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仁老嫗此時此刻的相貌已經完全變化了,恢複到風華正茂時,眼睛冷冷的看著下方的麻臉大漢。

    隻看見大漢從一堆被氣息壓扁的瓦礫中掙紮出來,絕望的看著天空,嘴角滲出一絲鮮血,驚恐之極,滿臉不可思議的說道:“你……你……你已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念仁老嫗變身的光華照亮了整個夜空,又逐漸的暗淡下去,待光華散盡,念仁老嫗冷眼看著下方:“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說完,玉手遙遙一指,一股無形的壓力迎麵撲來,大漢頓時唿吸困難,麵目表情痛苦,感覺身體內的每一寸筋絡都在被壓迫,似乎要連內丹一起,爆出體外。

    “仙人、仙人……”就在這時,抱著冰舞坐在地上的二黑忽然對著空中大聲叫道,讓大漢的壓力為之一輕。

    “恩?”念仁老嫗微微低頭,循聲望去。

    “仙人姐姐她……她不行了,你快來看看她……”二黑焦急萬分,連忙對著空中招唿道。

    身形一閃,念仁老嫗便站在了二黑麵前,轉頭又對大漢說道:“老實的待著。”大漢當場就全身原地凍結,動彈不得了。

    念仁老嫗彎腰看了看冰舞的傷勢,不禁直起身子,無奈的搖搖頭。二黑大為焦急,連忙問道:“仙人,怎麽辦?”

    “她被汙穢之後,已是凡人之身,羸弱不堪,又被刺穿要害,恐怕……”念仁老嫗遺憾的搖頭道。

    “不可能……不可能……”二黑坐在地上,一把拽住念仁老嫗的袖子,“不可能的,你們是仙人啊,有辦法的,對不對?一定有辦法的。”

    “無可奈何。”念仁老嫗遺憾的搖搖頭,“須知,這天下沒有任何方法能複活死人,縱然藥王府的高人在此,也不能偷天改命。”

    一句話撲滅的二黑最後一絲希望,二黑絕望的垂下手掌,癡癡的看著懷中冰舞,冰舞此時,雙目緊閉,口唇慘白,全身冰涼一片,儼然是一個瀕死之人了。

    “人生有命,萬物有道,年輕人,事實如此,你就莫要感傷,想此女乃是蜀山四大長老之一,若是為天下蒼生計,為黎明百姓計,也算是死的其所,不辱蜀山一門忠烈,也罷,讓她安心的去吧……去吧……”念仁老嫗輕輕的感歎道,為冰舞誦念最後的寄語。

    斷風、追電、吞火、冰舞,蜀山四大長老,數百年前縱橫天下,所向睥睨,一時間世人無不稱讚,乃是蜀山道門的擎天立柱,經曆過多少生死沙場,笑看過多少人間悲歡,沒想到冰舞今日,卻死在了一群默默無聞的鼠輩手中,真是可悲,真是可歎。冰舞的意識越發的模糊,彌留之際,這些話語從腦海中劃過。

    “對不起,神仙姐姐,我騙了你……”二黑看見冰舞的唿吸慢慢停下,愈發的悔恨交加,一滴淚水滾落,從懷裏,慢慢的摸出一棵淡綠色的小草,拿到近前,哽咽的說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這時,念仁老嫗和大漢的目光都被二黑的舉動吸引了,滿目震驚,何故?因為二黑拿出的,正是世人朝思夢想的鴻運之物——四葉草。

    四片心形的嫩葉在夜風中微微抖動,二黑悔恨交加:“因為其它的某些原因,我答應過,死也不會說出它的下落,結果沒想到今日,我沒死,可神仙姐姐你卻為了我而身死,都是我的錯,我的錯。”看看手中的四葉草,二黑一把丟在地上,大聲吼道:“都是你,都是你,都說你是什麽鴻運無雙之物,為什麽,為什麽你帶來的卻是死亡?我眼睜睜的看著神仙姐姐死去,卻什麽也不能做,我要你有什麽用?有什麽用?”說完抬腳便踩。

    “且慢!”念仁老嫗心念一動,連忙止住二黑身形,彎腰撿起了四葉草。

    “你要?那你就拿去吧,沒想到你也是和他們一樣的人。”二黑平靜的望了念仁老嫗一眼,苦笑一聲說道。

    “非也,有此草在,可就冰舞這女娃娃的性命。”

    “什麽?”二黑大驚,連忙追問道:“真的嗎?”

