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時間內第三次醒來,周魚都醒得有些累了,這真是個奇妙而又漫長的夜晚,而且這裏也不是他的臥室,看來夜還將繼續漫長下去。


    這次醒來的地方是一間小木屋,他躺在一張小木床上,床旁邊有一張小木桌,桌前放著把小木椅,地板上鋪著張破破爛爛的熊皮。


    家具都很陳舊,做工粗糙,但是結實耐用,陽光通過圓圓的小窗口照進來,明亮的光線能讓人心情舒暢。


    桌子上放著一張白紙,紙旁有個插著羽毛筆的墨水瓶,仿佛幾分鍾前剛有人坐在這裏寫過字,但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墨早就幹涸了,瓶子裏落了一層灰,還有幾隻小蟲子的屍體,似乎已經放了無數年。


    紙上寫著幾個字:“幫助雅各布·格林殺死目標。”


    字是最熟悉的中文,從墨跡來看也像是很多年前寫成的,不過在看完之後,筆畫就開始扭曲變形,很快就繞成了一團雜亂且沒有意義的亂麻,像是嬰兒的塗鴉。


    “這就是任務提示了吧?雅各布·格林……也不知道是格林(兄)還是格林(弟),將來我寫的小說,銷量要是能有他們的萬分之一就好了。”周魚咂了咂嘴,滿眼憧憬。


    他穿著一套簡單古樸的衣服,樣式像西裝,帶披肩,材料卻是粗布,隻有腳上的皮靴比較考究,穿起來也舒服,就是太舊,磨損得厲害。


    任務是知道了,可是格林在哪?總不能滿世界去找他吧?雖說無法醒來的夢意味著他有充裕的時間去找,但把時間浪費在找人上實在有些不值。


    正這麽想著,冷不丁從外麵傳來了咒罵聲:


    “又是藍胡子?該死!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周魚被嚇了一跳,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所在的小木屋位於森林中心,和另外幾棟並列在穿林小路的兩邊,對麵小木屋的門開著,一個身著全套燕尾服的年輕人正背著手來迴踱步,腰間掛著一把短劍,劍柄精致漂亮。


    走了一會,他突然停下步子,揚起拳頭仰天吼道:“藍胡子必須……”


    不經意間看到窗子後麵的周魚,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猛的抽出短劍,喝問道:“你,藍胡子,出來!”


    周魚連忙摸了摸唇邊,沒有胡子,這才放心走到屋外,朝那個人揮了揮手,說道:“喲,我不是藍胡子,我叫便當,您是雅各布·格林先生?”


    那人點了點頭,把短劍插迴劍鞘,問道:“你是住在這裏的獵人?為什麽沒有帶著獵槍?”


    周魚心想一個在家裏還端著槍的人,不是神經病就是被害妄想症患者,你真敢和他說話?不過他還是老實迴答了一句:“獵槍送去修了。”


    他沒有說弄丟了,怕格林覺得他這個“獵人”太差勁。


    格林指了指那間開著門的木屋,問道:“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沒有。”周魚搖了搖頭:“發生什麽事了?”


    “他又殺人了,藍胡子又殺人了。”格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周魚向木屋走去,還沒進門就看到了大量的血。


    這間屋子的內部陳設和他醒來的那間很像,隻是門旁多了個掛衣架,床旁多了個放著花瓶的床頭櫃,花瓶裏插著一束盛開的矢車菊,床上、牆上、花瓣上、地板上都粘著血跡。


    一具女性的屍體躺在床旁的地板上,身上蓋著床單,隻露出了頭和赤-裸的雙腳,金發淩亂,左腳小腿露出來一截,白皙稚嫩,但是肉被咬去掉了一塊,傷口附近仍能看到動物的齒痕,右耳上方的頭皮也被撕去一塊,不過仍能從五官和身高判斷,這是一個小女孩。


    蓋在她身上的白色床單上有幾灘血跡,像幾朵怒放的山芋花。


    除了屍體外,地上還有一個翻倒的籃子,籃子裏的東西滾得一地都是,烤餅被踩扁了,裝蜂蜜的瓶子摔碎了,金色的蜂蜜流了一地,裏麵還裹著幾滴血液,有一種歌特風格的陰森美感。


    門旁的掛衣架上掛著一件十分顯眼的紅色鬥篷。


    “原來是這樣的展開,不是大灰狼麽?怎麽變成藍胡子了。”周魚剛想進屋看個仔細,卻見一隻奇怪的貓從裏麵走出來。


    這隻貓像人一樣直立行走,黃褐條紋,穿著雙短筒靴子,戴著頂深色的寬幨帽,帽子上還插著根長長的的白羽毛,站起來幾乎有一米高,走起來很穩,就是手腳短得有些滑稽可笑。


    它抬起頭看了周魚一眼,眼睛隻露出來三分之一,從露出來的細縫狀眼瞳中,周魚隻看到了冷漠。


    “這是謀殺。”它平靜的說道:“從血的凝固程度可以看出來,兇手在上半夜就殺死了她,當時流出來的血液現在已經深得發黑了;兇手離開時沒有關門,附近的野獸被血腥味吸引過來,吃掉了她的內髒和一小部分肢體,可能不止一隻,地上的一些血液現在還是暗紅色的,可能是黎明時才帶出來的。”


    “名偵探啊!”周魚驚訝的看著這隻貓:“你怎麽知道是藍胡子幹的?”


