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齒兒女卻指了指安寧對麵的一張空桌。安寧他“弟”尷尬地笑了一下。


    “行,行,行,你想坐哪就坐哪。”


    “我想坐你家炕頭兒。”


    這女人表麵上波瀾不驚,說話卻處處帶刺兒。服務員大概這樣人也見多了,還是有一定的承受力。


    “大姐真幽默,要是有空來我家我當然熱烈歡迎。”


    萬幸,兜齒兒女沒再糾纏下去。


    “姐,您吃點啥?本店東西賊拉全,想吃啥都能做。”


    “哦?想吃啥都能做?來個烤熊掌,再來盆紅燒恐龍肉,涼拌熊貓耳,一屜人肉叉燒包。”


    “姐,您開玩笑了,可別逗老弟了,您到底吃點啥?來點烤串?”


    不管怎麽說安寧還是很佩服他“弟”的耐性,換成自己碰到這樣的顧客早就把她“請”出去了。兜齒兒女還是麵無表情,淡淡道:


    “吃火鍋。”


    這家店本來就是火鍋店,不過適應季節加的燒烤,也算玩個綜合素質。不過說實話,這大熱天的吃火鍋的還真不多。


    “吃火鍋?”


    “咋地?不能吃嗎?”


    “能!能吃!我的意思是,您一個人吃火鍋啊?”


    因為這不是那種旋轉小火鍋,通常是家人同事朋友一起出來吃,一個人吃大火鍋的情況還真是少見。


    “一個人就不能吃火鍋?”


    “能!一個人也能吃!您點菜吧。”


    安寧他“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兜齒兒女點了幾樣青菜,最終掃了一眼安寧桌麵上已經端上來的拌花菜。


    “給你也拌個花菜。”


    安寧他“弟”長出了一口氣走了下去。


    火鍋的材料大部分都是生的,所以兜齒兒女的菜很快上了來。她開始涮火鍋,那盤拌花菜也很快端了上來。這安寧的燒烤也陸續烤好,安寧一邊慢慢品嚐一邊想著他的心事。


    “哎呀!服務員!”


    兜齒兒女的一聲驚唿嚇了安寧一跳,看去時她正眉頭緊鎖。安寧他“弟”的動作更是快過曹操。應聲而到。


    “咋了,姐?”


    “咋了?你這菜裏有一根頭發,你說咋辦?”


    安寧和他“弟”同時看向那盤拌花菜,果然有一根頭發。其實這事兒比較常見也比較正常,人都會掉頭發嘛,除非你找個禿子做後廚。安寧他“弟”十分抱歉地笑了一下。


    “對不起,姐,我拿下去給您重新換一盤。”


    服務員端起菜就想走,兜齒兒女叫住他。


    “迴來!你到後廚把頭發扔掉,然後重新拌一下就說是新做的給我端迴來,是不?”


    “姐,看你說的,這怎麽會!”


    “怎麽就不會?”


    “那……這樣行不?這盤就放在這,我重新端一盤上來。”


    這下兜齒兒女應該能滿意了,可事實卻出乎安寧的意料。兜齒兒女眉頭得更緊,簡直是八點防撬。


    “不行!我在這挑毛病了,你肯定對我有怨言,迴頭拌菜時沒準得偷偷吐點口水什麽的在裏邊。”


    安寧他“弟”有點不知所措。


    “那您說怎麽辦?”


    “我啥也不要了,也不吃了。算賬!多少錢?”


    不吃就不吃吧,服務員趕緊算賬。


    “姐,一共五十八,那盤菜沒算您錢。”


    兜齒兒女的臉色略有緩和,掏出一張一百元。


    “五十吧!開發票!”


    “哎呦,我們的發票已經用完了,要不下個月您來補?”


    “開完了?這麽巧?就是不想開吧我看。”


    “真的,反正錢也不多,要不我送您一瓶雪碧吧?”


    “一瓶雪碧就想打發我?兩瓶!”


    好好好,兩瓶就兩瓶吧。服務員趕緊給這位奶奶找了錢拿了兩瓶雪碧。


    “姐!慢走!歡迎您下次光臨!”


