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境內,有一仙山,比肩雲霞,仙氣凜然。


    山峰青冥,畫意多姿,朝登山頂觀陰陽,暮懸絕崖弄紫霞,吸天地之靈氣,吟仙人之精妙,一柄寶劍立心,盡煞天下狂意。


    仙山無名,傳說一女子登仙山而感天意,朝聞道,夕蛻凡,著經立派,廣收天下女子為徒,以仙霞真人為名,著《仙霞劍經》,立仙霞派。


    久而久之,大家隻知有仙霞派,隻知有仙霞山。


    仙霞派,因收徒嚴謹,隻擇女徒,故蛻凡高手和武者數量都略遜武道六宗一籌,哪怕其中的寶典《仙霞劍經》是一等一的天級功法,也不得不位列一流門派。


    但若是天資卓越的女子,反而視仙霞派為最佳選擇。人類社會中,即使出現了內功、蛻凡這類能極端加強人類戰力的進化路線,但男強女弱的情況依然沒變,女性強者的數量依然少於男性強者。


    這時候,作為唯一一個隻收女徒、並且極度護短的仙霞派,隻能成為那些希望掌握自己命運的女子的第一選擇。


    同時,仙霞派的武學幾乎都是為女性設身打造,適性極高。


    另外……仙霞派的內功還對女性的外貌身材有一定的助益……仙霞高徒幾乎都是絕代風華的美人,可與大羅教專修媚功的大落妖女一拚高低。


    當然,最後一個理由是不會宣之人口。


    不過仙霞派也不是誰都收的。


    仙霞派收徒的第一條件,就是要女的,隻要帶把哪怕你國色天香都不要;第二,要堅強。


    一個彷徨、唯唯諾諾的女子,仙霞派絕不會收之門下。


    為了更好篩選弟子,仙霞派第七十八代掌門,當世數一數二的天級武者,靈犀真人,拿著仙霞派的絕世神兵【慧劍】,花費七天七夜在仙霞山斬出一條六百六十六道階梯的‘鐵石仙徑’。


    百傷煉鐵石,心腸如夜湖。


    這時候,鐵石仙徑上,大周朝唯一一個外姓公主,李君子正一步一步登上仙霞山。


    她是來拜師學藝的。


    老匹夫對此很是讚成:李家一向都是軍功世家,功法自然就以陽剛為主,大開大合,自然並非李君子的佳選。


    這世道風雲流動,這時候多學一項保護自己的本事,總好過受折辱時才痛恨自己的無力。


    自然,老匹夫自然也知道李君子學武的根本原因——大兒子李無忠對李君子可是寵愛備至,如果說李無信是李君子的玩伴,那麽李無忠就是那個能給予李君子關愛的兄長。


    哪怕後來李無忠從軍遠赴邊疆,依然在過年過節送來禮物,李君子一直對那個略微羸弱卻談笑風生的兄長十分想念。


    想不到一別經年,得來的卻是死信。


    還是被刺客刺殺的死信。


    李君子閉門數日後,出來後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她找到老匹夫,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爹,我不會讓你死的!”


    嚇得老匹夫一口熱茶噴了出來。


    然後李君子還拒絕老匹夫一係列護送,最後隻有兩三個武功高強的家族侍女跟著李君子去仙霞山——這次不是坑女兒,老匹夫可不想再試試玄鳥衛有沒有其他探子。


    但走鐵石仙徑,還必須得李君子趟過去。


    仿若千斤之重的腳步踏下,李君子終於走過了一半的鐵石仙徑。


    此時仙霞山涼風習習,但李君子卻滿頭熱汗,哪怕她不化妝,但一臉熱汗的樣子真的算不上好看。隨便擦了擦臉龐,李君子忽然覺得那一頭長長的秀發很是礙事,於是拔掉發簪,將長發束起來綁了一個晃來晃去的單馬尾。


    身後兩位侍女不走鐵石仙徑,在一旁的山路緊張兮兮地看著君子公主,生怕她走不動掉下階梯。但李君子卻出乎意料地堅韌,硬是咬著牙齒又走了一百步。


    很累、很酸、很疼……李君子大口喘著氣,一直嬌生慣養的她真的沒受過這種苦。鐵石仙徑會影響每個行走者每一寸肌膚、肌肉,而且還會加強行走者的感官,往日蚊子咬的痛加大成被瘋狗咬一般。


    不過鐵石仙徑倒是沒蚊子。


    李君子幾乎抬不起頭,隻能按著心中一絲執念,再一次抬起腳,她幾乎能聽見身體裏啪啪作響,那種萬蟻搔癢的酸痛幾乎讓她昏了過去。


    “不行!”


    李君子忽然爆發了,連著走了幾步。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看不見眼前,隻知道要一直走上去。


    她不希望父親在他麵前被人刺殺死去。


    她也不希望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還有那幾個弟弟死去。悲兒剛出生,她還曾經抱過他,小悲兒經常吮著手指頭,不一會就嚎嚎大哭,李君子隻好紅著臉讓姨娘笑著抱迴悲兒迴去喂奶。


    她也不希望那些日日夜夜在一起的侍女,侍衛死去。


    她不想自己無能為力地看著那些家人離去。


    哪怕李君子知道就算自己學武,很可能也幫不上忙。但是——


    李家子女,沒有那種悲觀的奀種!


    隻要有一絲希望,就要抓住它!


    “啊——”幹澀喉嚨發出無力地歎息,李君子踩在石梯上的腳一歪,無力地向前倒下!


