還這個“人情債”了。說實話,從百中教的角度來看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不錯,世祖忽必烈當初確實是給了百中教很大的恩惠,可是別忘了,百中教自身也是為元蒙滅亡大理國花費了大力氣的,上一任教主帶領五大寨在南疆披荊斬棘,血染黃土,斬殺了很多投靠大理國的盅、降師才換來今天的局麵,當時犧牲的教內子民不在少數,事成之後分一杯羹也是應該的,一報還一報,扯平了。可元蒙王朝卻不是這麽認識問題的,他們覺得當時大汗忽必烈率領元蒙騎兵大軍壓境,又有元蒙法師成群結隊的助戰,滅亡大理國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百中教不過是“識時務”的跟在自己屁股後麵踩了臨門一腳,相比換來的卻是朝廷在當政的數百年裏為百中教保駕護航,力排江湖眾議才有今天的輝煌,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現在是時候還債了。

    如果這個時候不出兵,將重演昔日唐代的那一幕,不光漢人,就連元蒙都認為我們是背信棄義的一夥,日後無論是漢人還是元蒙得勢都饒不了自己。但是出兵,那就意味著是助漲元蒙殘暴大旗;眼下天下人心惶惶,百年前中原各大門派對南宋昏庸失去信心才放任元蒙改朝換代;時過境遷,眼下元蒙失德,實力已經大不如初,就目前收到消息來看,漢人各大派已經進入緊鑼密鼓的備戰中,漢人修真者介入戰爭不過是遲早問題,一旦他們參與,將會爆發出一場空前的改朝換代的血腥戰爭,而且就目前實力來推測,漢人正魔兩道如果攜手並進,孰強孰弱很難料,日後誰掌天下更難說;南疆地小民弱,百中教好不容易才有了和中原漢人大派叫板的實力,倘若此時出兵,那就意味著和天下漢人各大派為敵,不管漢人有怎樣的缺點,但是有一個與生俱來的優點卻是無與倫比的,那就是“數量”,打不完也殺不盡,成千上萬的漢人修真者會像一股狂濤一般席卷各地,百中教這點實力目前雖優,但是一旦參與到其中和漢人那麽多修真者相比就微不足道了,很快就會被淹沒,到最後萬一元蒙敗了,自己百中教也跟著搭進去賠的傾家蕩產,兩手空空,那真是一覺睡迴百年前了,所以很矛盾,出兵也不是、不出兵也不是。

    這次討論大家沒有商量出結果來,於是苗一雄就暫時擱置了,到最後想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那就是迴信元蒙朝廷,虛與委蛇,推脫說百中教一統南疆不久,人心不穩,所以雜事纏身,請朝廷先行平叛,待日後恰逢時機百中教必定相助,助大汗一剿叛逆。並且還耍了個“小聰明”,故意暗中派人挑起了一些小騷亂給元蒙派來的官員看,而百中教自己隨後再出手裝模作樣的解決,不管是真是假,最起碼做足了戲。

    中原漢朝的三國道盡了天下大勢,現在又何其的相似。百中教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戰爭雙方的心,苗一雄的隱忍不發不光惹得元蒙王朝大為惱火,也引起了漢人修真界的一陣側目。接到苗一雄的迴複元蒙朝廷幾乎誰都認為是扯淡,你百中教自世祖忽必烈起統一南疆至今已逾百年,最近這些年不光你百中教養的肥了,羽翼豐滿,更從未聽聞派遣過去的官員說那裏有什麽所謂的“騷亂”,怎麽我這邊一叫你出兵你那邊立刻就“騷亂”?明擺著你苗一雄是要觀望,仗著距離元大都山高水遠、鞭長莫及,所以就胡亂推諉,於是朝中眾人又下了一道聖旨,申斥百中教數典忘祖,同時頒賞許願,逼百中教表態。

    但是這一來一去已經過了近一年,等朝中商議出結果的時候中原各地的星星烽火已經逐漸開始燎原,戰爭的風雨似乎隨時都會來到,不僅如此,與之一同而來的還有漢人修真界的一封文書,這封文書是出自骸穀陳奇的手筆。

    原來當萬道之祖的昆侖得知百中教不買朝廷賬的時候,掌門宋祁也覺察出百中教的觀望中立態度,中原已經有幾股起義軍冒頭了,但是尚不成氣候,朝廷實力沒有受到根本打擊,軍事力量依然樹大根深,這就很麻煩,此時百中教這股新興的強大勢力若是響應朝廷召喚,一南一北沆瀣一氣,南北兩線夾擊起義軍那才是毀滅性的災難,於是就意識到拉攏百中教站在自己一邊是很有必要的,可當時大規模戰爭還沒有爆發,正魔兩道尚未形成聯盟之勢,不好直接聯係,於是暗中示意陳奇所在的骸穀出麵,聯係百中教,摸摸口風,看看百中教能不能幫助自己這一邊。