    可能是這位上帝終於要離開服務員太興奮,歡送語的聲音有點偏高。兜齒兒女皺著眉迴過頭來。


    “哎媽呀,什麽玩意兒吱兒喳地嚇我一跳。下次?再來吃頭發?”


    兜齒兒女終於飄然而去,連安寧都跟著鬆口氣。


    “碰到這麽個神經病,今天真是倒黴。”


    服務員一邊收拾兜齒兒女的桌子一邊自言自語,看得出來,雖然他剛才一直好言好語,其實心裏窩了一肚子火。年輕人火氣大,能做到他這樣其實已經算是不錯。看他委屈,安寧忍不住想安慰他幾句。


    “兄弟別生氣,啥人都有。幹你們這行,真是不容易。”


    一句貼心話解開了服務員的心鎖,他幹脆拉了把椅子坐在安寧對麵,掏出一支煙給安寧點上。


    “你說這大姐,從來了就句句帶刺兒,疑心還重。顧客要是都這樣,一個月給八千我也幹不了。”


    安寧一邊慢慢吸著煙一邊耐心地聽他磨叨。這人呐,有什麽憋屈事說出來心裏就能敞亮,要是長久不對人吐露心聲那肯定得做病。服務員報怨完畢心情果然好了許多,這時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站了起來。


    “對不起哥,跟你說了這麽多沒用的,影響你吃飯了。”


    “沒事兒,看你說的。來,坐下喝一杯消消氣。”


    安寧來吃飯的時間比較晚,這時候更是已經過了飯時,所以現在這裏基本上也沒什麽客人。服務員略微猶豫一下,看看店裏確實沒什麽顧客這才坐正了身子。安寧從旁邊桌上拿了一個空杯就想倒酒,這時才發現他那瓶啤酒早就見了底。他“弟”的行動那叫一個迅速,風一般取來兩瓶啤酒分別打開,遞給安寧一瓶自己留下一瓶,然後又替安寧倒滿。


    “又偷老板啤酒?”


    “看你說的,有些事兒你也明白。來,走一個,謝謝哥。”


    兩人一飲而進,安寧拿起隻串吃了起來,他“弟”可是沒動。幾口擼光了一串,安寧又給自己和他“弟”分別倒了一杯,兩人又是一飲而進。兩杯酒下肚,話匣子也漸漸打開。


    “兄弟你是本地人嗎?感覺似乎沒見過你。”


    “哦,我老家確實不是這邊的,離這邊有千裏之遙。”


    “那你應該出來好多年了吧?”


    他說的地方安寧是知道的,但從服務員的口音上一點也聽不出是外地口音,所以能夠判斷他來這邊的年頭不短,連自己的鄉音都混沒了。服務員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傷心往事,一杯啤酒仰頭進肚。


    安寧隻好跟了一杯。


    服務員告訴安寧,自己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故鄉,隻是為了學一門手藝。二十多年來因為極少在家,他都已經淡忘父愛母愛的滋味,淡忘了家的溫馨。後來手藝有成他卻已沒有迴家的必要,因為家裏已經沒有什麽近親。那年的大水,讓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每當看到哪個孩子向父母撒嬌,他既不敢看又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聽他述說了這些安寧的心裏也開始不好過,一方麵是嶼他的遭遇,一方麵想到了自己家裏的情況。對於家,服務員幾乎沒怎麽擁有過,而安寧可是滿滿的享受過。正因為享受過,所以失去後才更讓人撕心裂肺。


    服務員注意到安寧情緒的變化,連忙又給兩人倒了杯酒。


    “對不起哥,讓你也跟著難受了。沒什麽,其實這麽多年我都習慣了。”


    酒杯輕輕碰撞,發出讓人愉悅的聲音。放下酒杯安寧剝著花生。


    “那你學的什麽手藝?怎麽又來當服務員?”


    “我……我學那玩意兒沒用啊。我也得吃喝,也得生存,隻好能幹什麽就幹點什麽。”


    男怕入錯行,想來這小子學了什麽極冷門或者極熱門的手藝無處用武,安寧也不好再深問。這時候服務員將兩瓶中最後的酒倒入兩隻酒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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