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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寂一段時間的山東突然戰事再起,這迴不是明清兩軍交鋒,而是豐州軍突然對明軍下黑手,打得幹淨漂亮,官軍還沒作出反應就潰不成軍,地方官府和士紳也一致響應,派出差役和民壯帶著豐州軍入村進戶抓捕潰兵,凡有人指控作惡者一律斬首,三天之內上千顆首級被掛到各個州縣城門和路口上示眾。


    挨第一刀又是倪寵,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部隊再次潰散,對方顯然要斬草除根,追著他的屁股猛打,直到他的家丁、親兵死傷殆盡,本人也被活捉為止。祖寬、李重鎮吃過苦頭,見勢不妙立刻去找老主子祖大壽,那個老家夥一直縮在登州城裏,不過豐州鐵騎不肯放過他們,一直追到登州城下把這支關寧鐵騎團團包圍,祖寬、李重鎮戰敗被俘,其部除兩千胡騎主動繳械被強行並入豐州軍外,其他數百人全部被射殺,出城為了老部下撐腰的祖大壽見勢不妙,連夜登船逃往錦州。


    高起潛嚇得惶惶不可終日,派出使者向李榆致信,暗示大家都是皇上的人,也都是文臣打壓的對象,一定要相互扶持,切不可妄生誤會。李榆迴信解釋,那些亂軍吃皇上的糧拿皇上的餉,卻肆無忌憚殘害皇上的臣民,他也是實在看不下去,才為皇上出口氣,宮裏的內官和他關係好著呢,絕不會為難高公公。高起潛鬆口氣,悄悄帶著關寧軍離開山東進入北直隸——歸化總兵實力強悍又心狠手辣,還是離他遠一點才安全。


    最聰明的是劉澤清,豐州軍不走遠,他絕不露麵,還暗中派人拉關係,他在白蓮教裏混過,通過這條線聯係上王昉,一再表示自己絕不敢和豐州軍作對,而且暗示如果李大帥想做大事,他老劉願效犬馬之勞。王昉年輕時參加過徐鴻儒發動的山東白蓮教起義,對混進教中的反複小人見的多了,劉澤清就屬於此類,王昉警告劉澤清的密使,將來的黃河以北絕對是豐州的實力範圍,李大帥當老二,就沒人敢當老大,聰明人應該看清形勢,好自為之以後才有好處。劉澤清很難得地老實了一迴,躲在曹州老家深居不出,還約束手下嚴守軍紀,不得胡作非為,總算躲過這場大難。


    顏繼祖、宋學朱開始時還為豐州軍搖旗呐喊,恨不得將不聽話的亂軍斬盡殺絕,越往後越覺得不對勁,豐州軍下手太狠,幾乎將山東官軍一舉摧毀,他們想到一個問題,官軍再爛也是自家的狗,這條狗被宰了,以後誰來看家護院。當豐州軍把倪寵、祖寬、李重鎮送到濟南府,宋學朱幾乎崩潰了,山東兩大總兵,一個嚇得不敢露麵,一個進了大牢,祖寬、李重鎮的鐵騎雖然不敢和清軍交手,卻是拱衛京畿唯一能戰的精騎,對付反賊亂民絕對好使,現在居然連皮帶骨頭一點沒剩——宋學朱覺得毛骨悚然,扭住來濟南督辦糧草的馬士英到了德州,叫上顏繼祖一起向李榆問個究竟。


    “李漢民,你到底想幹什麽?清軍尚且沒把山東官軍吃掉,你卻做得幹幹淨淨,難道想獨霸山東不成?”顏繼祖見到李榆就厲聲喝問道。


    “你好歹毒,還派人把那三個混賬軍頭送到濟南,成心想嫁禍於人呀!”宋學朱也插話道。


    李榆做了虧心事,臉一紅就想躲,幸好杜文煥在旁邊撐腰:“剪除亂軍、整飭軍紀是你們倆先提出的,我們隻是幫忙而已,所殺之人各個罪大惡極、鐵證如山,抓捕之人也交給你們詳查,我敢保證沒一個冤枉的,顏大人,我記得你還拍手叫好呢,這麽快就忘了?放心吧,山東旱蝗、瘟疫不斷,又不是什麽好地方,白給我們也不要,還是你們自己留著吧,我軍馬上拔營去直隸。”


