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匹夫，你賣了我們？”
李無信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感情，而且與其說這是一個問句，還不如說是陳述句。
李空歌也不答，隻是端起茶杯小小品了一口。
又過了一會，李無信才繼續說道，“你賣我，我也認了，你如果認為我條命值這個價，我為李家犧牲又何妨？但你何必把玉兒也牽涉進來！玉兒可是你最寶貝的孩子，你這都幹得出來，你他娘的還有人性麽？！”
麵對怒火衝天的李無信，李空歌依然悠然地坐著，連望他一眼都欠奉。
“我還在想，你會不會連這都看不出來就死了，”過了一會，李空歌才幽幽說道，“結果你不僅活下來，也看出來了，看來你居然繼承了我和你娘的智慧。”
李無信聞言反而平靜了下來，“我知道，我就是一個紈絝子弟，若不是生在李家，若是有兄長他們，我也隻是一個廢物。所以你犧牲我來獲得利益，我沒什麽所謂，也不會有什麽怨恨。身為李家人，我早有覺悟。”
“但是，”李無信眼裏露出寒芒，“為什麽你連玉兒都想犧牲了！”
咯，咯。李空歌輕輕扣了扣身邊的八仙桌，左手支著腦袋，饒有興趣地看著李無信，反問道：“說說你的想法，你怎麽看出來的？”
李無信深吸一口氣，看著麵前這個內心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父親，說道：“第一，若是我出行，僅僅有秦烈酒和尉遲海兩名玄鳥衛便足夠，但是捎上玉兒的話，這樣的防衛力量也著實少了點。但那時候我想著畢竟在荊州範圍內走動，也沒有太在意這個細節。”
“第二，巡視礦山……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見李家的人有這麽一份工作，從連山府迴來的時候，我問了一下別人，發現巡視礦山一直是襄陽府衙門的工作，怎麽會突然落到李府頭上？”
“第三……”李無信冷冷看著李空歌，後者一臉平靜，“我真的不信，秦烈酒真的能瞞過老匹夫你的耳目。”
“玄鳥衛是李家的核心軍隊，荊州是李家的地盤，一群竄入荊州的馬賊，一個叛變的玄鳥衛，若說身為荊州土皇帝的你一無所知，這也實在太小看襄陽李家了。”
聽見兒子吐出‘土皇帝’這麽叛逆的詞，李空歌臉上也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說道，“還有麽？”
“最後一點，”李無信說道，“就是那群追殺我的人，是想生擒我的。”
“我李無信文不及二哥，武不及六兄，練武隻為強身健體，學文隻求讀書寫字，何德何能，要讓一個勢力，掀翻一枚潛藏在玄鳥衛的棋子來抓住我？”
“若說我身上唯一的亮點，除了李家七子的身份，就隻有另外一個，”李無信盯著父親的眼睛，“我和趙家小姐的婚約。”
李空歌眼睛微微亮了起來，又問，“你知道是什麽勢力的人想要擒獲你麽？”
“久聞涼州古家唯一的兒子心慕趙家小姐，追殺我的人又是西涼馬賊的裝扮，而擒獲我的用處不外乎綁架或者……嫁禍。若是我的屍體出現在涼州，甚至是出現在天水府，那涼國公就怎麽都賴不掉了。”
李無信露出鄙夷的神色，“雖然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這是嫁禍，但是，隻要有一個理由，隻要愚昧的百姓相信，那麽朝廷就自然選擇相信。能從中獲利的，不外乎秦州嬴家，司州朝廷。”
“不錯，真的不錯。”李空歌很滿意地鼓掌，“你什麽時候想到的？”
“連山府迴來的時候。”李無信說道。
“這個歲數，你能看見這麽多，已經是不錯了。”李空歌扣了扣八仙桌，緩緩說道，“但能從中獲利的，還有……荊州李家，我們。”
