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此的信任你,從來沒有任何……”慕緣靠在自己的帳篷外,坐在地上,手裏捧著一個酒壇子,滿臉通紅,抬頭看著天空,眼神中滿是創傷,結結巴巴的說道,“從來沒有任何褻瀆你的語言,也沒有罵過你,你竟然……這就是你說的報應嗎?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有這麽多人類在這裏收折磨,你卻無動於衷?你不是慈悲為懷嗎?為什麽要讓我們承擔這份無與倫比的痛苦?等在這裏接受死亡的煎熬?”

    說完,灌了一口酒,慕緣不會喝酒,所以這一口下去,又是彎腰咳嗽了老半天才緩過來,擦了擦嘴角,小聲的咒罵一句:“你就是個混蛋……”

    望塵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身邊,也並肩坐下,慕緣迴頭伸出手指比劃起來:“你知道?野郎中和我認識了多少年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我自己都不記得了,我們從這麽小……不對……應該是這麽小的時候就認識了,他是我在這個世界除了師父以外唯一的親人了,他總是很堅強,從兩極之地迴來的時候,包括他父親在內,什麽人都沒告訴過,僅僅是一個人在天涯浪跡,不管什麽事情他總有辦法,我知道,這一次,他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我每天都這樣告訴自己,所以我從來不擔心這個什麽狗屁的‘死亡穀’,結果……結果他去了……就這麽去了……被一群無腦的狒狒給殺了……怎麽可能?”慕緣轉頭看著望塵的臉,噴著滿口的酒氣,費解的大聲問道:“你說怎麽可能?”

    望塵一隻在沉默,沒有任何迴答,他還算冷靜,其實內心也很難受,不比慕緣好到哪裏去,隻不過一直忍著在,實在很難以接受楚尋語死亡的消息,明明在天機閣的時候占卜過,自己的運數和他息息相關,這是宿命安排的相遇,為什麽宿命還沒有走完,他就去了生命的盡頭?難道僅僅因為這裏是死亡穀,不受天道管轄的原因?

    高威一個人在不遠處麻木的紮著手裏的帳篷麻繩,因為他也接受不了楚尋語的死訊,這位“神仙老弟”在自己印象中,幾乎從來都是可以化險為夷的,無論是在當年的戰場上,還是在戰後的年代裏,每次遇到危險,他總能挺過來,這一次僅僅是個什麽狒狒,難道就能害死他?簡直是開玩笑,一定是在開玩笑。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鳴金聲傳來,那是天黑血月之夜的警報,看著天邊的夕陽緩緩落下,看來下一輪的殺戮之夜轉瞬就到,所有人立刻都紛紛趕往中軍大帳前等待部署。

    孫濛罄站在中軍大帳內,剛剛布置好今晚的應對策略,還是習慣性的準備讓楚尋語帶人出去單獨行動,結果發現他已經不在了,當年那個總是頂撞自己的藥王府毛頭小子能活著從兩極之地走出來,譜寫出這樣一段傳奇的人物,竟然逃不出這個狹隘的死亡穀,真是荒謬絕倫,於是搖搖頭,示意自己冷靜一下,另外派遣了兩名蜀山弟子前去了。

    待人群散盡以後,孫濛罄一個人留在大帳內,看著外麵忙忙碌碌的人群,自己顯得格外空落,在這裏能碰上一個值得自己信任的人實在不容易,白誠雖然是兵家弟子,但是比自己輩分小,從來沒有共事過,是戰後幾年才晉升為“相”的,聽說是幫助凡人王朝在邊疆剿匪曆練出來的,雖然還算靠譜,但是作為一個統帥,必須要經曆過像兩朝戰爭那樣的大型戰爭才能培養出來,他還顯得稚嫩許多,而昭誠是自己此行的目的,縱然信任又如何?指望他征戰沙場?那還不如自己出門看看有沒有什麽神仙顯靈算了。