    “因為他留下了證據。”穿靴子的貓抬起右“手”,爪子上纏著一根粗粗的深藍色長須,上麵還粘著一些血:“大概是被她扯下來的,應該有好幾根,其餘的都被帶走了,這根被床單裹住,加上光線太暗,才會被遺漏。”


    “但是這不能當作決定性的證據吧?”周魚的左手無名指又開始勾動:“胡須有可能是以前留在這裏的,首先得弄清死者的身份、屋子的歸屬權、有哪些人能進來、床單的更換時間,還要落實兇手進屋的方法、是否有幫手,以及栽贓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門一直開著,胡須也有可能是被風吹進來,再被血粘住的。”


    “沒時間了,藍胡子必須死。”身後傳來了冰冷的聲音。


    周魚隻覺得脊背發涼,迴頭看到身後的人是格林,正捧著一本書看著,表情嚴肅,而那本書上的字全部扭在一起,一個都認不出來,封麵也有扭在一起的線條,比較長,全部迴歸原位的話應該能組成一副圖案。


    再看格林的眼睛,他的視線焦距根本就沒有落到書頁上,而是穿過去,仿佛延伸到了地底深處。


    “不可能看懂吧……”周魚覺得格林看“天書”的行為一定有某種深意。


    “藍胡子必須死。”穿靴子的貓走到格林身旁,也跟著說了一句,語氣和格林一模一樣。


    “藍胡子必須死。”格林再次重複,重重的合上書,轉頭向周魚問道:“獵人,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去!必須去!口號是‘藍胡子必須死’,沒錯吧?”周魚當然要緊緊跟著,要是跟丟可能就找不到了,說不定還會導致任務失敗。


    “你的獵槍壞了,用這個吧。”格林遞過來一把短弓和一壺箭。


    “呃……這東西還真是好多年沒用過了,不知道還會不會使。”周魚無奈的接過弓箭,打了針預防針,他這輩子沒摸過弓,根本不會用,可身為“獵人”,說不會射箭太奇怪,仔細想想,玩弓的可都是技術工種。


    思索再三,他決定找個機會將弓弦拉斷,把弓當棍使,弧度是怪了點,可攻擊力並不會減少,至於箭……就當作是補刀的工具好了。


    …………


    穿靴子的貓在前麵帶路,格林走在第二個,周魚跟在最後,沿著小路往森林外走去。


    陽光溫暖,森林裏景色十漂亮,林間小路蜿蜒曲折,看不到盡頭,貓和格林始終沒有交談,周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悶聲跟著走,他把箭壺掛在腰側,舞動著短弓熟悉重量,以免出現戰鬥時用不順手。


    不知走了多久,穿靴子的貓忽然停下腳步,轉著耳朵聽了一會,說道:“有動靜。”


    “藍胡子?”周魚微微有些緊張,如果真遇到了藍胡子,就可能爆發他在藤條夢境裏的第一場戰鬥,月城的幾次遭遇給他蒙上了一層心理陰影。


    格林也抽出短劍,看向了道路右側的樹林,仿佛他也能聽到動靜。


    “不是藍胡子,有好幾個人。”穿靴子的貓抽動著鼻子聞了一會:“還有屍體。”


    “屍體?”周魚皺了皺眉,看向格林。


    “去看看。”格林當先往他看的那個方向走走去。


    周魚立即跟了上去,穿靴子的貓則落後了兩步,跟在他的身後。


    樹林十分茂密,找不到任何人為破壞過的痕跡,樹冠連成一片,遮住了陽光,讓這裏看起來有些陰森。


    周魚渾身不自在,一是因為身後有隻奇怪的貓,二是因為森林子裏的氣氛,三是因為這是夢裏的森林,說不定會藏著厲害的夢魘。


    正胡思亂想間,前麵的格林突然停下來,他險些撞上去。


    前方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可是視線被幾棵大樹擋住了,周魚習慣性的彎下腰,打算潛行過去先探探虛實,弄清情況,不料格林二話不說提著劍就往前衝,拉都來不及拉。


    穿靴子的貓朝著另一個方向竄出去,腳步聲輕得多,動作極為敏捷。


    周魚急忙跟在格林身後,繞過那幾棵大樹,眼前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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