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


    “瀟!”


    他已在這西湖邊上喊破了喉嚨,也爬了無數次狐狸洞,但是就是沒有尋到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慌了,第一次這樣的慌亂。


    秋日,黃色的葉、綠色的草、白色的菊、藍色的天、青色的雲,畫下這盛世景致,卻怎麽都畫不出他內心的淩亂。


    是的,他非常淩亂。


    如若是因為花樓的事情,他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踏入第三次!如若是因為他的問題。他卻想問問她,為何這樣殘忍的對待他。


    迴到了舍館,他手中攥著那支簪子鬱鬱寡歡。


    爬在了桌子上,推開了窗,看著外麵的落葉紛紛,吹著有些涼的風,他歎息一聲。


    他雖然不是什麽專情的人,也不是什麽能為了情愛可以付出一切的人,他畢竟還要走向仕途,可是……可是這卻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人動心,也是他初嚐愛的滋味,他不想就這樣無疾而終。


    但是……時間等不得啊!他就要離開杭州了啊!


    一日就這樣碌碌無為的過去了,他看著夕陽漫天,終於翻出了那厚厚的《中庸》慢慢看了起來。


    第二日,他又去了狐狸洞,然後沿著他們曾經走過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手中依舊攥著那支簪子。


    第三日,他又去了花樓,隻不過這一次,他隻是靜靜的要了一壺酒,靜靜的托著腮,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景致,一言不發。


    第四日,他撐了船,在西湖上躺了一天,看著天上的雲,發了整整一天的呆。


    而這個時候,他那首《望海潮》卻已然傳遍了大街小巷。


    第五日,他收拾了行囊,然後退了舍館,他預備離去。


    第六日清晨,他把那支簪子用紙卷好,然後放在了花樓的門口,上麵寫著蟲娘二字,然後他便離開了。


    離開了杭州。


    景德年間(1004—1007年),他離開了杭州,沿汴河到蘇州,作《雙聲子·晚天蕭索》;不久入揚州,作《臨江仙·鳴珂碎撼都門曉》,追憶舊遊,度過了他青年時期的一段浪漫生活。


    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他進入京師汴京(今開封)。時北宋承平日久,都城繁華極盛。


    元宵,皇帝與民同樂。


    繁華的街上被擁擠的人們圍堵的水泄不通,吵吵嚷嚷。


    紅色的宮燈高高的掛在房頂飛簷上散發出柔和的光暈,一排排將黑色的夜晚點亮。


    城中一條碧水涓涓流過,一盞盞許願用的荷花小燈起起伏伏,河麵在燭光的映襯下波光粼粼。


    街道兩邊是吆喝嬉戲的商販,夾雜著胭脂水粉的濃香、精致糕點的甜香、蔬菜瓜果的清香還有不時從各種藥廬中傳出的陣陣幽香,讓人沉醉。


    一些孩子手裏拿著紅彤彤的糖葫蘆、竹蜻蜓、撥浪鼓從人群的縫隙間遊魚一般穿過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而大人們則是一邊觀望著兩旁新奇的物件,一邊瞅著隨處可見的雜技表演,不時高嗬一聲,用勁兒鼓掌。


    今兒是元宵節,汴京的冬季。


    雖說是寒風陣陣,但是卻絲毫抵擋不住人們的熱情,皇帝會在子夜十分乘船視察民情,所有人都沸騰了,都在伸直著脖子等待著那個上天之子。


    他卻抱了酒,斜斜的靠在樹上,懶洋洋的看著眼前的花紅柳綠。


    時光荏苒,他已褪去了青澀與稚嫩,也已做好了準備,明年便是他的大考之年了!


    而今年,就再讓他最後玩劣一年吧!


    瀟……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一歪頭,吐了一地的汙穢,他有些心煩意亂,於是起了身,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引的周圍的人一陣嫌棄,他卻笑了笑,隨即跌跌撞撞的向遠處走去。


    突然,一抹鮮豔的身影闖入了視線,酒在瞬間醒了。


    他張了張嘴,伸出了手,卻發現苦澀的喉嚨中一丁點兒聲音都發不出。


    於是,焦急的跺了跺腳,他向那個身影跑去。


    歪歪扭扭、晃晃悠悠,意識都有些不清醒了,眼前扭動著無數的人頭,排山倒海,他怎麽擠都擠不進去。


    頹然流出了眼淚,他漲紅了臉,大吼一聲:“瀟!”卻淹沒在了嘈雜了人群中。


    眼看著那個身影恍恍惚惚的就消失在了眼前,他無力的跪在了大街上,突然掩了麵,低低啜泣起來。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他不該離去……他不該離去……他早已將心遺落在了那片西湖中……


    “是柳永公子嗎?”


    突然,一個有些清脆、有些溫柔的詢問響在了他頭頂。


    他抬起頭,淚眼婆娑中看不清對方的長相,隻是那一抹月白色的裙讓他清醒了許多。


    他點了點頭。


    那個人便笑了,然後攙扶起他,說道:“跟我走吧。”


    “你……”他突然住了口,因為他看到了在她發間,那支熟悉的簪子。


    吸了吸鼻子,他輕聲喚道:“蟲娘?”


    對方微笑,點了點頭。


    他卻頹然哭了出來,一把擁住了對方,嚎啕大哭。


    獨在異鄉,他積壓了太多太多的心酸,這一刻,在遇到一麵之緣的人後終是爆發了出來。


    而蟲娘也是迴擁住他,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在他耳邊用極其溫柔的話語慢慢安撫著他,平複著他近乎崩潰的心緒。


    不知過了多久,他隻是感覺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於是,他從溫暖的懷中抬起了頭,卻發現周圍居然空無一人。


    女子便解釋說道:“前麵皇上的龍船過來了。”


    他點了點頭,好像孩童一般的拉住了女子的手,道:“你如何來這汴京?”


    她卻笑了笑,突然用手將頭上的簪子取下,然後重新放於他掌中,“來還你的簪子。”


    他愣住了,不知該說些什麽。


    “下次再送女子禮物時,記得將上麵的名字刻對了。”然後,微笑著攏了攏頭發。


    他這時才記起了,當初在送瀟的時候他親手刻了她的名字上去,然而他卻忘記了!


    真是該死!


    猛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他訕笑了起來,“對不住!對不住!”


    “無妨。”她卻依舊笑著,然後拉了他的衣袖,“柳公子,可有興趣陪蟲娘去聽聽曲兒呢?”


    他點了點頭,然後將對方的手攥在了手心。


    他們都是聰明人,既然她不肯說,那他也不問。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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