    想到這裏,孫濛罄不禁轉過身子自嘲的笑笑,在身後的案幾上拿出酒杯,倒滿以後,自己喝了一杯,然後將另一杯拿在手裏,看了半天,才喃喃自語道:“原以為我們還能在一起做到一次真正的同心協力去戰鬥,結果這都是奢望。你曾經說過,戰爭是邪惡的,可以摧殘人類的靈魂,如果死了,肯定會下地獄,那裏有數不盡的修羅惡鬼在等待我們,我很累,想過死亡,但是沒想到你先去了一步,這個世界如此的殘忍和醜陋,人生疾苦,人生悲情,我們生,沒有屈服;死,也不可以任命,你是一名不容置疑的戰士,勇敢而又堅強,下了地獄以後,也不要屈服,繼續同那些惡鬼戰鬥,你曾經短暫的做過我的部下,千萬別給我丟人,等著我,估計過不了多久,我也隨後就去了。”說完,將手裏的杯中酒全部灑在了地上,拿過案幾上潔白的羽扇,披上“將”字無袖鬥篷,轉身就出門了。

    孫濛罄注定是一位合格的將軍,因為她擁有神州大地的曆史上所有名垂千古的將軍的性格,那就是冷靜,一如既往的冷靜,冷靜到讓自己都無法相信,縱然是天塌地陷,所有人都迷茫了,自己也要強迫自己冷靜。為什麽這麽說,那就是因為這次死亡穀一行根本就沒有希望,公輸莫難能做到的,確實不代表自己就能做到,他是什麽人?曆史上最為著名的人物之一,他能殺掉魅狒安然離開,那因為他是公輸莫難,孫濛罄的帶著這麽多良莠不齊的人馬要想一個個都能像他那樣安然離去,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所以本來就不存在什麽希望,結果那個女囚說的話讓自己重拾了一丁點兒而又微不足道的希望,派去人馬打探以後,不禁沒有查出門路,而且還搭上了楚尋語的性命,這就是答案:不是每個人都是公輸莫難。

    孫濛罄自己已經無數次獨自一人在帳篷裏品嚐絕望的滋味了,當年兩朝戰爭時期經曆過,但那時敵人是可以殺死的,現在麵對的是一群匪夷所思、難以斬殺的妖物,這樣的困境比之當年更甚,但她是主將,是不可以哭泣、不可以悲傷、不可以失去信心的,所以每次走出帳篷的時候,她都要冷靜,這種強迫出來的冷靜,無疑是更加讓人覺得孤獨,她已經想好了,自己是個縱橫沙場的將軍,縱然是身死,也絕對不能不容那些怪物的侮辱,死前會用兵家秘術消散自己的靈魂,絕對不容許被它們玷汙自己的尊嚴。

    日落,月現……

    時間飛快的流逝,夕陽掙紮著落下,血色之月開始攀爬到天空的頂端,下方的人類大營中已經開始了激戰,到處都是四溢的火光和叫喊聲,孫濛罄站在中央有條不紊的朗聲發布出命令:“公輸弟子,西南方,連弩齊射;蜀山弟子,東北角衝陣,打開缺口;墨家弟子,將天傘移動到北麵,保護好傷員;渤海劍派,奪迴西麵的缺口;六息樓,你們那邊馬上要有妖獸到來,準備好毒煙;劫源門,準備搏殺妖獸……”

    此時忽然發現東麵金光大作,一具巨大的怒目佛陀在魅狒群中左衝右打,無數魅狒被拍飛,一看就知道是慕緣,大營裏沒有別的佛修士了,楚尋語說的沒錯,戰爭卻是可以改變一個人,一向慈悲為懷的佛家弟子都開了殺戒,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孫濛罄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於是繼續抬頭發布命令。

    此時的慕緣接著酒勁,衝在最前麵,珍惜恢複法力的這一刻,在人群中將自己的憤怒全都發泄出來,慈悲心對這些無腦的畜生已經沒有效果了,因為就是他們,害死了楚尋語。慕緣的臉龐紅彤彤的,不知道是酒勁還是憤怒,但是左右其他人都不敢靠近,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魅狒是永遠殺不完的,正當慕緣激戰正酣的時候,忽然前方那些魅狒驚恐的向兩邊散開,看的慕緣一陣疑惑。此時隻看見自己金色的佛光中,一個何曾相似的身影走了過來,身背長劍,黑衫冷峻,慕緣古怪的小聲問道:“野郎中?”

    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楚尋語,他不是死了嗎?楚尋語靜靜的看著慕緣,嗬嗬笑了一下:“八戒,我知道怎麽殺掉這些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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