“小子才疏學淺，沒看出來，”李無信語帶諷刺地說道，“還請襄陽侯教我。”
李空歌也不在意，說道，“若涼州古家的勢力因此受創，離涼州最近的嬴家近水樓台先得月，能輕而易舉地分一杯羹；朝廷一直都想削弱我們這些千年世家，若是能趁此將古家涼國公的爵位削成天水侯就再好不過了。乍眼看下去，仿佛沒有我們李家出手的餘地，然而……”
李空歌忽然問道，“你知道古家憑借什麽被封為國公，而我們其他世家卻隻有府侯爵位？”
“養冦自重，”李無信淡淡說道，天下八大千年世家，惟獨古家擁有國公爵位，其餘七家皆是侯爵，大周爵位僅有公侯伯，相當於古家比其他世家高一個檔次，因此其他世家對古家的研究也是相當徹底，“古家麵對的是草原人，實力不弱，但比起雲州直麵的寒冬王朝，燕州邊境的金狼國卻低了一個檔次，因此古家鎮守涼州屢戰屢勝，但卻並不會徹底根滅草原人，而是任由這樣積累戰功，甚至放寇入關，逼朝廷承認古家在涼州的統治地位。”
李無信基本都說對了，李空歌便繼續說道，“若是朝廷決意打壓古家，那麽最重要的一步，會怎麽做？”
看起來，李空歌反而是趁這個機會教導李無信，而李無信雖然一腔怒火，但還是太年輕，被李空歌這樣誘導下，不由自主開始思索，想到其中關節便脫口而出：“古家以軍事力量立世……打壓古家必先掌控其軍隊……朝廷必然會派外地駐軍接管涼州邊防！”
“但涼州邊防戰線綿長，非重兵不可，非大軍不可，然而現在朝廷可以調動的精兵強軍……隻有剛剛鎮壓金狼國的忠義軍！而忠義軍的核心人物，唯一認可的統帥，就是……”
李無信倒吸一口涼氣，“大哥李無忠！老匹夫你……你……”
李無信舉起手指指著李空歌，‘你’了半天卻說不出話。
“有話就說，”李空歌笑道，“李家的人可不會支支吾吾地說話。”
“你……你這是想把李家拖入萬劫不複！”李無信怒吼道，“若是我死在涼州，李家便派人在朝廷施壓，朝廷打壓古家後，大哥再借口古家不肯盡心固守涼州邊防，上書要求領忠軍換掉涼州邊防，接管涼州！”
“朝廷自然不肯，古家自然不願，但老匹夫你肯定有後手吧？到時候李家坐擁涼州資源，退可福澤千年，進可……哼哼。”
一向口舌無忌，言語肆意的李無信，這時候卻停下嘴，隻是看著李空歌冷笑。
“然後呢？”李空歌笑道，“你笑什麽？”
“我笑你膽子太大，我笑你目光短淺！”李無信哼哼冷笑，“千年世家也不是沒有覆滅的時候，勢力蔓延一州已經是世家極限，更多則隻會受人猜疑。若是說老匹夫你想掀翻大周，爭奪天下倒更是可笑。先不說大周現在日落西山，確有崩壞之機，但這世界向來隻有傳承不絕的世家，並無從古到今的王朝。大周確實福緣綿長，但是姓氏換了幾次？上古之時天下尚屬軒轅，一場天地變幻後，夏氏取而代之，後來夏氏滅絕，商氏攜天命玄鳥繼承大統，再然後則是姬氏協同天下世家逼宮，商氏從皇座下掉落，演變成現在的天下。”
“說起來，我們李家也不過是商氏的分支家族。然而老匹夫，你現在還認識幾個姓商的人？商氏幾乎從這世間除名，然而我們李家卻依然鼎盛。”
李無信一臉不解地搖搖頭，“權力是穿腸毒，皇位是頸上索。老匹夫你沒理由不懂這個道理，你活了這麽多年，難道還看不穿這其中的圈圈繞繞？”
“權力猶可貴，傳承更重要。”李無信最後總結道。
李空歌還沒說話，一個清澈的女聲便在這勁草堂裏迴響：
“若為長生故，”
李無信轉過頭去，看見一個清麗的少女穿著錦繡緞衣走進勁草堂，盈盈纖腰，步步生蓮。
“兩者皆可拋。”
少女微微向李無信點頭，轉眼看向李空歌，“侯爺，我們已經商量好，可以給你答複了。”
李無信不說話，隻看著李空歌。
“這位是袁家的長女袁詩雨。”李空歌介紹道。