    “可我隻是整飭軍紀,又沒讓你們濫殺……,不對,你們想走,豈有此理,你們把山東官軍打得所剩無幾,還想走,休想!”顏繼祖氣急敗壞地吼道。


    宋學朱也跳起來指著李榆叫道:“你肆意妄為,竟敢吞並友軍,挾製地方,本官要向朝廷彈劾你。”


    王昉笑起來:“我們隻尊奉皇上,才不怕朝廷呢,宋大人身為巡按盡可彈劾,不過我們也可以向皇上說清楚清軍攻破濟南殺德王的事,看最後誰倒黴。”


    宋學朱立刻冒出一身冷汗,一屁股坐迴原座,顏繼祖也擦了擦額頭,咬牙切齒問道:“你們一定另有打算,說,究竟意欲何為?不要提安置難民的事,山東正在鬧大疫,庫中確實無錢糧可用。”


    “兩位大人稍安勿躁,沒那麽複雜,隻要坐下談就好辦,山東屢遭大災,戶籍減少甚多,這二十來萬人用好了不但不是負擔,反而大有益處,豐州有的是此類經曆,按我們的法子辦絕不會出錯。”馬士英說著,滿臉堆笑扶顏繼祖坐下。


    “我們留點錢幫助屯田,另外豐州與山東之間也可以大興貿易,生意做起來就不愁沒錢賺,兩位大人以後就曉得其中的好處。”王昉補充道。


    “那幫不聽話的官軍不要也罷,我們留些精銳下來,從屯田百姓中挑選精壯練兵,巡撫大人今後再也不必擔心無兵可用,豐州離山東兩三千裏路,兩位大人不會有所顧忌吧?”茅元儀也笑嗬嗬地說。


    宋學朱想了想又問道:“那三個關在牢裏的家夥如何處置?他們可都是掛了總兵銜的呀。”


    馬士英淡淡一笑說:“依《大明律》,三人畏敵如虎、馳援不力且擾民滋事、**擄掠,個個罪不容誅,祖寬、李重鎮還再可以加一條,暗通建夷、圖謀奪城,兩位大人把濟南的事也栽在他們頭上,以後有人想翻案,就咬住他們不放,我們剿滅他們也理所當然,不過這要拿到他們的口供。”


    “好主意,交給我了,我有辦法讓他們開口招供。”王昉拍胸口說道。


    顏繼祖與宋學朱對視一眼,顏繼祖一拍大腿說道:“也罷,就信你們的,按豐州的辦法屯田練兵,不過本官隻能下令各地官府鼎力相助,錢糧用度你們自己籌措,另外所練之兵須交本官調度。”


    “把馬瑤草也留下協助屯田。”宋學朱又指著馬士英補了一句。


    李榆點頭表示同意,順便瞟了馬士英一眼,馬士英紅著臉低下頭。


    夜裏,馬士英獨自進了李榆的大帳,默默地坐在李榆麵前,李榆放下手中的公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道:“馬大人,這些年委屈您了,皇上幾次大赦天下,您本可以免去戍遣入關迴鄉,但卻一直陪著我們受苦,豐州能有今天您功不可沒啊,那次您辭去庶政司知事,我就知道您心裏有疙瘩,所以才把您調到大統領府當掌書記,本來想找機會舉薦您入僉事處……,算了,迴家也好,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提出來。”


    “漢民,別叫我大人,還是叫老馬聽起來親切,我也不想離開豐州啊,快十年了,這份情割不斷啊,”馬士英的眼圈紅了,同年好友阮大铖與東林黨餘脈複社鬥得不可開交,多次來信勸他入關相助,而且保證幫他重新入官場,馬士英有些動心,有心入關再搏一把,但在久居豐州情義難斷,辭別的話說不出口,這次入山東與顏繼祖、宋學朱搭上線,總算借宋學朱之口把話說出來,不過真要走了卻又舍不得,他擦了擦眼睛又說道,“漢民,你是個好人,但你知道嗎?這是個亂世,容不下你這樣的好人,這樣下去豐州遲早會是他人嫁衣,你若是想成大事,我老馬就不走了,豁出命陪你賭一把。”