    後麵的兩個侍女來不及衝過去——


    這時候,一隻同樣充滿汗水,瘦瘦弱弱的手掌及時扶著倒下的李君子。


    “不要放棄。”


    雖然嗓音充滿了疲憊,但李君子仿佛聽到去世母親的那一聲鼓勵。她張開被汗水模糊的眼睛,看見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少女扶著自己。


    哪怕汗水打濕了少女的臉龐,但少女的眉目間卻充滿著希望和堅強。


    “你也是有自己的願望,才來的吧?”


    被扶起來的李君子點點頭,不知為何,她看見麵前這個少女就不由自主地想親近她,“我想保護我的家人。”


    少女宛然一笑,笑的很好看,“這麽巧,我也是。那我們一起走吧。”


    李君子很是聽話地跟著少女,腳步也沒那麽沉重了,酸痛仿佛離自己而去,她看著眼前的少女,仿佛朝聖般,很是害羞地問道:


    “我,我叫李玉兒,請問你……”


    李君子又一次向陌生人直接說出自己的小名了。


    少女迴過頭,向李君子眨眨眼睛。


    “我叫傅晨星。”


    這時候,忽然有人向他們喊道:


    “晨星,還撐得住麽?”


    李君子轉過頭,看見是一個中年書生和一個道姑在關注著少女。


    少女大聲迴道:“羅西席,赤璿仙子,我沒問題!一條鐵石仙徑,攔不住我的!”


    少女轉過頭,看著滿頭大汗的李君子,忽然牽過她的手。


    “我們一起走吧。”少女笑道。


    李君子很感謝少女的幫忙,看著少女臉上的親切,李君子不知怎的,憋在心裏哀愁苦悲忽然爆發而出。李君子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她的親娘就已經得病死去,哪怕其他姨娘對她多有照顧,但夜裏無人可傾訴的李君子其實是十分希望得到母親的愛護。


    當李君子看見眼前這個名為傅晨星的少女時,那顆缺乏母愛澆灌的少女心忽然就爆發了。她抱著少女嗚嗚哭了起來,少女也沒有緊張,將李君子抱在懷裏,輕輕摸她的頭安慰道:


    “沒事了,沒事了,都會過去的。”


    等李君子稍微冷靜一點,少女才擦擦李君子那哭的一塌糊塗,眼淚汗水交織在一起的秀麗臉龐:“你還有你很珍惜的家人,我也有我很珍惜的家人,所以你和我都要堅強,不是麽?”


    李君子用力地點點頭。


    “走吧,”少女歪歪頭,攥緊了拳頭,“區區一個鐵石仙徑,攔不住我們的!”


    看著少女和李君子一步一步登上仙霞山,六百六十六道階梯盡履腳下,後麵的兩個侍女互相對視一眼,眼裏盡是欣慰。


    等跨過最後一道石梯,李君子完全不要臉麵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地上,傅晨星笑著慢慢將她扶起來,“玉兒,淑女可不能趴在地上。”


    李玉兒有點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然後她看著好像不怎麽累的傅晨星,有點好奇地問道:“傅姐姐,你不累麽?”


    完全沒有經過考證,李玉兒憑感覺就認為傅晨星比她年長,傅晨星也不在意李玉兒的稱唿,她笑著迴答道:


    “累啊。不過,我的家人,現在肯定比我還累。”


    她微微抬起頭,看向仙霞山上那當空的烈日。


    “我怎麽能拖他們後腿呢?”


    忽然傅晨星噗嗤一笑,看的李玉兒眼睛都直了。


    “不對,那小子肯定過得賊好。”


    這時候,李玉兒對那個小子,忽然升起了嫉妒之情。


    ——


    “哈秋!——”


    樂希聲擼擼鼻子,沒理由啊,學會內功一般不會感冒的啊。


    他換上一套普通的布衣,走在建業的大街上東張西望。子衿被他安置在客棧裏,而且子衿當然是被他化過妝才帶進客棧。子衿幾乎是看神一樣看著樂希聲。


    “這化妝術我一定要學!”


    她對這一手化妝術顯得頗為狂熱。


    忽然樂希聲一顫,脖子後麵的肉忽然一疼。


    “瓜子……瓜子……”


    樂希聲有些無奈環顧一下周圍,發現不遠處一間酒家櫃台的櫃麵上擺著一碟葵花子。


    也不知道人家賣不賣。


    樂希聲走上去,“掌櫃……”他眼睛一掃櫃台上的那個仿佛是銅錢磨出來的花紋,忽然話鋒一轉,“哪裏有成衣賣?”


    樂希聲忽然一抖,鈴的爪子也太鋒利了,脖子後麵火辣辣的疼啊!


    那掌櫃隨意撇了他一眼,“你買什麽成衣?”


    “要京城的綢緞做的。”


    “河洛府的行不?”


    “不行,必須是奉天府的。”


    掌櫃伸出手放在櫃麵上,“先給問路錢。”


    樂希聲在衣服裏抄出一塊令牌,用手掌遮掩放到他手上。


    掌櫃神色不變,“是貴客啊。”他轉過頭對小二說道,“阿財,你替我看著櫃台,我帶貴客上去!”


    “好嘞!”


    “對了掌櫃。”樂希聲忽然拉住掌櫃。


    “嗯?”掌櫃轉過頭,渾濁的眼裏閃過一絲精光。


    “你這碟瓜子,”樂希聲無奈指了指櫃麵的櫃子,“能給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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