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這時方才明白,那老僧出掌擊打二人,隻不過暫時令他們停閉氣息,心髒不跳,似是醫治重大內傷的一種法門,隻是“龜息”之法,許多內功高深之士都曾練過,然這是自停唿吸,要一掌打得將旁人停止唿吸而不死,卻是萬萬不能。這老僧既是用心良善,原可先明言,何必開這個大大的玩笑,以致累得文仲和楊軒驚怒如狂,更累得他自身受到文仲的掌擊,口噴鮮血?眾人心中積滿了疑團,但見那老僧全神貫注,甚是忙碌,誰也不敢出口詢問。


    卻聽得文勳寶和陽鼎之二人唿吸由低而響,愈來愈是粗重,眼看文勳寶臉色漸紅,到後來便如要滴出血來,陽鼎之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二人身子顫動,顯是頗為危殆。旁觀眾人均知,一個是陽氣過旺,虛火上衝,另一個卻是陰氣太盛,風寒內塞。


    蓮海、空海、光亮等身上均帶得有種種靈丹妙藥,隻是不知哪一種方才對症。


    隻聽得那老僧突然喝道:“咄!四手互握,內息相應,以陰濟陽、以陽消陰。權位之圖、仇恨之心,天地悠悠,消於無形!”


    文勳寶和陽鼎之的四手本來交互握住,聽那老僧一喝,不由得手掌一緊,各人體內的內息向對方湧了過去,融會貫通,以有餘補不足,兩人臉色漸漸的變得蒼白,又過一會,兩人同時睜開眼來,相對一笑,莫逆於心。


    文仲見父親睜眼微笑,欣喜不可名狀,卻見文勳寶和陽鼎之二人攜手站起,一齊在那老僧麵前跪下。


    那老僧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遭,心中可還有什麽放不下?倘若適才就此死了,還有什麽興複大金、親報大仇的念頭?”


    文勳寶道:“弟子空在少林寺做了三十年和尚,那全是假的,沒有半點佛門弟子的覺心,懇請師父收錄。”


    那老僧道:“你的仇,不想報了?”


    文勳寶道:“弟子生平殺人,無慮百數,倘若被我所殺之人的親屬皆來向我複仇索命,弟子雖死百次,亦自不足。”


    那老僧轉向陽鼎之道:“你呢?”


    陽鼎之微微一笑,道:“庶民如塵土,帝王亦如塵土。大金不複國是空,複國亦空。”那老僧哈哈一笑,道:“大徹大悟,善哉,善哉!”


    陽鼎之道:“求師父收為弟子,更加開導。”


    那老僧道:“你們想出家為僧,須求少林寺中的大師們剃度。我有幾句偈語,不妨說給你們聽聽。”當即端坐說法。文仲和楊軒見其跪下,跟著便也跪下。


    一眾僧侶瞧那老僧說到奇妙之處,不由得皆大歡喜,敬慕之心,沛然而起,一個個的都跪將下來。


    琅苑趕到之時,聽到那老僧正在為眾人妙解佛義,他隻想繞到那老僧對麵,瞧一瞧他的容貌,哪知詰難忽然間會下毒手,胸口竟然中了他的一記“伽羅指”。


    琅苑隨即昏迷,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這才慢慢醒轉,睜開眼珠,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布帳頂,跟著發覺是睡在床上被窩之中。他一時之間神智未曾全然清醒,用力思索,隻記得是遭了詰難的暗算,怎麽會睡在一張床上,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隻覺口中奇渴,便欲坐起,微一轉動,卻覺胸口一陣劇痛,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隻聽外間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姑娘醒了,姑娘醒了!”語聲中充滿了喜悅之情。


    琅苑隻覺這男子的聲音頗是熟悉,正在想說話之人是誰,忽見一個青衣男子急步奔進屏來,圓圓的臉蛋,嘴角邊一個小小酒窩,正是當年在“路途中”認識的丐幫小弟崗嵐。


    小崗嵐和她目光一觸,臉上一陣暈紅,似笑非笑的道:“你早忘了我吧?還記不記得我姓什麽?”


    琅苑見到他的神情,腦海中驀地裏出現了一幅圖畫,隻是地坐在橫梁之上,兩隻腳一蕩一蕩,嘴裏不住咬著瓜子,說也奇怪,當時她穿的那雙黑色鞋麵上所繡的幾條小龍,這時還似看得清楚無比,禁不住脫口而出:“你那雙繡龍鞋呢?”


    十四歲的崗嵐臉上一紅,心想:“大姐姐居然將我那雙鞋兒也記得清清楚楚,足見並沒忘了我。”微笑道:“早穿破啦,虧你還記得這些。”


    琅苑笑道:“怎麽你沒吃瓜子?”


    崗嵐道:“好啊,這幾天服侍你養傷,把人家都快急死啦,誰還有閑情吃瓜子。”一句活說出口,覺得自己真情流露,不由得飛紅了臉。


    琅苑怔怔的瞧著她,隔了半響,問道:“你的小貓呢?那知黑色小貓呢?”


    崗嵐道:“他們去玩了,姐姐要看嗎?”說著便要吹哨。


    琅苑道:“啊,是了,那日那個趙無極將你抱了去,我很是著急,隻恨自己不會武功,便叫我徒兒文仲大哥來救你,不知你如何脫險,好生想念。”


    崗嵐笑道:“那漢子對你倒很重情重義。這趙無極輕功雖好,帶了我終究奔行不快,隻逃出數裏,便給那漢子追上了……”說到這裏,突然住口,神太甚是忸怩。


    崗嵐坐到床沿之上,問道:“你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琅苑睜大了眼睛,道:“我正要問你呢,我怎麽會到這裏來的?我隻知道有一個惡和尚暗算於我。我胸口中了他的無形刀氣,受傷甚重,以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琅苑皺起了眉頭,道:“那可真奇怪之至了!昨日黃昏時候,我到菜園子去拔菜,在廚房裏洗幹淨了切好,正要去煮,聽得房中有人呻吟。我嚇了一跳,拿了菜刀走進房來,隻見我床上睡得有人。我連問幾聲:‘是誰,是誰?’不聽見迴答。我想一定是要想來算計我的壞人,舉起菜刀,便要向床上那人砍將下去。幸虧……幸虧你是仰天而臥,刀子還沒砍到你身子,我已先見到了你的臉……”她說到這裏,伸手輕拍自己胸膛,想是當時情勢驚險,此刻思之,猶有餘悸。


    琅苑尋思:“此處既是離少林寺不遠,想必是我受傷之後,有人將我送到這裏來了。”


    崗嵐又道:“我叫你幾聲,你卻隻是呻吟,不來睬我。我一摸你額頭,燒得可厲害,又見你衣襟上有許多鮮血,知道你受了傷,解開你衣衫想瞧瞧傷口,卻是包紮得好好的。我怕觸動傷處,沒敢打開繃帶。等了好久好久,你總是不醒。唉,我又是喜歡,又是焦急,不知道怎樣辦才好。”


    琅苑道:“累得你掛念在心,真是好生過意不去。”


    崗嵐突然臉孔一板,道:“你不是好人,早知你這麽壞,我早不想念你了。現在我就不理你啦,讓你死也好,活也好,我總是不來睬你。”


    琅苑望著這個小弟弟,道:“怎麽了?怎麽忽然生起氣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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