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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富貴顧不得鄂爾泰了,對隨從大叫道:“吹號,立即吹號,命令各千戶所、百戶所青壯集合,各大營進入警戒狀態,各千戶、百戶立即探明本部損失,速報洪巴圖魯大帳。”


    很快號聲此起彼伏響起,青壯們手持武器按照平時訓練要求的,迅速趕往自己的位置,李榆被驚醒後,反應也不慢,命令一直處於戰備狀態的親衛營全部披甲待命,並向大營四周派出斥候巡查。


    李榆和幾位洪巴圖魯大帳的官員湊到一起,一直捱到天亮,什麽事也沒發生,隻是虛驚了一場,各處報上來的損失也是微乎其微,隻有幾間山腳下的房屋被落下的石頭砸毀,傷了十幾個人,大家都長出了一口氣,不過鄂爾泰卻像傻了一樣,坐在一邊一言不發,誰要問他事,他就很奇怪地嘟囔:“騰格裏果然發怒了,這都是我的錯,我以為不會出事,結果還是讓那個察哈爾女人趁虛而入了……”,鄂爾泰每說一次,李榆和巫浪哈頭上就冒冷汗,這壞事就是不能做,老天爺確實是明察秋毫,李榆迴去就偷偷把邢萬民的幾本淫書燒了,巫浪哈也躲著烏蘭不敢見麵。


    兩天後傳來最新消息,陽和地震了,倒塌房屋百餘間,死傷百姓數百人,鄂爾泰一聽到這消息立即沒事了,既然騰格裏懲罰的是明國,那就不關他的事了,鄂爾泰關起門來把李榆好一頓臭罵,你瞧瞧你幹的事,幸虧封鎖了消息,那木兒傻小子還蒙在鼓裏,要不非和你算賬不可,行了,這事就到此為此吧,綽爾濟喇嘛一到,你就和烏蘭成親,那個察哈爾女人的事以後再說,李榆現在連說句硬話的膽子都沒了,鄂爾泰說什麽,他都老老實實答應。


    幾天後,綽爾濟喇嘛終於到了,同來的竟然還有雲榮——綽爾濟喇嘛與李榆在庫庫和屯城下分手後,就迴到了美岱召,很快察哈爾人就占領了美岱召一帶的黃河以東地區,但也沒委屈他,隻是限製他外出,察哈爾汗還專門派人看望他,表示自己從未忘記邁達禮活佛和他給自己賜號唿圖克圖林丹汗的舊事,隻要他不和右翼各部的人來往,一切待遇如舊,將來適當的時候還會把庫庫和屯的大召寺還給他。


    綽爾濟喇嘛在美岱召呆得正煩悶的時候,突然接到鄂爾泰的信,他直接找到察哈爾官員說,自己要去蠻漢山一趟,而且希望自己能出麵為察哈爾和蠻漢山講和,蠻漢山早已脫離蒙古右翼,與察哈爾之間沒有根本利益衝突,雙方完全可以放下刀兵停止戰端,重新恢複土默特川的和平,察哈爾官員不敢做主,立即派人通報察哈爾汗。察哈爾汗本來已經準備派雲榮再次到蠻漢山——雲榮上次和議的成果大大超出他的預料,他原本隻希望在他攻打蒙古右翼各部時,蠻漢山能保持中立,沒想到蠻漢山真會同意尊奉他為大汗,而且還願意幫助他進行馬市交易,至於蠻漢山要求的歸還土地、草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他的察哈爾各部加上收編的土默特人、永邵卜人隻有十幾萬人,實在消化不了太大的疆域,再說蠻漢山的人出來種地,他以後的吃飯問題也多了一個解決途徑,最重要的是與蠻漢山有了攻守同盟約定,他對付磨刀霍霍的金國時總算有了幫手。察哈爾汗與身邊重臣商議後,決定盡快與蠻漢山議和盟誓,綽爾濟喇嘛要去蠻漢山的請求正符合他的心願,他馬上決定派雲榮和綽爾濟喇嘛一起去蠻漢山,並且請德高望重的綽爾濟喇嘛主持雙方的盟誓,這樣一來就耽擱了一些時間,綽爾濟喇嘛現在才到了蠻漢山。


