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陽還未升起,他便信心滿滿的上了路,她也在客棧內安安靜靜的等待他。


    她相信,以他的才華,他定能高中!於是,心情格外暢快的,她預備親手做上一桌佳肴,等待他的歸來。


    可是,左等右等,她從天明等到了天黑,他還沒有迴來,她有些擔心。


    於是,看著那滿桌子冷了的飯菜,她起了身,戴了鬥笠,然後去尋他。


    汴京的夜永遠都是那麽繁華,繁華到甚至有些嘈雜。


    她在人群中七扭八拐,將他所有平日裏去的地方都尋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最後,皺著眉頭,她好像是想到了什麽,決定去一個地方碰碰運氣——花樓。


    汴京的花樓不同於杭州,卻是更大、更富麗堂皇。


    她站在門口,看著裏麵的鶯鶯燕燕,她突然從心底生出了些許煩躁,這樣的濃香、這樣的鮮豔,第一次讓她有些頭疼。


    無奈,走了進去,她環顧四周,果不其然,在那最裏麵、最不起眼的角落中,她找到了他。


    可是,她並沒有走上前去,而是摘掉了鬥笠,靜靜的看著他。


    她看到他隻點了一壺酒,對著窗外沉默不語的發呆,她便明白了。


    歎息一聲,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走上前去,開口道:“公子可是有什麽憂愁?需要小女為您疏導疏導嗎?”


    他頭都不抬、想也不想、沒好氣的開口迴絕了,“滾遠點兒!”


    她皺了皺眉。


    這是第一次,在她成為花魁後有男人這樣對待她。


    她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在對方的驚愕眼神中,她落了坐,雙手撐了腮,“怎麽了?太高興了忘記迴去的路了?”她打趣,卻看到他在聽到這句話後雙瞳明顯的暗了許多。


    “我落榜了。”


    “怎麽可能!”她笑了,“殿試要好久才會公布榜單,你這才剛考完,何來的落榜?”她雖然是煙花女子,但是經常與達官貴族混在一起,關於這些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無需榜單,我已落榜。”


    “發生了什麽?”


    看著對方的麵無表情,她這才嚴肅了起來。


    “及試時,真宗有詔,屬辭浮糜皆受到嚴厲譴責,並且一概不許殿試!”語閉,他直接抓起桌上的酒壺對著瓶口不住的喝下。


    她找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想到了無數原因,卻獨獨沒有想到這個原因!真宗……真宗……誰能想到真宗居然不喜華麗的辭藻?!


    伸出手,她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另一隻冰涼的手,“不要灰心,來年我們再考!”


    “嗬!來年?!”他重重的放下酒壺,磕出了清脆的聲響,“蟲娘,你知不知道,考不考科舉對於我來說我並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有沒有人欣賞我的詞曲!嗬嗬……”


    苦澀的笑溢出,他突然覺得這麽幾年的時間部荒廢了。


    “我欣賞啊!”她笑了,“我一直很欣賞你的詞曲呢!”


    “你欣賞有什麽用?!”他頹然怒了,一把甩開了她的手,“你欣賞能帶給我什麽?!能帶給我高官嗎?!能帶給我榮耀嗎?!”聲嘶力竭。


    她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嗬嗬……”他冷笑,“如若不是家裏逼的緊,我真的……我真的……”語閉,頭一埋,埋進了自己臂彎中,肩膀一抽一抽。


    她咬了咬唇,不知該說些什麽。


    第一次,她第一次知道了他心中的執拗。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


    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


    青春都一餉。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頭一迴,他毫不掩飾的將心中的胸意抒發了出來,卻還是在這樣的環境下……


    她突然想把方才被他打斷的話告訴他。


    她雖然不能帶給他高官俸祿,也不能發給他榮華富貴,但是她卻可以帶給他暫時的心安、暫時的快樂。


    可是……柳永啊……你真的快樂嗎?自從心愛的人離去,你真的快樂嗎?


    不知該如何勸說對方,她知道,仕途對於像他這樣的宦官人家出來的公子而言,卻是唯一的出路。


    突然抬起頭,他滿臉的淚水,嚇了她一跳。


    “蟲娘,對不住,我方才話說的太重了。”卻是一句道歉。


    她笑了笑,搖搖頭,“有何好道歉的?”


    “蟲娘,你說的對,我不應該就這樣頹靡下去,我應該繼續考!我應該繼續證明自己!”


    她立刻重重的點了點頭,為他突然的想明白而高興。


    “柳郎……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她突然有些奇怪,便想要問問他。


    “你說。”事到如今,他與她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柳郎,你適才說真宗有詔,屬辭浮糜皆受到嚴厲譴責,並且一概不許殿試,可是……依蟲娘來看,莫不是柳郎得罪了什麽高官呢?”


    “……”他一聽,仿佛醍醐灌頂,瞬間就想到了曾經的一件事。


    想他曾經為宰相晏殊作過詞,晏殊看過後大概覺得詞曲太過豔俗,且內容風格也不被晏殊所喜,於是不為舉用。


    而他因為被晏殊所鄙,心裏氣不過,年少氣盛,作為反擊隧寫了首《鶴衝天》,便是他方才吟唱的那首。


    可是……晏殊是當朝宰相,再怎麽不濟,也犯不著和他一個小小的書生作對吧?!


    於是搖了搖頭,他說道:“沒有。”


    她便皺起了眉,一副有些懷疑的表情。


    “好了!”他站起了身,繼而又拍了拍自己的臉,“走吧,這裏……我是真的不像再來了。”


    她微微一笑,“好。”


    出了花樓,那股香豔的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氣。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又長長一唿,仿佛是想要將心中所有的不滿通通發泄出去。


    她跟在後麵,笑了笑,不語。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過,一瞬間將她腰間的錢袋拽了去!


    她身子一個不穩,被拽的歪倒在地。


    他便幾步拐了迴來立刻將她抱了起來,然後對著那個影子大吼道:“找死啊!”


    她卻突然大叫了起來,“快抓住他!他偷了我的錢袋!”


    他一聽,立刻跺了腳,然後轉身追了上去!


    她在身後喊道:“小心啊!我在這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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