想了好一會，李無信才想起這是什麽人，“城北袁家？一個小家族，什麽時候也有資格跟你談交易了？什麽時候有資格探聽我們的對話了？”李無信直言不諱地說道，事實上作為荊州土皇帝的李家，也確實隻有麵對其他大世家的時候，才會用上‘交易’這個字眼。
而且，剛才李無信跟李空歌的對話，傳出去……雖然沒什麽事，但把朝廷的注意力引過來總歸是不好。
這時候，李空歌忽然說道，“無信你知道麽，其實還有一個玄鳥衛一直跟在你們後麵。”
李無信一愣，腦袋裏一思索，旋即臉色一黑，“想來必然不是來保護我和玉兒的。”
“對，”李空歌毫不掩飾，“若不是我改變主意，你根本見不到無禮，玄鳥衛會把你的屍體留給那群馬賊。甚至，無禮的軍隊也不會出動。”
雖然早知道父親心狠，但此時李無信也禁不住心裏發寒，“那你為什麽改變主意？”
“因為相比這個成功率不高，還要犧牲兒子的計劃，詩雨這孩子給我帶來一個更加可靠、更加全麵的……戰略。”
“看起來，我現在能活著，還得感謝詩雨小姐咯。”李無信忍著火氣說道。
李空歌居然點點頭，他忽然話鋒一轉，轉過頭對那位清麗的少女說道，“詩雨，以後李家跟你們的合作，我全權交給無信這小子了……唉，人老了，就是不想幹活，我還是去陪陪悲兒吧……”
李空歌幾乎是一眨眼間就離開了勁草堂，隻剩下驚訝的李無信和淡然的袁詩雨。
李無信有些發愣，他怎麽也想不到老匹夫居然又交給他一個任務，而且看起來這個任務非常龐大而且充滿野心。身為李府邊緣人的他，在知道和趙家聯姻的時候就以為自己應該就這樣過掉一生，用下半身和下半生為李家的鼎盛添磚加瓦，和趙家小姐生幾個白胖小子，然後分出去成為李家的支脈，牢牢紮根在九州天下裏。
而現在，就像是駕駛製式紮古的駕駛員忽然要去駕駛強襲自由高達，本來負責賣萌的吉娃娃突然要當看門的哈士奇，驚喜來的太突然，責任也來的太快，李無信有些反應不過來。
還有，極兒？……哦，三姨娘的孩子出生了！？
“無信公子？”袁詩雨笑盈盈地走到他麵前，擺了擺手，“還活著麽？”
李無信一個激靈，才想起現在麵前還有一個少女。
不過他還是有一個疑問，“老匹夫憑什麽相信你的計劃？或者說，你憑什麽取得他的信任？一個小小的城北袁家，襄陽侯怎麽會……”
袁詩雨笑笑，在這個講究笑不露齒的年代，李無信看見她居然笑起來大大方方露出一口白牙也是相當吃驚，“袁家當然沒有跟李家合作的可能，”她眨眨眼睛，“但我並非以袁家長女的身份前來。”
李無信不語，隻靜靜地看著她。看見李無信不接著話尾，袁詩雨隻能無奈地接著說道：“我代表一個……大勢力前來。”
“什麽大勢力？”李無信略帶譏諷地笑道，坐下來倒了杯茶給自己，“大門派？大宗門？”
不是李無信看不起宗門，而且單憑高端戰力天級強者，李家甚至也比不上一些大門派。但是論到爭奪天下，萬古傳承，世家的人脈，朝廷的鬥爭，遠遠不是一個宗門所能比擬和摻和的。而是宗門講究修行，資源會傾斜給天才弟子，所以哪怕宗門的弟子再多，核心也隻有一小撮人，普通弟子不是自己去尋找機緣，就是投靠世家朝廷。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皇家，如是而已。
袁詩雨搖搖頭，“我代表的是一個人數逾千萬的大組織。”
噗的一聲，正在喝茶的李無信把茶水吐得滿地都是，袁詩雨機智地早一步閃避到一旁，避開這場橫鍋。
但李無信現在可沒閑心顧忌禮數了，“人數超過千萬，你說笑了吧？”
袁詩雨再次搖搖頭，“其實是接近上億，千萬是說小了，無信公子你居然看出來了。”她好像把‘笑’聽成‘小’了。
李無信目不轉睛盯著袁詩雨，袁詩雨也毫不介意跟他對視，絲毫沒有少女應有的扭捏。過了半晌，李無信才認輸般轉過頭去，“你們的組織，叫什麽名字？難道是風雨樓？”
“不是風雨樓，”袁詩雨說道，“不過跟風雨樓差不多，我們組織的成員多數是普通人，分布在大周九州各地，隨時可以發動。至於名字嘛……”