    飲馬河邊,綽爾濟喇嘛看到迎接他的李榆、烏蘭和那木兒三個年輕人,忍不住老淚縱橫,把三個孩子一個個叫到身邊看了個夠,老喇嘛撫摸著李榆的臉說:“你好像瘦了,身體卻比以前更結實,留起胡子也顯得更威風了,你現在的名氣可大了,察哈爾人都知道你,他們說起你來又害怕有敬仰,我沒看錯你,你越來越了不起了。”


    “綽爾濟喇嘛,你別老誇他,他現在尾巴翹起來,好幾天都不理我。”烏蘭在一邊趕緊告狀——李榆做了虧心事,這幾天一直不敢正眼看烏蘭,見了烏蘭就想躲。


    “那我以後就叫他天天陪著你,想不理都不行,”老喇嘛笑嗬嗬地答道,他又轉頭問那木兒,“小那木兒,你在蠻漢山做什麽呀?”


    “我最沒用,打仗、做活都不行,我隻好帶著大家讀讀書。”那木兒有點不好意思。


    “教人讀書也是很了不起啊,小那木兒也懂事了,可惜巴圖不在這裏,真希望他能和你們在一起,看到你們能做大事了,我就覺得自己老了。”老喇嘛感慨道,李榆三人急忙說,您一點都不老,精神頭好著呢,我們還要聽您講經呢。


    “喇嘛爺爺,還有我呢!”哈達裏從烏蘭身後閃出來,吉達跟了李榆以後,哈達裏就成了烏蘭的侍衛,不過他的年紀小,除了跟親衛營的大哥哥們習學弓馬,就是在烏蘭的督促下讀書。


    “小哈達裏,你個子長高了,用不著兩年就成大人了。”老喇嘛慈愛地撫摸著結實的哈達裏。


    李富貴、鄂爾泰與雲榮走到一起,李富貴打趣地說:”河洲,你隔了這麽久才來,別是想給我們添麻煩吧。”


    “我可不敢給兩位仁兄添麻煩,我還想在你們的學堂裏授課呢,大汗這次派我來,就是想讓我們做一家人。”雲榮搖頭晃腦地答道。


    “你們大汗怎麽想我們管不著,但你雲河洲要想使壞,這次就不給你授課的機會了。”鄂爾泰在一旁說道。


    “那可不行,我以後還想到你們這裏當教書先生呢。”


    一行人說說笑笑就迴到蠻漢山大營,趙吉正在營門口等候著,見到老喇嘛,就帶著丘顯等人躬身施禮,他本該去迎接綽爾濟喇嘛,但一想到那幫文人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幹脆在大營門口等著。


    趙吉已經收拾好會談的大帳,把大家直接引了進去,老喇嘛理所當然被大家讓到正位上坐著,李榆帶著洪巴圖魯大帳幾位主要官員坐到一邊,雲榮帶著他的副使坐到另一邊。


    雲榮和大家都算朋友了,直截了當對大家說,我們上次議定的幾條,我們大汗都同意,我們承認你們洪巴圖魯的尊號,而且封漢民為土默特大統領,督理土默特川事務,土默特川的昆都侖河流域、以及黑河以北包括庫庫和屯在內我們要留在手上,其他的土地、草場都可以交給你們。


    雲榮笑著說:“我們大汗寬厚仁慈,你們想要的我們都給,你們自己的事務由你們自己處理,我們不予幹涉,怎麽樣,這夠公平吧。”


    李榆不動聲色瞟了一眼大家,察哈爾汗這次確實夠大方,鄂爾泰等人輕輕點點頭,對這個結果也表示接受,李富貴眯起小眼盯著雲榮說道:“雲河洲,你繼續講,我知道你還有別的話。”


    雲榮笑了笑接著說道:“我們大汗做出這麽大的讓步,你們也應該有所表示吧,我們的巫浪哈公主殿下呆在你們這裏這麽久了,她的部眾你們也收了,如今無依無靠,那給她個名分也是應該的,你們的洪巴圖魯娶博碩可圖汗的女兒我們認了,但也要同時娶我們的公主殿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那木兒馬上就不幹了,雲榮揮手示意他坐下,他的話還沒說完呢。


    “另外,我們要去打右翼各部這幫叛逆,正缺少糧食,你們從我們這裏拿走這麽一大片土地,總不能白拿吧,你們既然尊奉我們大汗,那就應該支持我們討伐叛逆,這次你們就出兩千石糧食給我們——用兩千石糧食換取大片的土地、草場,吃虧的是我們,我們給你們的土地、草場,大汗也同意不收你們的稅,但每年你們要用糧食向大汗納貢,放心吧,我們也不會白要,大汗也會賜給你們一些牛羊,這很公平,你們應該不會反對吧。”


    當然要反對了,鄂爾泰立即跳起來:“這不公平,你們給我們的土地、草場本來就是我們的,憑什麽還要給你們糧食。”


    雲榮冷冷地迴答:“那些土地、草場是你們的嗎?那是博碩可圖汗和土默特台吉們的,我們察哈爾人流血趕走了這些叛逆,你們才有機會得到這些土地、草場,如果博碩可圖汗他們迴來了,你們敢向他們要嗎?”