    “我誆你作甚?”念仁老嫗低頭看著四葉草,幽幽問道:“四葉草,一曰真愛,二曰健康、三曰名譽、四曰富貴,得此物者享鴻運之福,但隻可福自身,不能及他人,你今日要救冰舞性命,勢必毀掉此草,你願意嗎?”

    “願意,我願意。”二黑連忙應允,“請仙人慈悲,可是該怎麽做?”

    “剛才我說過此草隻可福自身,不能福他人,你可用此草為代價,為冰舞祈福,救她一命,但是……”

    “但是什麽?”二黑急忙問道,“快點,神仙姐姐要不行了。”

    “你們必須要成婚,四葉草四葉含義不同,此時要想救人,必須成婚,用真愛之葉救妻生命,你可願意?”

    “這個……”二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怕神仙姐姐不願意。”

    “你誤會我說的話了。”念仁老嫗嚴肅的說道,“二黑,你聽好了,你一旦答應,便要成婚,天地一拜,夫妻禮成,看似容易,實則兩難。冰舞並非凡人,她有萬壽無疆之命,而你卻是一介凡人,隻有區區百年光陰,屆時,你行將瞑目之際,白發蒼蒼,而冰舞卻依然風華正茂,青春之姿,此為一;其二,冰舞生命一旦挽迴,必要重迴蜀山仙境,匡扶正義,替天行道,而你卻依然滯留人間,要蠅營狗苟,勞碌一生,或許終身都不能再見二麵,你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最後,常言說的好,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冰舞與你成婚,百年之後,你已化為一捧黃土,而冰舞終生則不能再嫁,縱然遇見心儀之人,也隻能視而不見,有此三點,你可願意?想清楚在答。”

    “我……”二黑看看懷裏的冰舞,已經危在旦夕,淡然的笑道:“我願意,我願意終生不娶,換迴她的生命,仙人你放心,我臨死之際,必寫下一紙休書,讓冰舞可以再嫁。”

    念仁老嫗平靜的盯著二黑雙眼,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想好了。”

    “無怨無悔。”二黑毅然決然。

    “好吧,刻不容緩,即可拜禮。”說完,念仁老嫗手一揮,一條紅色彩帶憑空出現,丟了過去,對二黑說道,“係在你們二人手腕之上,拜天地。”

    時下正值子夜,念仁老嫗手一指當前,忽然憑空生出香案香爐等祭拜之物,隻見紅燭無火自燃,隨後念仁老嫗一轉身,朗聲誦道:“雙雁同歸風難折,情斷金石請天閱。拜天地高堂,眼下時節萬難,我年紀癡長,便帶你們父母行事,二黑,你與冰舞一同前來祭拜。”

    冰舞的身體被念仁老嫗用法力憑空托起,與二黑並排。二黑一把扶住,念仁老嫗抬聲說道:“一拜天地達九霄,稽首拜皇顯至誠。”

    二黑扶著昏迷的冰舞對天地一拜,纖細的紅帶迎風飄動。

    “二拜高堂到近前,明鏡白發說恩情。”

    二黑扶著冰舞對著念仁老嫗又是一拜,念仁老嫗點點頭,輕聲說道:“兩情相悅第三拜,海枯石爛終偕老。”

    不知冰舞意識還是不是清楚,有意無意間,冰舞緊閉的眼睛忽然滑落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一直滴在紅帶上。

    看見二人禮成,念仁老嫗點點頭:“現在,我正式宣布,天地可證,此情無悔,你們,正式成婚。”

    說完,就將手裏的四葉草拿起,對著天空迎風掐訣,口中默默念道:“本是天地靈物,應緣而生,今實屬無奈,引起無端爭執,人命將隕,受良善之人委托,欲將此物還於上界,換迴垂危性命,望上蒼應允,若是此女命不該絕,則真愛葉落,若是此女合該有此一劫,則靈草迴歸天際,沐天地甘露。”說完,將四葉草遞換給二黑,讓他親自采摘。