“名為中華。”
李無信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感情，而且與其說這是一個問句，還不如說是陳述句。
李空歌也不答，隻是端起茶杯小小品了一口。
又過了一會，李無信才繼續說道，“你賣我，我也認了，你如果認為我條命值這個價，我為李家犧牲又何妨？但你何必把玉兒也牽涉進來！玉兒可是你最寶貝的孩子，你這都幹得出來，你他娘的還有人性麽？！”
麵對怒火衝天的李無信，李空歌依然悠然地坐著，連望他一眼都欠奉。
“我還在想，你會不會連這都看不出來就死了，”過了一會，李空歌才幽幽說道，“結果你不僅活下來，也看出來了，看來你居然繼承了我和你娘的智慧。”
李無信聞言反而平靜了下來，“我知道，我就是一個紈絝子弟，若不是生在李家，若是有兄長他們，我也隻是一個廢物。所以你犧牲我來獲得利益，我沒什麽所謂，也不會有什麽怨恨。身為李家人，我早有覺悟。”
“但是，”李無信眼裏露出寒芒，“為什麽你連玉兒都想犧牲了！”
咯，咯。李空歌輕輕扣了扣身邊的八仙桌，左手支著腦袋，饒有興趣地看著李無信，反問道：“說說你的想法，你怎麽看出來的？”
李無信深吸一口氣，看著麵前這個內心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父親，說道：“第一，若是我出行，僅僅有秦烈酒和尉遲海兩名玄鳥衛便足夠，但是捎上玉兒的話，這樣的防衛力量也著實少了點。但那時候我想著畢竟在荊州範圍內走動，也沒有太在意這個細節。”
“第二，巡視礦山……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見李家的人有這麽一份工作，從連山府迴來的時候，我問了一下別人，發現巡視礦山一直是襄陽府衙門的工作，怎麽會突然落到李府頭上？”
“第三……”李無信冷冷看著李空歌，後者一臉平靜，“我真的不信，秦烈酒真的能瞞過老匹夫你的耳目。”
“玄鳥衛是李家的核心軍隊，荊州是李家的地盤，一群竄入荊州的馬賊，一個叛變的玄鳥衛，若說身為荊州土皇帝的你一無所知，這也實在太小看襄陽李家了。”
聽見兒子吐出‘土皇帝’這麽叛逆的詞，李空歌臉上也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說道，“還有麽？”
“最後一點，”李無信說道，“就是那群追殺我的人，是想生擒我的。”
“我李無信文不及二哥，武不及六兄，練武隻為強身健體，學文隻求讀書寫字，何德何能，要讓一個勢力，掀翻一枚潛藏在玄鳥衛的棋子來抓住我？”
“若說我身上唯一的亮點，除了李家七子的身份，就隻有另外一個，”李無信盯著父親的眼睛，“我和趙家小姐的婚約。”
李空歌眼睛微微亮了起來，又問，“你知道是什麽勢力的人想要擒獲你麽？”
“久聞涼州古家唯一的兒子心慕趙家小姐，追殺我的人又是西涼馬賊的裝扮，而擒獲我的用處不外乎綁架或者……嫁禍。若是我的屍體出現在涼州，甚至是出現在天水府，那涼國公就怎麽都賴不掉了。”
李無信露出鄙夷的神色，“雖然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這是嫁禍，但是，隻要有一個理由，隻要愚昧的百姓相信，那麽朝廷就自然選擇相信。能從中獲利的，不外乎秦州嬴家，司州朝廷。”
“不錯，真的不錯。”李空歌很滿意地鼓掌，“你什麽時候想到的？”
“連山府迴來的時候。”李無信說道。
“這個歲數，你能看見這麽多，已經是不錯了。”李空歌扣了扣八仙桌，緩緩說道，“但能從中獲利的，還有……荊州李家，我們。”
“小子才疏學淺，沒看出來，”李無信語帶諷刺地說道，“還請襄陽侯教我。”