    “關外人睜眼就看見遼闊的草原,自由馳騁、隨心所欲才是我們的生活,我不想入關,更不想把自己像囚徒一樣關在一片房子裏,算了,我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李榆微微一笑,換了個話題說道,“老馬,我知道你誌向高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準備了五百兩銀子,你拿去貼補家用,另外你在豐州的軍戶田、軍功田也保留,如果在關內過得不順心,別忘了在豐州還有個家。”


    “我幫你不是為了錢!”馬士英哭喊一聲,捂著臉走了。


    李榆望著老馬的背影歎了口氣,又走一個老兄弟,他心裏感覺空蕩蕩的,杜文煥走進來坐下,小聲問了一句:“老馬來過了?”


    “霹靂火他們想通了?”李榆點點頭問道,豐州高級將領中隻有孫伏虎是山東人,李榆打算把他和孫二奎叔侄倆、以及流民出身的營官劉體純、郝搖旗留在山東屯田練兵,但這幫人死活不同意,杜文煥吃完晚飯後又去找他們。


    “想不通也得從命,他們答應了,但要求按照豐州軍製授予番號,並且三年內迴歸建製,”杜文煥長噓一口氣,帶著一絲苦笑說,“榆子,你把豐州搞得不倫不類,有人說豐州像個賊窩,有人說豐州像個幫會,我倒覺得像一大家子,關起門又吵又鬧,出門卻又哭哭滴滴,哪像做大事的樣子!”


    李榆淡淡地答道:“我又不想做大事,就這樣挺好,免得兄弟們見麵束手束腳,同意他們的要求,授予他們山東屯田軍的番號,另外加孫伏虎為都督僉事下品銜,孫二奎、劉體純、郝搖旗三位營官直接晉升副將下品。”


    三日後,李榆送別了孫伏虎和孫二奎、劉體純、郝搖旗,他們將帶領留下的五百騎兵、一千步兵護送百姓去濟南附近開荒屯田,隨後豐州軍主力也拔營北進,但不是沿運河向天津方向追擊清軍,而是趕往真定補充給養、軍械。


    此次入山東作戰,豐州軍傷亡慘重,前後陣亡及因傷而亡者達到六千五百餘人,再加上二千多傷號,幾乎報銷兩個協,但兵力卻有增無減,三千投順的蒙古人、兩千關寧軍胡騎被編入軍中,兩萬八旗旗丁和遼東漢民也臨時配發了刀矛,這當然不是提防清軍,而是準備應付明軍偷襲——孫傳庭、劉宇亮的十八萬明軍就駐紮在真定以東的晉州,打清軍沒膽子,背後捅豐州軍一刀卻有可能。不過,李榆太小心了,孫傳庭等人既然躲著清軍,也同樣不敢惹豐州軍,晉州大營緊閉營門,明軍不敢出營半步,睜眼看著豐州軍大搖大擺從麵前經過,豐州軍主力順利通過晉州,在真定城下與白顯誌所部會合。


    白顯誌率領五千山西民軍原駐守鹿泉糧台,李榆與孫傳庭翻臉後,大統領府擔心情況有變,急調蕭四貴的騎兵左協左營、白承祖的銃炮左協右營入關,白顯誌得到援兵,留下孫顯祖和二千山西民軍看守糧台,自己率主力到達真定紮下大營,隨時準備應付不測。


    兩路豐州軍會合軍威大振,李榆親率騎兵右協、步兵前協、步兵左協繼續向北推進,虎大威、楊國柱不會放過在天子腳下露一麵的機會,率領山西、宣府殘軍一同跟進,其他部隊隨杜文煥、白顯誌在真定休整待命。


    李榆行至固安時,接到兵部的行文——清軍已於三日前從青山口出關,著令歸化軍趕往昌平待命,聽聞喜訊,全軍歡聲雷動,一路高唱凱歌到達昌平——人困馬乏的豐州軍終於可以充分休整一段時間了。