    於是骸穀陳奇就親自手書一封,派人星夜兼程送到百中教,信中言明天下局勢,同時表示骸穀和昆侖雖然一正一魔,但是都以元蒙為敵,表明誓和元蒙死戰到底的決心,當然,也少不了日後頒賞許願的種種。陳奇這封信才是苗一雄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的關鍵,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元蒙遠在北方蒙古草原,你就是飛,也要飛個十天半月才能到達神州大地的另一端,更兼兩者之間還夾著漢人起義軍的地盤,百中教才不怕你呢,苗一雄之所以敢耍小聰明除了是要給天下人看,還真有點“天高皇帝遠——你奈我何”的意思,但是骸穀就不同了,他們在海洋起家,實力龐大不說,最關鍵的就是距離很近,走海路即可,倘若真要是動起手來他們的海盜船隻要越過兩廣之地,頃刻之間就能三軍壓境,這也就是昆侖掌門宋祁的策略,他知道無論是元大都還是昆侖百中教都不一定會買賬,因為元大都在北,昆侖在西,百中教在南,中間崇山峻嶺,山高路遠,彼此相隔十萬八千裏,誰怕誰啊,但是骸穀在這個問題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他們在東,還且還是在海上,千萬戰船乘風揚帆,越過一馬平川的兩廣臨海根本不費吹灰之力,這封信就是利用骸穀強大的實力逼著百中教在接下來要爆發的戰爭中表態,所以苗一雄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骸穀雖然是由大部分漢人組成的,但是百中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以極高的規格迎接這支漢人來使隊伍,骸穀派出的是人馬是僅次於“十勝椅”的存在,江湖諢號“啖炎老妖”的“陳焱焱”,,卻是個妙齡陰冷女子,昔日叛逃於炎楓穀的大神通者,在骸穀司任“弱冠航”第三席,“弱冠航”這個名字出自《禮記》,共有二十人組成,皆是以一擋百、殺伐乖戾的大神通者,每人座下統領三十支大型海盜船團隊,記住,是團隊,不是船隊,這個人在以後的故事中會提及的,現在暫且不表。以陳焱焱為首來訪隊伍一共七人,有四個都是大神通者,剩下三個也都是分神期以上,與其說是名義上的“拜訪”還不如說是示威,所以百中教讓德高望重的大右祭帶著三位大寨主和大寨佬率領眾人百裏之外迎接他們,並且設宴款待,到教內安居休息,這一點連現在的元蒙王朝來使都沒有受到這般禮遇,硬要迴想的話那就要追溯到忽必烈時期共謀大事的那會了,這就更是給元蒙王朝火上澆油,居然對漢人門派這麽交好,明擺著是一群忘恩負義的東西。

    但是苗一雄此刻真是有苦難言,對於這件事教內口徑幾乎是一致的,全都表示要給予骸穀最高禮遇,因為誰都不想在這個大規模戰爭即將爆發的關鍵前夕莫名其妙的先跟骸穀拚的頭破血流,那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嘛,更何況陳焱焱這次來不光帶了陳奇手書,還帶了滿滿一大船珍寶作禮物,怎麽說都是先禮後兵,於公於私不管最後如何,百中教該有的氣度還是要有的,於是備足了更多的禮物準備等陳焱焱走的時候帶上做迴禮。對於這件事苗一雄已經做到了最大的低調,隱而不宣,但他心裏明白的很,反而暗罵骸穀這幫混賬害人不淺,此事給元蒙朝廷知道是早晚的,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嗎。

    陳焱焱隻帶必要的七人下船來訪,剩下船上的人也都是個個修為不凡,不過他們隻是駕大船由海路進入再轉小船經過內陸江河到達百中教之後不下船,守護帶來的禮物就好,倒也守得住南疆的異族規矩,沒惹什麽事情,百中教對他們自有接待不提。而陳焱焱帶人入教之後苗一雄當晚就給他們盛大接風,第二天一早立刻派了幾位德高望重的寨佬領著他們到南疆四處遊玩,重點參觀彝族的茶園,私下給他們一人一餅珍藏多年的名貴普洱茶餅,以供賞鑒。該做的都做了,除了這些是必要的禮儀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把他們打發的遠遠的,因為現在壓在苗一雄心頭上的重擔就是來自手裏這封由海盜王、也就是素有“天下第一大惡人”之稱的陳奇手書,怎麽應對這封信才是正題,於是時隔一年,教內進行了第二次大規模商議,不光是上一次的人馬,還擴大了,把各寨必要的二寨主、三寨主和重要的多位寨佬全都召集了,連已經退位的但是認為有必要的都請來了,一連討論了幾天,這可是關係到百中教興亡的大問題,必須要兼聽眾意、秉公而斷。

    戰火,已經點燃;號角,啜泣奏響,百中教此時又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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