李空歌也不在意，說道，“若涼州古家的勢力因此受創，離涼州最近的嬴家近水樓台先得月，能輕而易舉地分一杯羹；朝廷一直都想削弱我們這些千年世家，若是能趁此將古家涼國公的爵位削成天水侯就再好不過了。乍眼看下去，仿佛沒有我們李家出手的餘地，然而……”
李空歌忽然問道，“你知道古家憑借什麽被封為國公，而我們其他世家卻隻有府侯爵位？”
“養冦自重，”李無信淡淡說道，天下八大千年世家，惟獨古家擁有國公爵位，其餘七家皆是侯爵，大周爵位僅有公侯伯，相當於古家比其他世家高一個檔次，因此其他世家對古家的研究也是相當徹底，“古家麵對的是草原人，實力不弱，但比起雲州直麵的寒冬王朝，燕州邊境的金狼國卻低了一個檔次，因此古家鎮守涼州屢戰屢勝，但卻並不會徹底根滅草原人，而是任由這樣積累戰功，甚至放寇入關，逼朝廷承認古家在涼州的統治地位。”
李無信基本都說對了，李空歌便繼續說道，“若是朝廷決意打壓古家，那麽最重要的一步，會怎麽做？”
看起來，李空歌反而是趁這個機會教導李無信，而李無信雖然一腔怒火，但還是太年輕，被李空歌這樣誘導下，不由自主開始思索，想到其中關節便脫口而出：“古家以軍事力量立世……打壓古家必先掌控其軍隊……朝廷必然會派外地駐軍接管涼州邊防！”
“但涼州邊防戰線綿長，非重兵不可，非大軍不可，然而現在朝廷可以調動的精兵強軍……隻有剛剛鎮壓金狼國的忠義軍！而忠義軍的核心人物，唯一認可的統帥，就是……”
李無信倒吸一口涼氣，“大哥李無忠！老匹夫你……你……”
李無信舉起手指指著李空歌，‘你’了半天卻說不出話。
“有話就說，”李空歌笑道，“李家的人可不會支支吾吾地說話。”
“你……你這是想把李家拖入萬劫不複！”李無信怒吼道，“若是我死在涼州，李家便派人在朝廷施壓，朝廷打壓古家後，大哥再借口古家不肯盡心固守涼州邊防，上書要求領忠軍換掉涼州邊防，接管涼州！”
“朝廷自然不肯，古家自然不願，但老匹夫你肯定有後手吧？到時候李家坐擁涼州資源，退可福澤千年，進可……哼哼。”
一向口舌無忌，言語肆意的李無信，這時候卻停下嘴，隻是看著李空歌冷笑。
“然後呢？”李空歌笑道，“你笑什麽？”
“我笑你膽子太大，我笑你目光短淺！”李無信哼哼冷笑，“千年世家也不是沒有覆滅的時候，勢力蔓延一州已經是世家極限，更多則隻會受人猜疑。若是說老匹夫你想掀翻大周，爭奪天下倒更是可笑。先不說大周現在日落西山，確有崩壞之機，但這世界向來隻有傳承不絕的世家，並無從古到今的王朝。大周確實福緣綿長，但是姓氏換了幾次？上古之時天下尚屬軒轅，一場天地變幻後，夏氏取而代之，後來夏氏滅絕，商氏攜天命玄鳥繼承大統，再然後則是姬氏協同天下世家逼宮，商氏從皇座下掉落，演變成現在的天下。”
“說起來，我們李家也不過是商氏的分支家族。然而老匹夫，你現在還認識幾個姓商的人？商氏幾乎從這世間除名，然而我們李家卻依然鼎盛。”
李無信一臉不解地搖搖頭，“權力是穿腸毒，皇位是頸上索。老匹夫你沒理由不懂這個道理，你活了這麽多年，難道還看不穿這其中的圈圈繞繞？”
“權力猶可貴，傳承更重要。”李無信最後總結道。
李空歌還沒說話，一個清澈的女聲便在這勁草堂裏迴響：
“若為長生故，”
李無信轉過頭去，看見一個清麗的少女穿著錦繡緞衣走進勁草堂，盈盈纖腰，步步生蓮。
“兩者皆可拋。”
少女微微向李無信點頭，轉眼看向李空歌，“侯爺，我們已經商量好，可以給你答複了。”
李無信不說話，隻看著李空歌。
“這位是袁家的長女袁詩雨。”李空歌介紹道。
想了好一會，李無信才想起這是什麽人，“城北袁家？一個小家族，什麽時候也有資格跟你談交易了？什麽時候有資格探聽我們的對話了？”李無信直言不諱地說道，事實上作為荊州土皇帝的李家，也確實隻有麵對其他大世家的時候，才會用上‘交易’這個字眼。