    雲榮的話讓鄂爾泰啞口無言,正如雲榮所言,如果蒙古右翼殺迴來了,蠻漢山的人連討價還價的餘地也沒有,原來是窮鬼的照樣還是窮鬼,窮鬼還想要台吉、貴人的土地、草場嗎?


    那木兒還不依不饒要為烏蘭出頭:“我們公主和洪巴圖魯本來就是一對,你們公主憑什麽插一腳,蠻漢山誰不知道洪巴圖魯是烏蘭的塔布囊,你們公主應該離開蠻漢山,榆子,你別不說話,這是你的親事,你要烏蘭還是要巫浪哈那個老女人?”


    李榆臉色煞白,他當然想要烏蘭,可他已經先和他那個大姐把該做的事都做了,他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對著那木兒張口結舌,那木兒沒想到李榆這麽窩囊,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知道內情的李富貴、鄂爾泰急忙按住那木兒,李富貴嚴肅地說道:“這不是漢民一個人的事,怎麽做要由大家決定。”


    鄂爾泰低聲說道:“河洲,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我們洪巴圖魯必須先娶烏蘭公主,我保證在三個月內,我們洪巴圖魯迎娶你們公主,這樣也算兩全其美了,再說你們公主剛守寡,馬上改嫁不好吧?”


    “不行,這種事講不得先來後到,我們不講漢人那些禮節,我們公主想嫁就可以嫁,兩個必須同時迎娶,我們大汗的妹妹身份顯貴,博碩可圖汗算什麽,他一個小汗的女兒能與我們察哈爾的公主同時出嫁,這已經是大汗寬厚仁慈了。”


    鄂爾泰不滿了,要不是李榆惹了那件破事,他本想找機會把巫浪哈趕走,他無奈之下才做出這個讓步,可雲榮還咬死不答應,而那木兒根本就不打算讓步,兩人立即跟雲榮吵起來,當事人李榆卻捂著頭繼續一言不發坐著,他現在是真的後悔了。


    “都別吵了,聽我老喇嘛講幾句,”綽爾濟喇嘛終於開口了,所有都閉上嘴,他擺擺手說道:“你們隻想著眼前的土地、草場,還有誰做大哈屯,可你們知道天下要變了嗎?蒙古右翼已經走向絕境,察哈爾也危機四伏,英明的達延汗、阿勒坦汗等先輩一手創立的強大的蒙古開始土崩瓦解,草原上到處是饑荒、戰亂,我們蒙古人的災難要來了。更可怕的是我們東邊出現了一隻餓狼,那就是諸申人建立的金國,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大,已經顯示出吞並草原的野心,而原先製約他們的明國卻一步步走向衰亡,我聽到消息說明國的西北出事了,今年的大旱造成明國西北赤地千裏、民不聊生,明國的百姓已經起來造反了,明國很快就會處於內憂外患之中,金國肯定會趁機崛起,金國人和我們蒙古人世世代代都是仇敵,他們不會放過我們,亂世已經來到,土默特人和察哈爾人都會麵臨生存問題,繼續爭下去,誰都別想活好,要麽死去,要麽做金國的阿哈,現在必須放下仇怨,聯起手來一起求生。”


    綽爾濟喇嘛說激動了,他站了起來繼續說道:“土默特人、察哈爾人,以後肯定還會有永邵卜人、鄂爾多斯人,所有的蒙古人不能再打下去了,現在需要我們互相信任、互相幫助,共同應付即將到來的亂世,把仇恨放到一邊去吧,讓土默特川恢複和平,變血海為乳海,烏蘭和察哈爾公主這次就一起嫁給榆子,以此表明我們土默特人和察哈爾人願意友好相處。”