    “等等、等等!”遠處的大漢雖然被禁錮住,但是口舌尚在,連忙大喊:“小子,你想好了,這等東西,一旦毀去,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得見,你若是保存下來,我可保你榮華富貴,穿金戴銀……”

    “閉嘴!”念仁老嫗迴頭就是一瞪眼,大漢頓時口舌生堵,念仁老嫗對二黑歎道:“孩子,你決定吧。”

    二黑將四葉草拿在手裏,看了看冰舞慘淡的麵容,搖頭說道:“決定了,我要救她。”說完抬頭仰望上天,輕輕的祈禱:“老天啊,你看看吧,我不要這東西了,還我妻子命來。”話音剛落,夜空中一顆流星劃過,直落天際,二黑手裏的四葉草一陣顫抖,隨著夜風,一片翠綠色的嫩葉自己斷落,慢慢飄在了地上。

    那一刻,在中原大地上,有多少名川大山,多少深山老林,其中不乏有大神通者,全都震驚了,仰望星空,默默的看著天際流星隕落,心中全都在尋思一個問題,到底是誰,這麽大的手筆,讓這無價之寶迴歸天際。

    “嗬……”一陣熱氣喘出,冰舞一下從地上坐了起來,睜大了鳳眼,滿不可思議的低頭看著胸口,隻留下一灘血跡,什麽傷口都沒有。

    “神仙姐姐,你醒了?”二黑高興的說道。

    “恩,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冰舞沉默了一會,輕輕歎息一聲,抬頭問道:“念仁道友,你為何不拿走四葉草,反來救我?”

    念仁老嫗苦笑一聲:“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拿走了又有何用?時辰一到,我便成了枯骨一堆,此物最多能讓我死的更加體麵些。”說到這裏,念仁老嫗便一迴頭,看見了不遠處的麻臉大漢,柳眉倒豎,喝道:“匹夫,償命吧。”大漢聞言心如死灰,閉目受死。

    “等等!”二黑忽然大叫:“仙人,你不要傷他性命!”

    “怎麽?你小子忘記他剛才怎麽對待你了?”念仁老嫗冷笑一聲。

    “不,放他去吧。”二黑平靜的看著大漢,“他所做一起,都是為了四葉草,剛才你也看見了,四葉草沒了,你去吧,莫要在做壞事。”

    大漢聞言大為感動,雖然口不能言,仍然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二黑。

    念仁老嫗見大漢心生悔意,便收起了殺心,自嘲的一笑:“也罷,當年我就是因為殺伐過重,被天道所棄,蒙方丈不棄,收留我至今,誦經化怨,並時常教導於我,以慈悲為懷,也罷,你且去吧,記住,就算我生死,但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人在做,天在看。”說完,手一揮,解除了禁製,但是大漢卻身形晃動,便成了一隻磨盤大的蛤蟆,趴在原地,原來,念仁老嫗盡然硬生生的抹去了他五百年的修為,讓他重新修煉化形,也算是給他一點小小的懲罰吧。

    這一舉動,看的冰舞大為震驚,不知道念仁老嫗的修為到底有多深,但是眼下這並不重要,抬頭看看天色,子時將過,冰舞漸漸恢複了法力。

    念仁老嫗感覺到這一切,微微笑道:“你們兩個娃娃,去吧,我大限將至,即將坐化。”

    “仙人!”

    “前輩!”二黑和冰舞同時叫道,不忍看念仁老嫗逝去。

    “莫要多言。”念仁老嫗年輕的相貌上,閃過絲絲疲憊,席地而坐,“我當年殺伐過重,被天道遺棄,這都是命,你們且去吧,彌留之際,還能救人一命,也不枉當年大師含辛茹苦的教化於我,去吧,去吧。”

    二黑和冰舞同時沉默了,心生不忍,於是也在一旁坐下,等待念仁老嫗逝去,要送她最後一程,念仁老嫗心裏明白,也不多言,閉目等待最後的油盡燈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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