而且，剛才李無信跟李空歌的對話，傳出去……雖然沒什麽事，但把朝廷的注意力引過來總歸是不好。
這時候，李空歌忽然說道，“無信你知道麽，其實還有一個玄鳥衛一直跟在你們後麵。”
李無信一愣，腦袋裏一思索，旋即臉色一黑，“想來必然不是來保護我和玉兒的。”
“對，”李空歌毫不掩飾，“若不是我改變主意，你根本見不到無禮，玄鳥衛會把你的屍體留給那群馬賊。甚至，無禮的軍隊也不會出動。”
雖然早知道父親心狠，但此時李無信也禁不住心裏發寒，“那你為什麽改變主意？”
“因為相比這個成功率不高，還要犧牲兒子的計劃，詩雨這孩子給我帶來一個更加可靠、更加全麵的……戰略。”
“看起來，我現在能活著，還得感謝詩雨小姐咯。”李無信忍著火氣說道。
李空歌居然點點頭，他忽然話鋒一轉，轉過頭對那位清麗的少女說道，“詩雨，以後李家跟你們的合作，我全權交給無信這小子了……唉，人老了，就是不想幹活，我還是去陪陪悲兒吧……”
李空歌幾乎是一眨眼間就離開了勁草堂，隻剩下驚訝的李無信和淡然的袁詩雨。
李無信有些發愣，他怎麽也想不到老匹夫居然又交給他一個任務，而且看起來這個任務非常龐大而且充滿野心。身為李府邊緣人的他，在知道和趙家聯姻的時候就以為自己應該就這樣過掉一生，用下半身和下半生為李家的鼎盛添磚加瓦，和趙家小姐生幾個白胖小子，然後分出去成為李家的支脈，牢牢紮根在九州天下裏。
而現在，就像是駕駛製式紮古的駕駛員忽然要去駕駛強襲自由高達，本來負責賣萌的吉娃娃突然要當看門的哈士奇，驚喜來的太突然，責任也來的太快，李無信有些反應不過來。
還有，極兒？……哦，三姨娘的孩子出生了！？
“無信公子？”袁詩雨笑盈盈地走到他麵前，擺了擺手，“還活著麽？”
李無信一個激靈，才想起現在麵前還有一個少女。
不過他還是有一個疑問，“老匹夫憑什麽相信你的計劃？或者說，你憑什麽取得他的信任？一個小小的城北袁家，襄陽侯怎麽會……”
袁詩雨笑笑，在這個講究笑不露齒的年代，李無信看見她居然笑起來大大方方露出一口白牙也是相當吃驚，“袁家當然沒有跟李家合作的可能，”她眨眨眼睛，“但我並非以袁家長女的身份前來。”
李無信不語，隻靜靜地看著她。看見李無信不接著話尾，袁詩雨隻能無奈地接著說道：“我代表一個……大勢力前來。”
“什麽大勢力？”李無信略帶譏諷地笑道，坐下來倒了杯茶給自己，“大門派？大宗門？”
不是李無信看不起宗門，而且單憑高端戰力天級強者，李家甚至也比不上一些大門派。但是論到爭奪天下，萬古傳承，世家的人脈，朝廷的鬥爭，遠遠不是一個宗門所能比擬和摻和的。而是宗門講究修行，資源會傾斜給天才弟子，所以哪怕宗門的弟子再多，核心也隻有一小撮人，普通弟子不是自己去尋找機緣，就是投靠世家朝廷。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皇家，如是而已。
袁詩雨搖搖頭，“我代表的是一個人數逾千萬的大組織。”
噗的一聲，正在喝茶的李無信把茶水吐得滿地都是，袁詩雨機智地早一步閃避到一旁，避開這場橫鍋。
但李無信現在可沒閑心顧忌禮數了，“人數超過千萬，你說笑了吧？”
袁詩雨再次搖搖頭，“其實是接近上億，千萬是說小了，無信公子你居然看出來了。”她好像把‘笑’聽成‘小’了。
李無信目不轉睛盯著袁詩雨，袁詩雨也毫不介意跟他對視，絲毫沒有少女應有的扭捏。過了半晌，李無信才認輸般轉過頭去，“你們的組織，叫什麽名字？難道是風雨樓？”
“不是風雨樓，”袁詩雨說道，“不過跟風雨樓差不多，我們組織的成員多數是普通人，分布在大周九州各地，隨時可以發動。至於名字嘛……”
“名為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