    李富貴今天的話很少,這時他站起來表示同意:“蠻漢山危機四伏,再打下去必定失敗亡,與察哈爾和平相處才能騰出手來發展,否則明年開春後吃飯的問題都無法解決,不要指望明國了,他們西北大旱,陽和又發生地震,這是上天在告訴我們,危機馬上就要來了。”


    雲榮垂頭喪氣地說:“你們的日子還好過點,我們比你們更難,今年開春就餓死人了,牲口也吃不飽,明年如何過想起來就害怕,篤行兄、念豐兄,我們別再爭了,大汗給你們的條件夠優厚了,再讓步恐怕大汗也不敢答應了,察哈爾的貴人們也不是省油的燈。”


    李榆站了起來,他的臉還有些紅,但卻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接受大汗所封的大統領職位,蠻漢山,不,應該說豐州從今天起尊奉察哈爾大汗,我願意娶烏蘭和巫浪哈,我會對她們一樣好。”


    鄂爾泰、那木兒不說話了,趙吉更不敢多嘴,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雲榮趕緊提出雙方盡快舉行盟誓,綽爾濟喇嘛馬上表示讚同,大家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在飲馬河邊對天盟誓。


    第二天盟誓時出了點小問題,綽爾濟喇嘛主持了儀式,李富貴、雲榮將頭天晚上寫好的誓詞各自朗讀了一遍,依照蒙古習俗,如此重大的儀式最後應該刑烏牛白馬,可李榆突然小氣了,一匹馬一頭牛都舍不得,硬要按他從漢人書裏學到那樣歃血為盟,雲榮當然不同意,連鄂爾泰都覺得李榆又胡來了,大家來勸李榆時,李榆突然一把將雲榮抓過來,沒等雲榮反應過來,李榆抓過他的手指就是一刀劃過,眼看著李榆把他的血滴進酒碗裏,雲榮是哭笑不得,隻好和李榆依照漢禮歃血為盟。


    李榆和烏蘭、巫浪哈的婚禮很簡單,蠻漢山這裏除了人,要什麽沒什麽,李榆頭一天帶著莫日格、孟克上山打了一隻野豬,請大家吃了一頓肉,大營裏的人也跟著沾光吃了頓飽飯,綽爾濟喇嘛念了一段經,最後對李榆說:“她們倆也是有家難歸的苦命人,你要好好待她們!”李榆連忙點頭保證。


    老喇嘛又對巫浪哈說:“你比他倆年齡都大得多,要好好愛護他們,滿都海哈屯曾是我們的先祖達延汗的養母,後來嫁給了達延汗,她為達延汗生兒育女,幫助達延汗統一了蒙古,結束了草原的戰亂,你身上也有滿都海的血液,你應該像祖輩一樣幫助你的男人。”


    巫浪哈沒想到老喇嘛把她比作傳奇一樣的滿都海哈屯,激動得淚流滿麵。


    老喇嘛說完,大家又過去給這三口子祝福一番,然後推搡著李榆和烏蘭、巫浪哈找間好一點的房子住進去,這就算成親了。


    雲榮很不滿意,察哈爾公主嫁得也太輕鬆了,李富貴哭喪個臉說:“我們這裏連一壇子酒都找不出來,你讓我怎麽辦,我看大汗也巴不得把你們公主推出去,就這麽湊乎算了,我差點忘了,大汗總得給點嫁妝吧,你給交出來吧。”


    “我們比你們還窮,再說你們也沒給聘禮,而且把我們的幾千人口吞並了,說起來你們占大便宜。”雲榮使勁地搖頭。


    “不行,大汗不能這麽小氣,這樣吧,你不是帶來不少牲口,就當嫁妝給我們算了。”雲榮這次帶了五百隻牛羊準備交給李富貴送到馬市交易,李富貴早就打起這批牛羊的算盤了。


    “休想,這五百隻牛羊我們是準備換糧食的。”


    李富貴和雲榮為嫁妝的事又爭開了,最後在鄂爾泰的逼迫下,雲榮勉強同意給巫浪哈留下一百隻羊作嫁妝,大家一致認為察哈爾汗確實比較摳。


    蠻漢山下的一條溪流邊,傳來一陣陣憂鬱綿長的琴聲,可憐的那木兒坐在一塊石頭上,眼裏含著淚水,一遍又一遍拉著他的琴,大家勸他迴去他不聽,他就在那塊石頭上坐了一夜,也拉了一夜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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