    劉文忠迴來了,還送來皇帝的詔書,當然還是未經過內閣的中旨,皇帝對歸化鎮將士克敵之功大加讚賞,稱徒駭河、齊河兩戰為前所未有之大捷,足以名標大明史冊,特此獎賞全軍將士銀牌五百麵,並召歸化總兵入京麵聖敘功。


    小太監讀完聖旨,豐州諸將一個個麵色陰冷,劉文忠揮手讓隨從退下,誠惶誠恐地說道:“都怪咱家糊塗啊,隻曉得爭麵子,繳上去兩麵甲喇旗、十多麵牛錄旗,獻上的黃金、珠寶、字畫也太多了些,閣臣估價能賣四萬兩銀子,皇上窮慣了,別人打仗都是伸手要錢,咱們卻是給他送錢,皇上一激動非要見李帥一麵,咱家也不敢勸啊。”


    李榆有點哭笑不得,老實說這也怪他自作聰明,清軍的財物肯定是搶來的贓物,他拿在手裏有點做賊的感覺,有意鼓動劉文忠多拿一些獻給皇帝,隻要皇帝收下贓物,他就用起來心安理得,結果皇帝不但收了,而且熱乎勁也被煽起來,非要見他一麵,可他是朝臣眼裏早該砍頭的北虜,京師進得去出得來嗎?


    “大統領,明國朝廷玩慣了陰謀詭計,一向不講信義,您身負豐州百萬生民安危,絕不可親臨險地,京師不能去!”革庫裏大聲說道。


    “對,大統領不能去京師!”眾將異口同聲。


    “漢民,不要去京師,那幫文臣壞著呢,你出了事,我們怎麽辦?”虎大威、楊國柱臉色煞白,他倆一個是山西總兵、一個是宣府總兵,李榆如果遭遇不測,豐州軍肯定要造反,首先挨刀的必定是宣大關內三鎮。


    “這迴真是皇上想見李帥一麵啊,李帥不去,咱家沒法迴去交待呀!”劉文忠急得要哭了。


    “你沒法迴去交待,如果大統領出了事,我們如何向豐州百姓交待,說不去就不去!”革庫裏厲聲嗬斥劉文忠。


    眾將大聲叫罵,嚇得劉文忠躲到李榆身後,李榆擺手說道:“這件事怪不得劉公公,我們先去居庸關,麵聖的事下一步再說。”


    傍晚,居庸關下突然出現宣府鎮的官軍,楊國柱拿出宣府總兵的印信,聲稱宣府軍打完仗要過關迴家,連哄帶嚇喝開城門,豐州軍趁機一湧而入,守關官軍人少勢弱也不敢多嘴,都被趕迴營房休息——接管了居庸關,李榆立即派人通報歸化,自己要奉旨入京麵聖,請大統領府從速做出籌劃,同時請劉文忠稟明皇上,歸化、山西、宣府三鎮大軍征戰疲憊,須在居庸關休整一段時間,歸化總兵安頓好軍隊後即趕赴京師。


    數日後,趙吉、張世安趕到居庸關,張世安打了個招唿,說是要去京師打前站,急匆匆就走了,趙吉帶來總理政務巴圖和議事院議長俄木倫的信——豐州打的是大明歸化鎮的旗號,皇帝召李榆覲見,不去肯定不妥,去了風險又太大,豐州那幫人精不表態,把烏蘭的兩個哥哥俄木倫、巴圖推出來替他們說話。兩位大舅子在信中說,卓裏克圖(李晉)越來越聰明,大家一致認為豐州未來的主人非他莫屬,所以公議他為大統領第一繼位候選人,另外大統領府已急召杜文煥迴歸化,著手製訂新的大戰方略,特地征求李榆的意見。


    “榆子,皇帝算個屁,見不見都無所謂,非要去見他也行,你先說好,如果你死了豐州該如何打算,老哥肯定是要替你報仇的,你千萬別攔著。”趙吉大大咧咧說道。


    “草上飛,老子死了還管得到屁事,隨你們的便吧。”李榆沒好氣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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